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春神之恋 第90节
死神动作利索地伸脚拦在她前面,差点没把泊瑟芬给绊倒,她伸出双手稳住前倾的身体,立刻抬眼瞪着他,情绪都忍不住冒起火。 塔那都斯本来想说里面没东西,看到她的眼神却突然伸手,指尖在碰到她的眼睛前停止。 这个动作太快,等到他僵住的时候,泊瑟芬才往后蹦几步,一脸警惕看着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神力的丝线吊着死神的身体,让他无法做出任何违抗伤害她的事情。 而差点碰到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受到惩罚,rou一点点被剥离,手骨节都裸露出来。 塔那都斯却像是没有痛觉,他收回手指,年轻的脸孔没有半点朝气,苍老如亡者的气质沉淀在他那双凝视人的眼睛里。 泊瑟芬敏锐发现他眼神出现某种诡异的情绪,像是秃鹫寻到心仪的腐rou那样庆幸着。 “你在愤怒?”死神说这句话的时候,状态甚至称得上放松。 如果是刚才差点被绊倒确实激起她的不满,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在看恐怖片高潮片段,后背凉飕飕的,对这里的神的疯狂程度很有自知之明的泊瑟芬,刚要摇头认怂。 塔那都斯已经兴奋地抽出一把长剑,硬塞到她手里,“那就更愤怒点,来,用怒火灼烧这把剑,直接砍向我。” 他发现泊瑟芬生气瞪他的时候,他舒服了很多,越是天真善良柔软纯洁神力,对他越是种灾难。 只有泊瑟芬变坏,变暴力,最好是手上染血才能解除他的痛苦。 泊瑟芬握着剑,第一个感觉是很沉,然后才连忙摇头,“不至于,真不至于。” 没见过谁道歉搞这么大的阵仗的,太吓人了。 死神伸出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沉声鼓励她,“你可以砍我的手跟脚,很简单,骨头连接处脆弱如砂砾,一握就散开。” 说完,他示范地掐住自己的手腕一掰,让人牙酸的骨头咔哒声响起,手骨已经断成两节。比起待在泊瑟芬的神力边受刑,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泊瑟芬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里的神的疯度,发疯也有分等级,古希腊的神绝对是疯批顶流。不管是哈迪斯还是塔那都斯,这抽风起来都不看场合的。 死神扔掉手里的断骨,将剩余的半截手骨伸到她剑边,语气甚至能能听出喜悦,“砍下去吧。” 因为话里的愉悦太过明显,让提着剑提到手抖的泊瑟芬深深怀疑,这神不会是开启了什么自虐属性吧。 塔那都斯往前一步,他面容苍白,伸着半截骨手,宛如厉鬼。 泊瑟芬猛然将剑往他脚边一扔,然后转身就走。果然,她就知道长期居住在冥府这种鬼地方,每天面对的都是各种惨死冤魂,就是神也得精神崩溃。 塔那都斯一看就是心理出问题,这都开始自残了。等哈迪斯巡逻回来后就告诉他,你家神又疯了一个,快点拉去治疗别放出来祸害人。 被抛在原地的死神愣了一瞬,似乎疑惑她为什么跑掉。 可常年追逐死魂的塔那都斯没有轻易放弃这根弦,他完好的那只手一动,地上的剑再次出现在掌心,接着就大步跟随上去。 泊瑟芬在前,他在后,两人就跟竞赛快走一样练脚力。 “我不会反抗,你真的可以对我动手,发泄你的怒火。” “我不生气了,也没有怒火。”泊瑟芬走得更快,生怕被追上。 “你用剑挖下我的心脏与血rou,就知道手握一个神明生命的权威感多令你满足。”死神极力推销自己。 谁会因为这些事满足,心理变态吗?泊瑟芬都不敢回头,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能跑快点。 死神紧紧跟随在生机之神身后,篝火的影子里,他时而扭曲,时而融化,变为各种诡谲的形状,来表示自己的急切心态。 突然她停住脚步,塔那都斯不知道何时站在她面前,某种诡异的情绪在他的眼里燃起,那是名为恶意的亢奋。 既然无法驱逐她出冥府,就只能拉着她堕落疯狂,帮助她快点成为一位成熟的冥神。 这就是塔那都斯质朴温情的想法,他长臂一挥,凌厉的剑锋划烂了一根廊柱,轰然崩碎的石头困住了他跟泊瑟芬。 身为人的她,是无法从这里脱困的。 泊瑟芬被石尘呛得咳嗽,她伸手捂着嘴,预感到危险的她本能后退,却撞到墙上发现自己没有后退的余地。 一片尘埃中,手持长剑的死神隐现出修长的身体,他的脚步轻悄无声,本该沉寂如老石,放不入任何东西的双眼,却倒映着泊瑟芬的影子。 那影子是一朵新开花,又变为色泽耀眼的长穗,最终化为她清晰的脸孔。 代表「纯粹死亡」的神是看不到美的,所有生灵逝去的过程都是一场腐败的狂欢,尸水横流,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久而久之,习惯了与尸体相处的死神,看任何光鲜的物体都是模糊丑陋的影子。 哪怕永生的神,在「死」眼里,都是烂掉的骨骸。 所以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生」的塔那都斯,立刻被她饱满光亮的灵魂所刺穿,暴戾的破坏欲无节制涌起,他嘴角勾起,似乎是一个非常勉强的微笑,却狰狞得看不出善意。 “你必须杀死我一次,才能离开。”只要手上沾上屠杀的尸臭,就能跟冥府更贴近。 他没有在肢体上伤害她,哈迪斯的神力阻碍不了他。毕竟连冥王都在期待泊瑟芬的堕落,束缚着死神的力量,当然也愿意看泊瑟芬杀人,弑神。 泊瑟芬试着告诉他,“神是不死的。”所以她根本杀不死他。 塔那都斯却听而不闻,他抓着剑刃,将没有装饰的剑柄递给她,剑尖对着他的心口。 泊瑟芬双手连忙缩到身后紧贴着墙壁,不敢碰剑。感知危险的神经抻着,她意识到死神不是无理由发疯,他的举止眼神强烈地透露出一个直白的信息,这是一个阴谋。 什么阴谋不知道,但是不能碰他是绝对的。 死神冷漠地凝视她,手指抓着剑刃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神的血液从他的手心皮肤渗出来,流到剑身的槽纹上。 泊瑟芬跟他僵持着,不敢动弹。 四散的石块上绘着残破的彩色图案,神血落在上面的声音,每一滴都有回响。 泊瑟芬恍惚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慢了,她看到死神再一次缓步上前,这个距离近得太过危险,而她退无可退。 死神身上的气息是冰冷而黏糊的,只要接近就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跟哈迪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让泊瑟芬本能感到抗拒跟厌恶,她声音哆嗦,不抱任何希望地喝止他,“别过来。” 塔那都斯停住了脚步,被迫的。 当哈迪斯甘愿将头放置在她柔软无力的双膝上,以祈求的姿态抱着她的腿时,整个冥府都要跟着臣服,跪下去。 死神也是,但他不情愿。 虚弱的主神不配命令他,强势的哈迪斯又不在,本来就快要被泊瑟芬截然相反的力量逼疯的死神,心里疯狂涌上来一股愤怒的反抗力量。 想让他屈服,就更强大,用与他相似的黑色神力来踩烂他的头,而不是用大地之上的干净气息,来侵蚀他的权责。 泊瑟芬看到他停下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皮肤的颤栗感加重起来。 她跟死神对视,看到在他灰白的脸孔上,那双死物般的眼睛活过来,无数激烈的负面情绪化为不可控的攻击欲,尖锐地对着她。 他甚至没有掩饰自己暴怒的过程,再一次前进一小步,她的命令被他前进的步伐踏碎。 “你该杀了我,一次一次,将违背你的神跟人撕碎,然后……” 堕落冥府,与我们同行。 话语未落,一个熟悉的怀抱已经从后面紧紧拥着他,死神一愣。 而单手抱着他的神,另一只手从他肩膀边擦过,抓住了一截剑刃,嗤——剑尖扎透了心脏,从后背穿过,又利落进入另一颗心里。 泊瑟芬瞪大眼睛,看到跟死神长得一模一样的修普诺斯出现后,直接用对着死神心口的剑刺穿了他们彼此的身体。 这场面太过震撼,也荒诞怪异得让她很不解。 修普诺斯将下颌搁在死神的肩膀上,对她温柔微笑说:“泊瑟芬,睡得还好吗?” 这寒暄打的,真吓人。 泊瑟芬艰难地挪动脚步,顺着墙壁一点点往外蹭,她强装淡定,“睡得很好,枕头很软。”软得她一直担心自己得颈椎病。 修普诺斯松开了剑,任由剑扎在他跟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身上,他的手非常用力捂住自己兄弟嘴,不让他说出任何冒犯哈迪斯恋人的话语后,才继续为这次失控事件善后。 “你有个甜美的睡眠就是对我是最大的赞美,请原谅我兄弟对你的不敬爱,他脾气其实很温和,只是冥府太久不见客人,他又怕生,才在招待你的时候显得笨拙生疏,态度过于激动。” 泊瑟芬蹭到头了,前后左右都是石头。如果要离开这里,只能动手扒石块。 她只能相信一出场,就将自己跟死神用剑串在一起的睡神能精神正常点,大概,能沟通吧? 至于死神脾气温和怕生,这种笑话难道是冥府特产? 形势比人强,她假笑着说:“没事,我不介意。” 修普诺斯发现自己怀里的死神想要挣脱开他,他不动声色压制下去,然后脚轻踩地面,无数碎石块漂浮起来,让长廊重新露出来。 不再是无路可走,逼仄危险的密封空间,泊瑟芬心神一松,她握紧的拳头里都是冷汗,现在手指才勉强能松开几分。 修普诺斯让人安稳舒适的气质,很大程度缓解了在场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他轻声细语对着她说:“下次塔那都斯再冒犯你,你砍下他的手,他不会反抗的。” 这句话是邪毒的承诺,下次泊瑟芬真的想砍死神的手,不止有哈迪斯的神力束缚他,也有睡神的。 泊瑟芬身为一个看到狗被人踢一脚,都觉得不忍心的人。 对于这个动不动砍手砍脚还要掏心掏肺(物理上)的世界,再次生出了无力感。 她只能说服自己,因为神死不了,身体能重新长出来。 所以对他们来说砍肢体挖器官是很正常的玩闹,她该理解…… 摔你大爷个神,完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虽然不理解,但是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毫无诚意地敷衍,“下次我尽量。” 睡神欣慰笑起来,凝视她的眼神温柔到骨子里,似乎看到她开始凶残起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的视线落到泊瑟芬耳边的麦穗上片刻,才说:“我先前一段时间在奥林波斯之上播散睡意,听闻了负责爱情权能的厄洛斯犯下错误,对哈迪斯误射了爱神之箭。” 泊瑟芬本来已经想意思两句后就要溜走。 毕竟让她杵在这里盯着他们两个的伤口,血流得到处都是,当事人还一脸无所谓,这实在太考验她的承受力。 可是睡神的话却让她站在原地,爱神之箭这个问题,哈迪斯都不跟她聊了,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折腾,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让这个错误消失。 对的,错误。 这是泊瑟芬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正确的结论,哈迪斯对她的一切都是错误,错位,甚至是荒缪的。 修普诺斯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却比死神那种粘稠压抑的瞳色要清澈许多,像不见底的湖水,静谧深邃地包容一切。 “奥林波斯的主神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免除哈迪斯饱受爱意灼烧的刑法。光明神圣的奥林波凝聚了世间所有的信仰之力,是最适合拔箭的地方。所以众神托我带来友好的邀请之语,希望你跟哈迪斯能上山拔出爱情的箭矢。” 泊瑟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毕竟她一直期待拔箭这天的到来。可是当真的看到确实的希望时,嘴边开心的赞同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无措。 终于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来,“哈迪斯知道这件事情吗?” 睡神认真点了点头,“我先前已经将邀请写在泥板上递给了米诺斯。” 米诺斯会将这份来自奥林波斯山的邀请,视为外交公务,放置在哈迪斯处理杂事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