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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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话说道:王成山违背了王升的意愿,蒋介石携人祭拜孙中山,汪精卫回广东后派人与国民党各方高层积极交涉,并宣扬自己是正统,王升给学堂老师道了歉。 空荡荡的房间,破碎折扇散落一地,一个人在大厅环视着四周,门帘破碎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般,他的脚步刚想踏在折扇上,被一个人叫住。 伍公庸别动! 他的声音细声细气又阴阳怪气的,就像一个年头久的发动机进了水,吭吭着,却尖锐无比。站在大厅的人缓缓将脚步收回,一阵阵风铃声响彻耳边,那个人向身后看去,只见一层层帘帐后,一个驼背的身影不紧不慢挪动着,他似乎躬下身拿起痰盂向着里面呸了一口,他清着嗓子,后脑勺干枯细长的辫子在透着光的帘帐后格外显眼。 他的脚包着白色的布,黑色的斑点零零散散,只分布在另一半脸上,他的脚尖触地,身体一拱,双臂一挥保持着平衡,才踉踉跄跄地站稳。 站在厅里的人连忙上前两步走出门帘,站在一层层帘帐后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子,双手抱拳。 王升(中年)伍举人,您老人家吉祥? 王升微微抬眼,见其人早已不知去向,空荡荡的帘帐后,只剩下那桌上的茶杯冒着白气,王升皱了皱眉,他左右张望着,只见一只手出现在他肩膀上,王升一皱眉,他缓缓侧过头看向身后,只见那个伍公庸一只手端着茶杯,眼睛像是睁不开一般,他开口说道。 伍公庸早晨了,喝茶,喝茶!把昨天的污秽啊,给喝肚里,别叫人瞧见。 王升眼珠左右动着,他一点头双手接过茶杯,伍公庸就像一缕风,嘿嘿笑着,眉毛一挑,轻轻溜走,王升喝茶的功夫,就见得伍公庸拿着鸡毛掸子打着挂在墙上的官服,伍公庸侧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的王升,他笑了笑开口说道。 伍公庸这穿不上了,就得每天清扫,正所谓每日三省吾身,我是每日三扫吾身,让白蚁食了,怪可惜的。惜何哉!放着落灰咯!扫得什么呢,身污乎?身净乎?白蚁食不食乎? 说着,他又嘿嘿笑了起来,躬下身子扫着官炮,王升侧过头看着那清朝官服,他嘴角动了动,他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用手轻轻蹭着嘴上的胡子,眼神中的笑意难忍。 王升清了清嗓子,他站起身走到伍公庸身后,他望着伍公庸躬着身子眼睛从官服尾扫到头,也随着直起身子。 王升(中年)伍举人,我是来请您帮个忙的,赏个脸? 伍公庸笑了笑,他转过身面向王升,双手一合,微微睁开眼睛。 伍公庸县长大人神通广大,上能一手遮天,下能脚踩大地,有何事请我这一文不值的老朽帮忙呢。我都十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要不是县长大人德厚,就饿死在这空屋子了。 王升尴尬的笑了笑,他连忙搀扶着伍公庸的胳膊,二人缓缓向前走着,王升低着头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晚辈王升来此便是请您去我家教书的,工钱好说,只要您去,您开口多少就是多少,您这一身学问,待在家里倒荒废了不是?说来话长,您老人家眼明心亮,倒是知道我为什么来找您,这不也是世事所迫。 伍公庸哼哼一笑,他点了点头,王升将伍公庸扶着坐在椅子上,他侧过头看向王升,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伍公庸县长大人您…家里是不是添男丁了?在此道贺了! 王升皱了皱眉,他望着伍公庸,他犹豫一阵,呼出一口气走到桌子另一边的椅子前坐下,他的手指敲着桌子,侧过头看了一眼伍公庸,嘴角上扬。 王升(中年)说笑了,哪来的男丁,男丁只有我和两个弟弟,而我只有一个女儿…断红… 一只稚嫩的小手握着一个纸片,她后背靠在床沿上,双腿屈起,她将纸片抬到半空,她闭上一只眼睛望着纸片在太阳光下变得半透明,她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王升望着门口一缕缕白光如烟雾一般在房间内蔓延着,他的手摩擦着桌板,他笑了出来。 王升(中年)永远都是。 伍公庸一下站起身,他连忙摆了摆手,声音提高几分,大声驳斥道。 伍公庸不可不可,女子不可读书也!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伍公庸双手作揖抬至半空抖了抖,他走到王升面前大声喊道。 伍公庸老祖宗传下来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县长大人也是饱读上下五千年的人物,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一个在黑暗中发着光的小身影跑下楼梯,她大步奔向书房,坐在大厅沙发上的人手里拿着报纸看着,他听见脚步声嗖得划过耳畔,他一皱眉,侧过头看向身后,只见身后的房门虚掩着,他眼珠左右动了动试探性得喊了一声。 王四福(青年)王断红,断红啊!是你吗! 见没人回应,王四福将报纸折起,他将报纸放在沙发上站起身,走向那半掩的房门,王四福走到房门前,突然间一个头从房门里探出,她一吐舌头说道。 王断红(幼年)不要进来!我一会出来给你看! 王四福低下头看着王断红,他笑了出来,轻轻点了点头抬起手一摸王断红的头发,王断红将头一缩,一下将门关上,啪得一声,就听得里面愈来愈远的脚步声,直到消失在尽头。 王升抬起头望着伍公庸,他笑了笑,他将腿上的长袍一挽,腿翘起迭在另一条腿上,他侧过头一看座位。 王升(中年)别伤了身子,您坐。老祖宗说得是没错,只不过老祖宗的传统是讲为人谦卑不是?那么这句话是否也可以那么理解,女子如果有才学,不卖弄,才是真正的德呢? 伍公庸向椅子走着,他边走边抬手挥舞着,他仰起头高声喊道。 伍公庸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王升笑了笑,他将胳膊搭在桌子上,他一吸气侧过头看着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伍公庸。 王升(中年)咱们的故土已经兴办学堂,什么男子,女子,皆可上学也,您要是讲老祖宗,那我可就得和您说道说道这句话的前一句了。这男子,有德便是才。 王升(中年)按您这表层意思之解,莫非是讲,无才有德而真男人也?世上哪有这般扯淡的事,一个个都是大好人,大字不识一个的真才子,那不乱套了吗?您说呢? 王四福将沙发上的报纸展开,他将报纸翻了个面看着上面的几个大字,王四福的神情变得凝重,他的手指来回捻着纸张,报纸末端微微发着抖。 王断红将门一推,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棍子末端系着一根绳子,绳子末端绑着一个纸片,王断红抓着棍子向前奔跑着,王四福哈出一口气将报纸放在沙发上。 他抬起手一抹眼睛,一吸鼻子,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望着远方,只见王断红站在门口,周身被门口白色的光线包围,她挥舞着手中的棍子,那纸片一抖一抖像蝴蝶一般,它在空中仿佛有了自己的方向。 王断红的影子被白色的光线拉长映在墙壁上,王四福愣愣地看着王断红的身影,随着一阵风吹过,将二人前额发丝翻起波浪,王断红转着身体,一阵阵风摇曳着棍子上的纸片。 几只白蝴蝶似乎从白光尽头飞来,它们连成一条线,随着王断红的手移动着。王四福脸上逐渐露出一抹微笑,他站起身缓步走向白光尽头。 王升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伍公庸,他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无关公,只为私,当我女儿的汉文老师吧,如果这孩子不上道,您就随时离开。因为道德,是靠时代演化,就像在明朝时提爱护鞑子那是没德行,在清朝提民主那是下三滥,而新时代了,提起道德,那是天下为公。当然了,这是道德的分支,道德的准则无论什么时候,还是那五个字,仁义礼智信。 伍公庸侧过头看着王升,他咧开嘴嘿嘿笑了,露出几颗已经黑了的牙,他一歪头,辫子在他背上一摆。 伍公庸臣以为… 王升听后,他没忍住哼哼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他侧过头看向愣神的伍公庸。 王升(中年)我知道没皇帝您心里不习惯,但是您要知道,新时代来了,改改吧。 伍公庸哎呦一声,他抬起手轻轻一抽自己的嘴巴。 伍公庸嘿…愚钝了,县长大人能言善辩,倒给老朽激失言了,几句话就令我瞧得上您,您呐,接茬说,我呐,闭口,闭口。 王断红将手中的棍子丢下,蝴蝶瞬间乱了阵脚在她周身胡乱飞舞着,王断红一挑眉,她抬起一只脚,双臂抬起,手指如同弹钢琴一般快速摆动,她站在一束白光下,身体旋转着,蝴蝶再次连成一条线,随着她的手指旋转着,王四福站在王断红身边微笑地看着她。 王断红闭上眼睛,她双臂伸开,几只蝴蝶瞬间兵分两路随着她抖动的手指飞舞,几只彩色的蝴蝶从院中飞来,随着领头的白色蝴蝶加入队伍,王断红将腿抬起,她的手举过头顶,身上的衣服被风撑开。 随着她的手一起一落,蝴蝶就像波浪一般,王四福缓缓抬起手,一只蝴蝶脱离队伍,落在他的指尖上。王断红睁开眼睛,她微笑着,学着王升的模样将腿向后伸去,白色的长袖如同白鹤的翅膀抻开。 蝴蝶成群结队地落在她的胳膊上,王四福的手指轻轻一翘,白蝴蝶一抖翅膀,在半空旋转着,落在了王断红头顶。 王断红(幼年)昨天的喜悦仍然在我心里,那是父亲第一次苦口婆心对我说了那么多话,那个时候,我懵懂的理解了大概,却永远体会不到其中的深意,我想我会明白。 伍公庸侧过头看向王升,他无奈地一耸肩,他抿了抿嘴开口说道。 伍公庸县长大人与我们家渊源颇深,是世交,想当年,我因为在朝廷犯了错落难至此,被你爹赏了口饭吃,还帮我把鸦片这个东西戒掉了。所以这个忙,即便我不是多么情愿也还是要帮的,给口饭,咱就跟。 两个人的身影坐在门口,蝴蝶在两个人的上方盘旋着,白光模糊了二人的身影,黑漆漆的。王四福侧过头望着托着腮看着院子的王断红。 王四福(青年)断红,叔父问你个大家都会问的问题,你长大后想干些什么? 王断红托着腮,眼睛一眨一眨的,她抬起头看着王四福,她笑了笑又将头低下,她微微摇了摇头。 王断红(幼年)我并不能完全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我知道我的思想过于稚嫩,至少在我这个岁数,和你们比较起来,就是一粒芝麻,太微不足道了,所以我并不想太早明确自己要干什么,毕竟想来,那些异想天开的梦话谁都会说,即便那些做到的人,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 王断红(幼年)所以,我现在并不想过早考虑未来的事,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未来的变故和现在的思想差距,叔父,你还记得您小时候想干什么吗? 王四福双手搭在膝盖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布鞋,他的脚在地上来回动了动。 王四福(青年)早忘了,倒是你的父亲,我还依稀记得,他从小就像个干大事的人,大家都羡慕他,你二叔就一直以他为榜样,在他同龄吃喝玩乐的年纪,他突然有一天对还是孩子的我们说,有没有想过你们是来自哪里?我们哪想那么多,也是该玩玩的年纪,没在意他说的话,听者无心,可话出去了,留到脑子里了,我是一直记到现在。 王四福(青年)人不能没有根,没有根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断红,你和你爹真像。 王断红侧过头看向王四福,她一歪头,一耸肩,双手一摊,她的身影变成黑白色,一只蝴蝶落在她脸上。 王断红(少年)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王四福俯下身,他小声问道。 王四福(青年)你说什么? 王断红一挑眉,她也小声说道。 王断红(幼年)我和我爹有多像? 王四福笑了出来,他的手指动了动,膝盖上的衣服起了褶皱回道。 王四福(青年)可能有个八分? 王断红转回头望着天空的夕阳,她深吸一口气,胳膊迭起放在后脑勺,她的身体逐渐躺在地板上。 王断红(幼年)剩下两分去哪了? 王四福一歪头,他露出一丝微笑思考一阵,双手搭在膝盖上来回摆着,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王断红,看着半空中的蝴蝶逐渐落在她身上。 王四福(青年)剩下的两分是你自己。 一个人手中提着张报纸在走廊大步走着,他气息粗细不均,一长一短,他抬起手一下推开一扇门,他大步奔进病房,他一吸气仰起头大声喊道。 白复成惠州被我们打下来了!林虎跑到江西了!陈炯明率残部撤退到闽南啦!我们赢了! 一个人坐在病床上,他身边坐着一个女人,他侧过头看向白复成,身边的女人神情不自然,推搡着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凌乱,手指动着,轻轻搭在那个女人手背上,白复成垂目看了一眼,他忍着笑,仰起头再次大声喊道。 白复成陈总司令!好消息!梅州!潮州打下来了!惠州杨坤如不战而降!我们已经进驻! 坐在床上的人愣了一会,他的手发着抖,双手一撑床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病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看着站起身的陈华伟。 只见陈华伟的腿发着抖,身子摇晃一阵便变得直挺挺的,白复成眼神发愣,他颤颤巍巍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说道。 白复成陈总司令…您站…站起来了… 坐在病床上的女人抬起头望着陈华伟,她连忙站起身扶住陈华伟的胳膊,她咽了口唾沫,低下头看着陈华伟的腿,小声说道。 楚书甄总司令,您挪下腿试试? 陈华伟的手指发着抖,他突然将手指一屈攥成拳头,他咬着牙缓缓将伤腿向前伸着,他的脚心发软,身体一晃被楚书甄的双手一把攥住。 陈华伟垂落在眼前发丝上带着一滴汗珠,他露出笑容,他哈哈大笑起来,发丝晃动着,汗珠打在地板上,陈华伟手背爆出青筋,他边笑边将另一条腿移动着,两条腿再次并拢。 楚书甄也笑了出来,二人看向愣神的白复成,楚书甄一招手,说道。 楚书甄白队!你别愣着了!快来呀,一块馋着总司令走上几步!你去左边! 白复成回过神来,他哎了一声,连忙将手中的报纸扔向一旁大步奔向陈华伟,报纸掉落在地,白复成抬起手搀扶着陈华伟另一侧。 白复成总司令!趁热打铁!再挪一下! 随着陈华伟迈开步,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将窗户两侧的窗帘泛起阵阵波涛,地上的报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它在白色的地板上滑动着,随着陈华伟的双腿再次并拢,报纸被风掀起以一角,风将三人的发丝吹起,报纸跛着脚在地上游走一阵,随着风如洪水猛兽般的呼啸,报纸在病房半空飞舞着,报纸飞出窗外,掩盖了写着“汪精卫是正统”的报纸,几个行人一跳一跳得抓着那个在空中飞舞的报纸,几个人站在街上仰起头看着,报纸掠过他们脑门飞向了下一个人。 公元1925年4月,东征联军进驻惠州,自此第一次东征胜利结束。 陈华伟仰起头哈哈大笑着,他伸开双臂在黑暗中转着圈奔跑,撅着嘴巴发出呜呜声就像一架飞机一般,头顶的白色光束伴随着他的脚步旋转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