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县城消费不高，吃住又基本在家中，程仪手上有了点小钱，便开始造作。她不是去KTV斜对面的美甲店做个指甲，就是去商业街正火热的理发店养养头发，有时候还嫌晚上坐前台坐得腰疼，上班前假模假样地对她妈：“哎哟哎哟，工伤啊，我得先去找个师傅调理一下。”嘟哝着便打车去了巷尾的盲人按摩店，留着口水半梦半醒开始享受。

    “你丫究竟算不算账啊？我咋看你一月到头还花起压岁钱来了吧？养条狗都会帮忙拿快递！老子生你养你供你读书，你读了个狗屁！”

    程妈骂程仪的时候喜欢自称“老子”。

    “你咋不说老娘。”程仪又在小声犯贱了。

    “你说说你，你是哪哪都随了你爹，除了这脸儿这身段像我，其他的你是一点没传到！你妈哒啊！”

    程仪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咋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呢。她偷偷看了眼mama的脸色，程妈耳朵涨得红红的，像冒着热气。程仪立马正色，摆出悉心聆听的姿态，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我一定不乱花钱了嗯嗯嗯嗯。”

    “你看看你身边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哪个像你一样回县城了？不都是往大城市里跑，就算没跑出名堂，起码跑过了说起来脸上也有光，你他妈就知道跑回来到处丢人现眼。”

    其实还有很多同学，也留在这县城。要不腾腾自家地方做起小生意，要不去厂里边店里边打打工，比较安稳地活着。程仪脑子里已冒出好几个同学的形象，但她不敢顶嘴。

    “妈我要上班了，等我下班回来你再骂哈。”

    程妈一听恨不得拿起扫把把她赶出去。

    待她走时，望着她单薄渐远的背影，看着夜色渐渐沉幕绷紧，心却也如一张纸被揉成了团般揪了起来。

    夏天来了，KTV的生意水涨船高，程仪时不时得帮忙送果盘啤酒打扫卫生啥的。

    最近她开始感到惴惴不安，起初她没往那方面想，可半个多月来，每天八九点才陆续来上班的一群女孩儿实在惹人注目。

    待她送果盘时不小心撞破了几个yin乱现场，她实在没法欺骗自己，这是守公序良俗的地儿。

    “你好，请问316X往哪个方向走？”

    这人说话温温柔柔的，带了点乡音的韵味，像江南的春水。

    程仪抬头，眼神对视间，时间仿若停滞了半秒。她呆呆地讲：“三楼，电梯上去右拐顺着走就能看到。”

    “好的，谢谢。”

    女人道完便往里走，她左手提着看上去四五斤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打包的炒菜和米饭，右手拎着一打12瓶的啤酒，迈着重重的步子往电梯走。

    “需要帮忙吗？”程仪上前，有时候来这的客人嫌没啥吃的酒太贵，会点外卖或者直接打附近餐馆的电话订餐。女人满含笑意说：“不用不用。”

    程仪喊着没事没事，试图帮忙搬啤酒，一接过去人都被箱子扯得下坠，像只滑稽的螃蟹横摆着往前走。

    程仪偷偷盯着女人泛着柔光的侧脸，眼神一不小心下落到女人的胸部。日，好大。她心里讶异，赶紧把眼神撇开，心跳乱怦怦的。

    “我们，是不是认识？”出了电梯，程仪总算忍不住了开口问。

    女人低头一笑，转面对着程仪正色道：“对呀，好久不见。”

    程仪像只迟钝的雨后蝴蝶。

    “好久不见我的初中同学，程仪。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