第二章
第二章
穿过长长的巷子,陆秀秀被带到宫门外。 一辆马车停在甬道出口。 “有劳瑛姑姑,请留步。”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童走过来,塞了个鼓鼓的大荷包过去。 “人已送到,奴婢先告退了。”瑛姑姑收好银子,笑的两眼成线。 男童少年老成的行了个礼,又转头看呆若木鸡的陆秀秀:“看什么看,上车!” 陆秀秀强撑着伤痛的身体走过去,试了几次都上不去。 男童抱着手臂,若有若无地嗤笑一声,丝毫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有点儿像是看好戏的样子。 陆秀秀抹了把汗,艰难的用手撑在辕轭上,这时候她不敢赌气,皇宫距离陆府甚远,一路行走回去,怕是还没走到目的地双腿就废了。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后伸了出来。 这只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十分的好看。 陆秀秀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想起就在不久前这只手在她身上游走,带着炙热的温度,身体隐隐战栗着,她不敢再去回忆,用力咬住了唇。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上了自己的手,若是不借他的力,恐怕天亮都难以上车。 厚实的掌心有些烫手,可这温度也驱逐了她身上的凉意,心里生出一丝贪恋之意。 陆秀秀不敢太用力,怕把这矜贵的玉手给捏碎了。 夜深如渊,夜凉如水。大约亥时二三刻,马车离开了皇宫。 月光皎洁,说暗不暗,说亮又似乎不亮,将将好照着马车回程的路。 陆秀秀垂落着脑袋,听着车轮碾过石砖嘎吱作响的声音,不由得掌心冒汗,对面坐着的就是前一世杀死自己的罪魁祸首,怎能不紧张?强忍着没有抬头看一眼。 长久的沉默后。 “陆姑娘,今晚之事,是在下对你不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再豪华的车子也是空间有限,男人的声音近得似擦过耳畔。 陆秀秀抬起头,朝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微微惊疑。 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赐她毒酒? 这位以清正高贵闻名都城的青年权臣,此刻黑袍束发,襟危坐于鹅羽软垫之上,像夜里娶亲的狐狸精,皮相甚美,那一双深褐色的绮丽眼眸十分罕见,莫名有几分妖异俊美。 陆秀秀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世,所以再俊美的五官在她眼中也像夺命的恶鬼。 “今晚的事大人该不会生了愧疚之心,想娶我吧?” “……” “大人当真想娶我?” 恒定贞并没有立刻答话,绒絮般的睫毛垂了下来,半天没有开口,似乎很难措辞。 陆秀秀看了他一眼,好吧,刚刚升起来的那点儿好感立刻烟消云散。原本她要勾引的是太子殿下慕容仪,谁知道中间出了岔子,让这厮占了便宜去。 恒定贞若有所思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对着陆秀秀淡淡一笑,他说:“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在下是真心想赔罪道歉,陆姑娘,你也要慎重啊。” “赔罪?”陆秀秀在心里冷笑,轻慢的翻着衣角,“那大人想怎么赔罪呢?” “除了娶你这件事,我们……可以有别的解决方法。” “比如?” 恒定贞斟酌了一下言语,用最温和的语气,诚挚地道:“原是在下对你不住,陆姑娘想要一个名分也是应该,只是在下……”顿了顿,又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拖下去也不妥,姑娘想要什么可以说出来,说出来也好解决。” “除了娶我,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恒定贞不置可否。 陆秀秀像是陡然间恍然大悟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哦,大人是想拿银子买我的初夜?” “……” “大人把我当什么了,青楼妓子?”陆秀秀一手支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恒定贞被这种目光盯得如坐针毡,轻咳一声:“这事儿怎么算都是姑娘家吃亏,在下愧疚,只是想做出一点补偿。” 陆秀秀忽然有点不耐烦,颇想跳起来将对方痛殴一顿,但他语音温和,就算想借题发挥,也闹不起来。 恨恨道:“哼,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我的清白身子既已给了你,你若是个男人,就该负起责任来,结果反倒好,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你可以当是风流一场,可我日后又该当如何?” 恒定贞道:“陆姑娘模样生得好,还是家世清白的女儿,日后定另有良配。在下……在下身无长物,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未免委屈了你。” 说来说去,不就是嫌弃自己配不上他,不想担起责任来么。陆秀秀心中非常不忿,暗想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拔X无情!伪君子! “都道帝师大人清心寡欲,没想到私下是如此无耻之人,为了满足兽欲,竟连同僚的女儿都下得去手。帝师大人,若论辈分,我唤你一声世叔不为过吧?” 恒定贞道:“细论起来是这样没错,可论年纪,我只比你大了十载,这声世叔就免了吧。” 陆秀秀索性扯开遮羞布,抬手晃了晃:“青楼里处子之身可卖千金!不知道世叔想拿多少银子出来解决这事呢?” 恒定贞微微皱眉:“陆姑娘何必自轻自贱,将自己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装什么高雅脱俗。 “青楼女子怎么了,不是你们这些男人在床上喊心肝宝贝甜蜜饯的时候了?” “那依姑娘的意思,你要多少嫖……银子?”说完之后俊美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他不醉心风花雪月,往日里跟人谈论的都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聊的也都是百家诸子,万没想到,有天竟然会跟一个姑娘家面对面谈论这种充满铜臭味的低俗话题。 “这是多少银子的问题吗?你开口闭口说要补偿,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无端被你坏了名声,我今日便是打你一顿巴掌都不为过吧!” “……” “不过看在你还算诚心诚意的份上,我也不与你计较什么了,你且拿这个数来。” 伸出一个手掌。 恒定贞道:“五百两?” 陆秀秀道:“五千两!” 恒定贞眉尖微蹙。 “帝师大人,”陆秀秀歪了脑袋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小女子虽然出身低微,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大人身为男子,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风流了一夜,对我而言,却是下贱勾引,保不齐还要浸猪笼呢。” “今晚这事若有丝毫流出去,小女子怕是再难立足人前,不是一头撞死,也要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别说嫁人,下半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了,好不可怜呢。” 这番话说的凄凉,令闻者同情。果然恒定贞听了这话,生出了负罪感。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近了点。 少女嘴角微弯,红润而娇妍的面颊,半透明的肌肤覆着细细绒毛,又娇又嫩。 恒定贞莫名一阵心虚,其实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接下来的那些动作,也不全是因为春药的缘故。 “若你不给,我便把今晚的事抖出去。” 绵软的声音陡转厉声,陆秀秀凑近他恫吓道,“就说你贪恋我的美色,又把我哄到僻静处,强着jian了我,此等身败名裂的丑事,帝师大人,您也不想传的人尽皆知吧?” 恒定贞微微张大了嘴,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傻相,仿佛是没反应过来她的话。 “呸,你这女人,良心何在!”忽然车帘掀起,探进来一个气乎乎的圆脑袋。 “休要欺负我家尊长老实好拿捏!他半条命都快被你砸进鬼门关了,头上还鼓着一个大包呢,没良心的女人!” “反正我就是没良心,你能奈我何?”陆秀秀故意气他道。 她可没忘记方才他那声嗤笑,眼中分明是幸灾乐祸。 “尊长担心你在那个老鸡婆手里没了命,拖着伤体也要坚持送你出宫,你倒好,五千两,就差明抢了!你还要脸不要?!” 陆秀秀抱着手臂斜乜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答道:“我与你家尊长说话,你来插什么嘴?” “尖酸刻薄的东西,早知道不去接你了,叫你烂在宫里!” 恒定贞低声呵斥:“秋童!” 秋童气道:“尊长,她这般出言不逊,不如将她丢下车去摔个狗吃屎,自生自灭得了!” 恒定贞道:“这儿没你的事,好好驱车。” 秋童没好气的瞪了陆秀秀一眼,碍着恒定贞训话,只能悻悻然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陆秀秀笑眯眯的冲他做鬼脸。 “秋童冒失,是在下管教无方,还请姑娘多包涵。” 他越是这么一派温和,陆秀秀就越是抵触,转过头正想对他做出一番嘲笑,却见他斜靠在垫子上,揪着眉心,似是头痛不已。 苍白的指尖按压太阳xue,一副病西施的模样,那双漂亮的深褐色眼眸此刻也黯淡了不少。 车帘侧透进来一丝光线,照映在他半透明般细白的面庞上,有一种脆弱的美感,无端的叫人心瓣儿都怜惜起来。 车厢内一阵安静,只有外面的轮毂转动之声可闻。 “陆姑娘,” 像是终于缓过来,恒定贞看向陆秀秀,抿了抿淡粉色的唇,“在下手头没有太多的现银,能否请姑娘宽容几日?” “……” 陆秀秀脸绷的紧紧,声音似都哽在了喉咙里,半晌,微微的一点头。 恒定贞莞尔道:“多谢。” 陆秀秀余光瞥了一眼男人,是个全须全尾的好模样,但一想到这人是前世取她性命的罪魁祸首,不禁又恨的牙痒痒。 她不明白,自己又没得罪他,他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