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上尉

    “脱身？这怎么可能……”万梓低声呢喃，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王瑞仪并不意外，一般的女性恐怕是想不出脱逃方法的，更何况要尽量靠近真实情况，那就更难了。

    看万梓想了那么久，应当是在心里尽量多地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了。

    她的表情时而愤怒，时而惊恐，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让人判断出她表情的不同，可见她的想象力与表情的控制能力，还是有些天赋的。

    至少不是一根空有容貌的木头。

    王瑞仪点点头，继续道：

    “你侥幸逃脱，时隔多年，再次与车夫相遇，你会怎么做？”

    万梓不再犹豫，咬紧了牙关，“再见面时，恐怕只会杀之而后快。”

    “可是你得留着他，还得设法接近他，甚至于，你要使劲浑身解数，让他高兴。”

    她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话，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将自己心中的小姐雏形塑造出来。

    时隔多年，小姐又经历了什么呢？

    但如果是她……

    万梓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是会杀了他，除非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你的肩上有使命。你要记住，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不是封建时代的深闺小姐！你要时刻铭记自己的使命，还有你的忠心！”

    王瑞仪的语气瞬间严肃冷酷起来，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

    她也渐渐进入了这场即兴的戏剧中，扮演起她自己的角色来。

    万梓没有思索这所谓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只是从王瑞仪逐渐低沉、快速的语调中敏锐地察觉到——

    她此刻正在演绎的角色，身份并不简单。

    或者说，在多年以后，她所饰演的小姐，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民国时代的使命，只有一个。

    “听从命令，忍辱负重。”

    女人几乎是咬着压根说出这八个字，带着十足的不甘和怒火，但有更深沉的东西，让她的语气十分坚定、庄严。

    王瑞仪的脸色更加阴沉，她也完全让自己入戏，这对一个老戏骨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好，我问你，你爱他吗？”

    她的语气猛然间峰回路转，从刚才的咄咄逼人变得欲说还休，仿佛一个多情的诗人，一朝醉倒花丛间，叩问天地是否有情。

    而万梓没有丝毫犹豫，她的态度像一柄利剑，瞬间刺破这虚浮的靡华。

    “我爱他。”

    “为什么！你难道不恨他吗？你应该恨他，恨他夺走了你的童贞，还有你光明的未来！如果不是他，你不会流落风尘，更不会在这个鬼地方受苦受累！你应该恨死他了！”

    “我就是爱他！”

    万梓缓缓睁开双眼，镜中的自己已然像换了个人似的，怯懦又愤怒，仿佛是十六岁的自己。

    但她的眼神只迷茫了一刻，就立刻变得坚定起来，带着令人畏惧的熊熊火光，那是精神之火。

    一个眼神，仿佛就已经跨越了十几年，逐渐变得虚伪而温和，带着热恋时期少女的真诚。

    “我爱他，是因为他也爱我。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无论过去了多久，他们的爱情依然存在，不会有一分一毫的黯淡。”

    万梓深深地被自己的语气恶心到了，眼眶中却不受控制地掉出一颗泪珠来，被她轻轻用手指擦拭掉，握紧了拳头。

    现在的她，还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生理反应，可身为老戏骨的王瑞仪，却暗自惊讶于万梓对演戏的良好适配性。

    “我深深地，思念着他。我从老家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他，好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无论她的语气和表情再怎么深情，身体却十分僵硬，手指一根根地握紧了，连指甲嵌入rou里都没有停下。

    万梓第一次从心底厌恶起自己来。

    为什么连自己都要欺骗？

    是为了使命。

    是了，为了那个伟大的使命。

    想起自己的使命，她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唇角也轻柔而缓和地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恰如其分的温柔，眼底的冰冷也如冰雪消融。

    从这一刻开始，她才真正地爱上了那个多年未见的仇人。

    以更深广、更崇高的爱意，来倾注于仇人身上。

    王瑞仪缓缓点头，不知不觉间，她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提着一口气，是为这个丫头紧张得。

    好在她的确如裴谦的评估一样，细腻、多思，同时又很坚强，不至于被角色压垮。

    她这样的美貌，又这样的敏锐，在如今的演艺圈里，未必是一件好事。

    王瑞仪第一次不想要万梓的眼睛那样大而明亮，她要是长得清淡一些，粗粝一些，是个正剧青衣的好胚子。

    可惜了，以她的条件，目前最快的晋升途径，只能从做花旦开始，才能不断在市场的磨练中飞速成长。

    从今以后，她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职业花旦生涯了。

    王瑞仪微微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

    “0372，你合格了。我会为你安排一位舞蹈老师，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就是尽快学会这种新式舞蹈，月底会有专人从总部过来，对你的训练成果进行全方位的验收。”

    “是。”万梓站起身来，对女教官迅速而庄重地敬了一礼。

    王瑞仪与迟芮对视一眼，默默退去。

    门外，迟芮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王老师，您能指点指点我演戏吗？”

    王瑞仪是个豪爽性子，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以后你要是空闲，可以跟着学员一起上我的大课。前提就是，别耽误可可那边的工作。”

    “王老师，其实…………”迟芮叹了口气。

    “您也知道，可可成年后，公司早就该安排她拍激情戏了，一直拖到现在，是因为当年的事，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直到现在，她都不能和男人亲密接触。”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可可的新戏里面有激情戏吧？”

    “很多。”迟芮心事重重。

    “这就麻烦了，她怎么会答应接这样的戏啊？到时候能不能拍还是个问题，别又弄得病情复发了。是顾总的意思吗？”

    迟芮叹气：“不是，顾总本来是不同意的，是可可自己非要接。毕竟现在外面的议论也挺多的，她性子又要强，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王瑞仪沉默了几秒，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的花旦市场就是这样，为了搏出位，激情戏是必不可少的，有些在市场上十分有名的花旦，甚至就是靠着那么一场艳光四射的激情戏一飞冲天。

    小透明尚且躲不开，正当红的少女型女演员，到了年纪，都得向花旦的路数转变，这是每一个具有潜力的女演员必经的路程。

    王瑞仪道：“你是可可身边最熟悉的人，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

    她深知，刘瑞可的转型一定是充满血泪的，但她没想到，来得会这么快。

    迟芮忐忑道：“我们这边也和导演沟通过了，最后商量的意思是……找替身。”

    王瑞仪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这恐怕不行，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年轻的女演员找床戏替身的。”

    虽说刘瑞可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但王瑞仪还是下意识地以一个专家的立场表达了担忧和不满。

    “不、不是，是给男主找一个替身，最好是女性，到时候女扮男装……”迟芮连忙解释。

    王瑞仪愣了几秒，终于明白过来了，上下打量了迟芮几眼，倒把她看得有些害羞了。

    “我看你挺合适的，个子高，肩膀也宽，拾掇拾掇，女扮男装没问题。就是肌rou还得练大一点，才像个男人的样子。”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迟芮的眼中是隐藏不了的惊喜，眼眶都似乎有些发红了。

    王瑞仪哈哈大笑起来，扬了扬下巴，“那丫头现在交给裴谦了，正好我有空，走吧，去练功房，我给你上上课，女扮男装还是有些讲头的。”

    “好，谢谢王老师。”迟芮对她深深鞠了一躬。

    就在万梓准备出戏的时候，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出现在她身后。

    “苏小姐，你好。我是新来的西洋舞老师，我姓杨。”

    “裴老师？”

    从镜子里看到那道挺拔的人影，万梓脱口而出，出于惊讶，她姿态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裴谦穿着十分合体的西装，将身材勾勒得修长挺拔，看上去有些严肃，却并不死板，他仿佛是有意释放出轻松随意的态度，搭配上那很浅的礼貌微笑，实在是很平易近人。

    这么一个大忙人儿，怎么有空来练功房看她？

    裴谦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面，声音微微压低，浓密的睫毛似鸦羽一般缓慢地垂了下来。

    “嘘——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舞蹈老师。顺便说一声，我的军衔是上尉，所以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杨教官。”

    杨教官？

    那个和苏黎世私通的年轻军人，居然成了她的舞蹈老师？

    这就是本土化后的剧本吗？

    抗日神剧？美艳女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