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
三日月宗近去添了一次热水,换了种茶叶,喝到所剩无几,本丸的这一隅才稍稍安静下来。 他把茶具放回托盘上,一个一个整齐地摆好,从各种角度欣赏了几次,才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向刀解室。 刀解池是这座本丸里少数没有装修过的地方了,原主人和那些代理审神者们是觉得没必要,他们的现任则是恨不得把这里封印到地老天荒,只是为了处理出阵带来的刀剑们,让他们能够安稳地、无知无觉地回归高天原才保留着这里。 三日月宗近很久没来了,他以前经常回来池子边上坐坐,或者站一会儿,想象一下自己在池子里溶解、化作灵质材料的模样。 但今天…… 三日月宗近的身影在门口顿住。 刀解池的边上,有个青年男人靠着墙,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那是……他的审神者。 至美的天下五剑本能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轻了起来——这家伙向来警觉,除非是被折腾到昏迷,被带着暗堕气息的付丧神靠近都会立刻惊醒。 他看上去太累了,三日月宗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吵醒他。 审神者赤着脚,裸露的小腿上还有些褪不去的淤痕、赤足上几个月前被拔掉的那片指甲还没完全长好;脖颈和胸口也露出了些新鲜的痕迹,虽然比从前的暴虐要好上很多,但也也就是相当激烈的情事才能造成的景象。 三日月宗近的胸口涌动着撕裂般的情绪。 想要把那些别人留下的伤痕盖掉,想要成为那个让他这样筋疲力尽的原因,想看这家伙哭,想看他崩溃的样子…… ——想抱抱他,和他说声对不起。 可相比那些在胸口燃烧着的滔天恶念、那些暴虐的私欲,他的对审神者这点愧疚和怜惜有如风中残烛一样被吹得东倒西歪,仿佛随时就会熄灭一样。 该走了,在伤到他之前。 三日月宗近笑笑,扯了扯审神者的下摆,盖住他的脚,然后转身,走向池水。 他被拉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审神者暴涨的灵压,铺天盖地当头罩下,让他无法再向前一步。 “三日月殿下……您想要做什么?” 他听见了审神者的问话,带着强烈的责备和愤怒。 人类青年对他说话向来恭敬又温柔,又满是愧疚,他从未看过审神者发火的样子——而现在他知道了,这个人是会发火的。 刀解室的门在他身后“砰”得一下,被灵力冲击得撞上。 审神者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 “您醒了?”三日月宗近还笑得出来,“也对,一开始您就是醒着的吧,我竟然没有发现,被您摆了一道。” 江纨沉默不语,咬紧了唇,死死地盯着他。 三日月宗近想过审神者假如发现这件事的反应,可能会伤心,可能会生气,但他是个坚强的人类,又有那么多同伴陪着他、牵绊着他,还有他的继任者,这个人不会被困住太久。 但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审神者在生气,是货真价实的愤怒,那双总是温和的、湿漉漉的棕色瞳孔此时嵌着血丝,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地看着他。 人类愤怒的灵力把三日月宗近死死地压制在原地,他自己则是从屏风后面,拿出了一振未被唤醒附灵过的三日月宗近。 ——那是一振,应该在他的屋子里的刀。 “这就是……你想塞给我的东西?” 审神者问完,打量着那把刀,然后在三日月宗近的面前,把那把没有产生过灵智的刀扔进了刀解池。 未被唤醒过的刀迅速地在水中被分解成了灵子,只留下几块残余的材料碎片。 “你想变成这样么?”江纨问。 三日月宗近躲开了他的目光。 审神者惨笑着说:“也对,三日月宗近殿下……没叫过我主人。自然就不是我的刀,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死。” “不……”审神者难过的情绪太过明显,三日月宗近本能地反驳,但只说出了一个不字,就被他自己的理智阻止了。 他安静地与审神者对视,然后轻声问他的审神者:“这样不好么?你只要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会有一阵高洁又美丽的三日月宗近了。稀有的五花太刀,天下五剑,性格有点恶劣但是全心全意地爱你,对你忠诚的三日月宗近,不好么?” 他的审神者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不好。一点也不好。” “新的三日月宗近……高洁,美丽,忠诚……三日月殿下,您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么?”人类青年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如果我想要这样的刀,从一开始就抛弃这里,换一座新的本丸不好么?” 关着门的刀解室是昏暗的,但站在三日月宗近面前的审神者的眼睛里有隐约的光。 “我是凭我自己的意志回来的,最开始那次不提,后面的交易是我自己答应的,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以为……您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明白的。” ……那不是光,是隐约的泪。 他的审神者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睛里带上了眼泪。这是个很少哭的、很坚强的男人,被折腾到了极限才会有些生理性的眼泪,再难的境遇也总是咬着牙硬挺过来,但现在,他被三日月宗近弄哭了。 因为愤怒……和失望。 总是坚强的人类青年站在他面前,含着泪问他:“你要……留下我一个人么?” “……您不会是一个人的,您身边有大家,还有烛台切光忠,那是您选择的爱人,他们都会……” 审神者打断了他:“我的共犯呢?” 三日月宗近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三日月宗近,你说我会有爱人,会有同伴……可那个永远会站在这个本丸的付丧神的立场上,永远保持清醒,一但我走错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我,在我想退缩的时候会逼着我往前走,让我能够放心地一路胡来到现在的,我的共犯,你把他放在哪里呢?” 共犯…… 真是,意料之外。 三日月宗近轻笑出声。 审神者,竟然是这么看他的。 这个……笨蛋。 确实像是这家伙会说出来的话。只有他明明被磋磨得遍体鳞伤却还总是对一切抱有善意的审神者,才会在这种时候,对于在背后cao控着、一手造成了他这近一年来的痛苦深渊的坏人说出这种话。 他眼眶有点疼。 “您在说什么呢?”三日月宗近笑着问,放开了一只用来压制、伪装外包的灵力,“那种家伙……是您想象出来的么?” 失去了压制和伪装,那些蛰伏在他身体里许久的黑暗面力量一股脑的涌出,他能感觉到那条骨尾在肆意疯长、能感觉到骨甲和骨刺包裹住他的全身,刺破他华丽的靛蓝色狩衣,白骨包裹住他的脸庞,甚至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再看不清审神者的容貌。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只有一振伪装自己苟且偷生,随着性子让暗堕的力量吞噬自己,享受着您的痛苦取乐的暗堕三日月宗近而已。” 靠着暗堕的力量,他能够稍微反抗一点自己主人那强大的灵力压制,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到能感受到审神者呼吸的距离。 他任由自己被狂暴的欲望支配,摸上了审神者的脸。理智近乎消失的情况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尖锐的骨刺在人类的脸上蹭出刺目的血痕——那些带着审神者灵力的血液星星点点地接触到骨刺,骨刺上被融化出黑色的烟雾,疼痛更进一步地催化着暗堕付丧神的狂暴。 审神者抬起手,握住了三日月宗近被骨甲覆盖的手腕。 “您觉得……我会害怕这些么?”人类青年握紧了手下的骨甲,灵力暴力地侵蚀,那些骨甲就如冰雪一般融化,“这些……” 他顺着暗堕付丧神的手臂一路摸索,掠过胸口,按住那个白骨的假面,手掌收紧,灵力冲击在接缝处,猛地把那块白骨扯了下来,露出三日月被侵蚀得满是魔纹的面容,漆黑的眼白和猩红的眼。 他把那块白骨随手扔进刀解池里,白骨瞬间化作黑色的烟雾消融殆尽,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些……不是你伤害我的痕迹,是这座本丸的‘三日月宗近’,明明不想伤害我,还是会为了保护大家而战斗的证据。” 真倔啊,三日月宗近在心里感叹。 可是…… “就算这样,您现在怎么想我,都没有意义了。”三日月宗近轻叹道,“我现在还能和您交谈,但您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不只是现在……” 恶念,无法遏制。 那天在大广间,他无数次想要告诉审神者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想要当着烛台切光忠的面讲述那个混乱yin靡的夜晚,审神者像个婊子一样跪着求他们cao,rouxue里含着jingye被布堵着在街上走,求着他们只为了能射精一次,被双龙cao到xuerou外翻还爽得硬得不行…… 审神者越是不愿意,他就越想这么做。 已经不行了。 “您想要留住这振‘三日月宗近’么?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他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太刀又往前逼近了一点,和审神者的呼吸交汇,粗暴地把人抱进怀里,拉开审神者腰间那个一看就是被精心打好的结,扯掉人类青年的外衣,然后是里衣,然后低下头,咬在审神者的肩膀上。 那并不是血管密布的地方,但三日月宗近还是尝到了腥甜的血液——很甜,接触到的口腔像是被灼烧着一样的疼,但让他欲罢不能。 审神者疼得抖了一下,但在瞬间的沉默之后,他冷静地开口:“继续。” 三日月宗近抬起头来看他——审神者的表情平静了坚定。 “这是我要留住我的共犯的代价?我接受,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他的审神者说,微微低头找到那根绳子,解开了垮裤。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赤裸的审神者的脸上已经有了笑容。 “这可比我想象的便宜太多了,我的共犯可是无价之宝。” 这样说着,他反手抱住了暗堕付丧神,然后向后倾倒——身后,是清澈的刀解池。 三日月宗近竟然感受到了慌乱——在理智之前,身体已经试图挣扎,明明他就是为了跳进这里才来到这个屋子里的。 他们两个人一起跌进了池水里。 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他的身体是完整的,身为人类的审神者更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断掉了灵力供应。”他的审神者贴在他的耳边说,“您下意识地还会求生,这就够了。” 不……那只是……本能地反应。 三日月宗近想这样说,但最后一点的意识已经无法守住清明了,无穷无尽的黑暗把他彻底淹没。 最后的意识里,是审神者认真的话语。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