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大橙武藏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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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说君子坦荡荡,小人才长戚戚,江湖豪杰又多率真豪爽,那更是没有隔夜的仇。若是行走途中不留意真有了过节,只要与人敬上一杯酒,一笑便可挥手泯之了。 此话或许不假,只是也有可能还没有遇到那一个真心要跟你对上的人罢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更在于上辰之晨。随着太阳的升起,微风徐徐,吹来了鸡鸣,扬州彻夜亮着的灯笼也灭了。城门外的花圃里蜜蜂飞来飞去,过往的行人也似这蜂般忙碌地穿行。桥下的湖水潺潺流淌,粼粼波光倒映着天空和繁华喧扰,如诗如画,一切好像都是那么和谐。 官兵在布告栏上贴下满满的榜文就走了,引得一波又一波人簇拥着,聚集着看向这新一周发布的活动和任务,接着再转头去看另一边小道消息的热闹。 “嗬,李翊言这下可真算出名了。” 从人群最前面挤出来一个人,理理衣襟念叨完,就示意同行的人可以走了。 “李…谁?不知道。” 听到朋友淡淡的疑惑,他反倒表现的更为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拔高了。 “你什么不知道,就是那个,连着十几天都被高价悬赏在头位那个啊。” 他十个手指比划出一个数字,旁边的人顿时恍然大悟。 “哦哦哦哦原来是他啊,这下知道了。” 众人茶余饭后总免不了要谈论的人,和这绕来绕去也绕不开的话题中心,也就是苦主李翊言,这位高居悬赏榜单的人气王,现在就坐在帮会领地的台阶上。 “呦,李哥,这是吃完饭了。” 同帮的惊羽恰好这时推门进来,便看见了这个看似闷闷不乐,笼罩在低气压里的人。 他照旧友好熟络的打了声招呼,只听见李翊言简单的“嗯”了一声,又换过一个手臂撑着脸,呆滞的望着领地外的景色。 唐门见此也只好先去厅里打包好了两份宴,出来时提溜在手上,走过坐着的人,又想起什么似的回来几步搭话道: “我一会打算和新收的徒弟去烛龙殿弄套马具,你不是想要不羁很久了吗,一起去吧,看看这次能不能逮到。” 他这回说完,连对方一个字也没得到,听完话的天策只慢慢摇了摇头,跟个门神一样继续杵着。 他这样已是有两三天了,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终日失魂落魄的,就守在帮里哪也不去。天策的好兄弟惊羽表示十分疑惑,但问也问不出,也只能无奈提着香喷喷的烧鸡和蒸鱼离开了,走时微微叹了口气,谁知走远了,背后那人也接着发出一声更为沮丧的长叹。 “…唉———” 真不是李翊言不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 某一天他正在草原上挖马草呢,突然从天而降十几个大汉把他围在中心。 “…?这是咋了这是?” 天策左右看向几个目露精光的陌生人,紧张的吞咽了几下口水,不自主的摸向空空的后背,手里的小铲子也掉到了地上。 ——啥时候这片地被承包了,不让挖了? 他刚放下箩筐,不好意思的冲这些来路不善的人笑笑,就想开溜,却被突然摁倒在了地上,接着身上落下一个个拳头。 … 一阵拳打脚踢过后,连带着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散去,一身狼藉的李翊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一纸悬书,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 “…谁啊你们…” 本以为只是点背,他之后不在这片挖马草就是了。谁知到了第二天夜幕时分,李翊言刚打着哈欠从竞技场出来,路过小巷子时又被几个人用麻袋蒙着头揍了一顿。 “到底有完没完…” 他瘸着腿回到家里,呲牙咧嘴的涂药,心想不就是把金主散养的马草从地里挖出来了吗,真是个千古难遇的小心眼… 第三天,他有些戒备的走在扬州城里,长枪也不离身,但还是有人趁他喝口茶歇息的功夫找上门来,即使两方当面对峙,那群人仗着人多也丝毫没在怕的,最后又是以他惨败收场。 第四天,李翊言终于学会去悬赏栏看一眼了。 “我*了…” 他习惯从末尾看起,结果一路一个个名字看过去都无果,最后才在第一位上找到了自己大大的名字。李翊言看着赏金目瞪口呆,指尖点在后面的数字上挪动。 “…多少??五十两银子????” 他李翊言几个月钱都没这么多!!这人到底是活阎罗,还是活菩萨啊! 李翊言转过身还是有些恍惚,过去三日那个人只是发个悬赏就简简单单散了一百多两银子,搞得他不禁开始想一条新的发家之路,也不知自己打自己一顿可以领钱不。 “就是他!这不就是在悬的李翊言吗!” 人群中突然开始哄闹起来,有一个人认出了他,接着就有更多人指向他,拥挤着扑过来好逮住人领这赏钱。天策被围在木板前,进也不是,退也无路可退,他在逐渐缩小的立足之处里绷紧了身子,朝着黑压压的人头连连摆手。 “街坊邻里,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不太…唉呀!别打了!” 第五日,第六七八九日,天策身上旧伤落新伤,得亏他体格好,又能反抗几下的,要不早被打成傻子了。躲在暗处出金悬赏他的人仍未露面,只是不定时,随机给人送上一个悬赏,主打的就是一个惊喜。这么大的金钱诱惑,不管李翊言在哪,都会有人泄密他的行踪,一路追赶,而他也成了这扬州城里的名人,众人眼里的香饽饽,摇钱树,所以事已至此,他再不能同以前那般随意走动露面了,只能躲在这外人进不来的帮会领地里,一躲就是一天。 李翊言烦躁的挠了挠头,揪着翎羽,心态也从一开始的无所谓转为诧异,最后变成这死活撒不出的羞愤和丧气。那人真是个怂包,与他结了怨出来打一架不就好了,他若败了服输道歉,绝无二话,哪用得着搞成今日这样,又大费周章又耗财的。 想到这钱,还是有点心痛,不知道能买多少小马驹了。 想到这里,天策嘴角却又突然扬起一个讥笑,还好他找到个安全的地方,没让那个金主得逞,这几天钱怕不是都白洒出去了喽,看来有人要气急败坏喽。 李翊言乐呵呵的拍了拍腿,起身时双腿因坐的太久麻了,抖颤的厉害,便只能慢悠悠的把屁股又搁回了台阶上。 …不行,总不能真就一直躲着吧,还是说得一辈子都戴个斗笠,在脸上焊个面具。 天策脸上的笑容消散了,又陷入了沉思。他当兵当久了,也大大咧咧惯了,但这么过来十多年了,却从未像今日这样狼狈过。 可能真得捋捋了,从十几天前,他到底是招惹了谁。 …挖马草的前一天?不对,那天他跟惊羽泡在烛龙殿里泡了一天,连坨马屎都没见到。 那…前前一天?嗯…好像也只和帮派里的小伙伴一起去战场了啊。 前前前一天,就更没什么了啊,那天天气阴的很,他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在酒肆里听了一日雨声。 说到放假,那几日真的是累坏了,搞得李翊言现在看见竞技场传送人那张脸就想吐。 在刀宗弟子刚从东海回来之时,他仍旧单枪匹马进了竞技场,撞到什么样的队友就跟什么样的队友打。偏偏他只跟陌生人没什么话好讲,赢了输了最后不也都是赛完就散。那时连着几天他就差住在人家场地里了,吃饭都是直接蹲在门口,嘴里的东西没有嚼完就开始下一把,就这样一路跌爬着,看着终于要赶在一周内上了十五段。 眼前闪过一幕幕,李翊言的思绪也跟着记忆飘远了… … “我真是贱啊,这个竞技场就非打不可吗…” 李翊言摸着自己脑瓜子上的大包,爱抚过胯下战马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战绩。 “…不行,今天必须得渡劫成功了!” 他一扫颓废,给自己打气加了几把劲,又奔向传送人。 他牵马进了场地,转头刚一看向对面,脸色刷的就白了。 凌雪和刀宗,很好,后背和屁股好像已经在疼了。 接着他用目光寻找队友,第二个进来的是灵素,最后是个藏剑。 李翊言眼睛亮了亮,他故意跑到这人身前,当着他面暗示性的渊了一下,试图悄咪咪交易一个探梅。结果那藏剑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也没有沟通,只换了个不知道什么样的剑法,就骑到马上了。 这把真的难受,天底下哪有凌雪不甩天策的,李翊言被集火了几次,全靠着山虎和治疗的垂怜,还要时不时关注一下藏剑的状态,渊他几下。随着战势越来越激烈,再一次狠狠摔下马时,他两眼直冒金星,已是毫无还手之力了,模糊的视线无助的看向身旁的队友。 “藏剑哥,有探梅吃一口吗!!” 对面刀宗已经架着刀直直朝他冲过来,李翊言倒在地上大声喊了一句,却眼看着藏剑离他远去,把新鲜的探梅给了同样被压制住的灵素。 …李翊言在最后一滴血耗尽前,对着藏剑欲哭无泪。 “哥…还能开个虎…为什么不给我…” 话还未说完,他头一歪,这场比赛也随之落幕了。 天策垂眸从拭剑台出来,看着自己又离渡劫远了些,他只背身静立了会,又无事发生一样的准备下一把了。 倒也不会真怪那个看着冷漠的队友,何况他们本来就没有默契,如果灵素死了这把也是必输的。只是他觉得,那个探梅一整局自己半下都没舔到,如果藏剑真的不愿意给,明明可以提前说一声。 随即进的这一把也有个刀宗队友,这下压力倒是少了很多,李翊言重振旗鼓,找准机会抓到对面的破绽,和队友一起完成了击杀。 这把赢了,就意味着再次步入到十五段的边缘,天策有些激动有些紧张,两个握紧的手心都出了汗。 …………… 看着眼前熟悉的黄色身影,李翊言沉默了。冲两人强颜欢笑了下,他上马去到前方一个人站着,只觉得尴尬的很。但马上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凭什么羞愧,赶忙侧目坦荡的打了个雷。 藏剑和七秀好像是熟人,压根就没注意到这边,也就没管独自纠结的天策,只在后面小声交谈些什么。 “…对…你说这人好笑不,哪有就这样上来强买强卖的。” 本就不大的地方,让细微的声音飘进了李翊言的耳朵里,天策听见藏剑的话,总感觉浑身刺挠,让他以为对方是说自己。他不禁又转了头,藏剑恰好这时也无意朝他看了一眼,也就这一眼,让他更觉得这人在向朋友告状。 “这也太过分了吧…” 七秀姑娘闻言惊讶的附和,又附耳给身旁人说些什么,藏剑听着一边点头,一边眯眼给明显在偷听的天策一记眼刀。 李翊言咂了一下嘴,被迫转过身去,耳朵却更敏锐的想捕捉些闲言碎语。 藏剑的声音明显更小了,他也只听得些断词断句。 “…前后找了…几十个…魁梧的…” “要是…不行…扔…介绍…这个行…” “…做了好久…到手了…” “…但…染了病…得过些日……”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么劲爆的吗? 想不到看着仪表堂堂的一个人,断袖就算了,私底下还要玩这么花,都玩出毛病来了。 而且七秀居然只是很平常的反应,李翊过于惊讶,闷头不敢再看自己的队友,导致比赛一开始,他就傻乎乎的一股脑冲了上去,这扬尘而去的背影,直接成了两人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不怪秀姐,不怪藏剑,怪他自己,直接送到明教和刀宗的眼前。 不怪个屁啊!!!!这谁听了都消化不了吧!李翊言甚至开始怀疑他给那个灵素探梅是因为看上人家了。 受不了了,赶紧打完赶紧溜吧,这样就不用再看见他了。 武库。 ………这藏剑哥咋跑对面去了。 天策远远看着他的脸,越看越不得劲,觉得哪哪都怪,尤其是他提着剑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 不是,怎么这个时候变得这么猛了?? 李翊言握枪挡下,虎口被震的发麻,咬牙迎了上去。 能打到这个分段的人,都不是什么庸俗之辈,对方明显也有些本事,能轻松看穿他会使什么招式。况且藏剑好似还在意着上一把为何秒输,一直刻意试他,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几乎成了单挑。但是对上那双沉水的双目,天策的直觉却不停的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而他每次想遁开针对时,又会被追上来的人黏住。 好了,他现在要怀疑藏剑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你在干什么啊,如果不顾队友的话打什么三人竞技啊,自己玩蛋去吧!” 队友却不想扛压力,到最后索性摆烂,都开始指责是他要跟藏剑缠斗。李翊言什么都没说,他也不屑于说,反正那群人肯定也听不进去。 他临走前看了看藏剑的战绩,果不其然,这个人也是同他一样的渡劫选手。只不过对方如今渡成功了,他却还要在里面翻滚。 这藏剑今天跟他杠上了是吧,一次两次就算了,要不是他这个不争气的队友,谁赢还不一定呢! 越想越气,肚子还饿的咕噜噜直叫,李翊言真的很倦了,所以在门口看见还在排队的藏剑时,脑子里登时就窜上一团火,走到他面前问: “你干嘛针对我?” 藏剑转过来,幽幽的上下打量了几次,不急不慢的开口, “怎么,玩不起?” “是因为我那把坑了你吗?” 天策神色颇有些认真,静静等待着一个回答。 如果对方真直说了,那他就道个歉,毕竟再怎么嘴硬确实害的那秀姐也掉分了,你一赢我一输,这事就过去了,也别搁在心里光别扭自己了。 “…不至于,你还不会让我计较到那种程度。” 行,还不如不问,这下反而更无语了,合着话里话外他都已经不是人了呗。 “说完了么?” 藏剑踏出步子准备直接离开,刚还静默的李翊言冷着脸突然冒出一句, “敢不敢光明正大打一下?” 本来走了的人停住了脚步,好像见了什么趣事一样又折身凑上前来,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行啊,上哪打?” 天策仰起下巴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人,顶着他散发出的威压,沉住气回: “来啊,对排啊,再死盯着我。” 藏剑听到挑衅又眯起眼睛,接着嘴边的笑意忽的没了,表情看似势在必得。 “输了可别又跟个小孩一样气鼓鼓的找人探究竟,菜就多练。” 李翊言没接他的话,自己站到传送人面前,不耐烦的说: “好了没,好了就快点。” 完了还嘟囔一句, “…真磨叽。” … 熟悉的地图,熟悉的人。 但不是熟悉的套路!!!!! “叶——闻——声——” 在对面的秀姐朝这边呼唤着,随后开心的挥了挥手。李翊言呆滞的扭头看着身后的队友,应该说本是敌人的队友!藏剑接住了他的目光,然后又像抛掉一样,转头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天策已经不太想打了,这个该死的藏剑也不会让他赢的,当然他也不想让藏剑赢! 那不如输掉好了,同归于尽吧。 李翊言一想起对方刚刚渡劫成功,他的心里突然就钻出了个坏点子。 嘿嘿,改日再战。 … “刚那天策人呢?他不会跑了吧…” 我方奶妈四处搜寻,刚喃喃说完,便看见藏剑陡然转回身来,眼睛也跟着瞄了瞄,表情瞬时变得非常难看。 “好好好…你要这么玩是吧。” 陷在回忆里的人猛然一抖,醒了过来。 难不成幕后黑手真的是那个藏剑…但他那么厉害,分打回来不就可以了,为何还特意要花那么多银子悬赏他足足半个月,难道只因他们山庄的人都财大气粗? 要不干脆问问吧,李翊言有些不情不愿,虽说还没确定,但是一想起藏剑那张脸他还是不舒服,印象里那人又不会说话又计较,明明他也害的别人掉分了。 天策出了帮会领地,往竞技场排队的地方去,想着能不能再遇到。 真是怪了,不想见的时候连着排到,等想见的时候又不见人,李翊言在那片屋前兜兜转转,结果既没大汉寻仇,也没找到那个讨厌的藏剑。 罢了,他们的梁子应该是注定要结上的。 真奉陪一辈子又如何,只怕那个人的家产倒先霍霍没了。 放弃寻人的天策往回走,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当即被香味勾住了脚步。 “好香啊。” 这几日愁的他茶不思饭不想,只想着以后做什么都是处处受限,不过刚刚想开了之后,倒是一下子叫人豁然开朗,空空的腹内也回了知觉,只饥饿的叫唤。 “店家,来笼rou的。” 天策在身上摸索着钱袋。 “这一屉与我包起来吧。” 几乎同时,另一个人也出声来买这包子,手边落下铜钱拍在桌上的一声脆响。李翊言转头望去,还未看清人,先被他腰间的东西一闪。 我*,什么玩意好亮。 他被晃的眯起眼,待看清后,他惊的眼皮子又一下子瞪大。 这色泽、这做工、这豪气,这、这是由!太一玄晶打造的大橙武! 比天策高半个头的人面色先是十分稀松平常,片刻后看清人了才哼笑一声,把螭尘和寄骨往自己背后藏了藏。李翊言从震惊中抬起头,眸光中不自觉的带了几丝钦仰和动容,果然白花花的金银才是最轻易能打动人的。 “…你…” 天策启唇,但没有下文,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了。 “两位大侠,今日这包子卖的好,时辰也晚了,现下只有这一笼rou的了,这…” 铺子老板这时出声了,来回看过两个人,犹犹豫豫。李翊言回过神,眨了几下眼,目光移上来,他看着对方身上昂贵的锦缎,心想原来这人今天没穿明黄色的校服,怪不得人群里找不见。 “你也要这包子?” 藏剑只是平淡的问,天策刚想开口说不要了,那人又自顾自对卖包子的讲: “给我包剩下的吧,rou的我不要了。” “好嘞。” 老板应了一声,揭开笼盖就先把上面那层rou包子递给了李翊言,接着给藏剑忙乎去了。 这下李翊言不要也得要了,他接过那热乎乎的笼屉,欲言又止,只好呆站着看着那人提了吃食,径直走了。 “…给我也包起来吧。” 天策的食欲又突然消失了,他感觉悬赏他的好像不是这个人了。 要真是藏剑的话,他反而不那么纠结了,冤有头债有主的。可如若不是藏剑,他的愁就更愁了,自己明明再没见过什么人了啊,总不能是那把逼逼赖赖的队友吧,他有藏剑山庄这个财力吗。 李翊言拿着油纸包往广陵邑走,眉头紧锁嘴边唉声叹气,连身后鬼鬼祟祟尾随他的人也没发现。 … … 后脑勺好痛,从闷棍里醒了的李翊言手肘支在沾了夜露的湿地上撑起身子。 天策坐着缓了好一会后,茫然的看向四周,只听得几声入夜中的犬吠声。他分明买包子前还没被悬赏,然而此刻遇袭醒来上下摸过身体,果然他的钱袋,甚至他的口粮,都没了…留下的只有塞在腰带上,那张见了无数次的悬赏令。 李翊言回了住处自己给自己抹药,看着镜里肿了一边脸的人,他头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和挥散不去的愤怒。 第二日天刚亮,他也不去帮会领地了,只直勾勾往悬赏栏前一杵,恶狠狠的盯着每一个贴榜的人,再气呼呼的目送走他们。 “谁!哪个软蛋!倒是出来啊,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怎么又不敢悬我了,啊?” “只敢以多欺少,只会玩阴的是吧!” 天策高声怒吼,搞得路过的人都看着他窃窃私语。如今他也不顾什么颜面了,反正早已扫地了,扬州谁人不看他李翊言的笑话? “是不是你!” 李翊言紧紧把视线锁定在一个贼眉鼠眼的人身上,自然没注意到人群外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停下了,那人小口咀嚼着已经凉了的rou包,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笑容。 往后几日,天策时不时愤愤的咬着指甲盖,起床就咬,干完事也咬,没事干也咬上几口,心里只想着等他找到是谁闲的皮痒,一定要把他剁碎了喂城外豺狼。 虽然之前能在帮会里连坐四五天,但他在这悬赏栏前倒快要呆不住了。 这边连个树荫都没有,烈日底下难熬的很,尤其到了正午的时候,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衣服都湿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难受的不行。李翊言抹去汗水,扯着衣领给自己扇风,他皱巴着脸看向旁边茶楼里悠闲自得的人,恨不得把牙根都咬碎了。 …这几日都无事,是不是说明风波已然过去了,不然他这么大一个人都在这呆许久了,也没有人再上来动他一根毫毛。天策抿了抿唇,只感觉口干舌燥,不由得也想去喝上一壶佳酿解解乏。 想完,他便行动,背着枪往再来镇的方向走,那里有一家酒坊是他一般领了月钱才会犒劳自己的地方。 等买了东西,李翊言打算寻个依山傍水的阴凉地,就在此处边看景边饮了。他抱着酒坛往木桥的下游走,吹着微湿的凉风,嗅着醇厚的香气,他心里哼起了一首云水谣。 … 忽而一阵凌厉的剑风从背后袭来,拂过耳畔吹起一丝鬓发,天策惊觉往旁边躲闪,本能的从背后抽出武器持枪而立,怀里的坛子这下没了托着的力,便要往地上落去 “…我的酒!” 李翊言反应过来,又急忙想伸手去够,仿佛那要碎在石路上的是贯贯铜串,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是觉得已来不及了。 然而那酒坛好似回应了他心中所想,在下坠时突然停在空中。天策鼻尖重重抽了几口气,眼睫扇动着朝袭击他的人那边望去。 ——是那个藏剑,正单手握着剑指向他,却同时用尖端稳稳的接住了酒坛子。 李翊言还未来得及问他为何突然拔剑相向,那人便开口直接挑明了。 “我接了你的悬赏。” 语落,他剑刃一转,酒就从金剑身上顺着滑下,借着这股巧力送进了手里。天策呆愣的看他一连串的利落动作,在那人揭了封口,贴在唇边尝味时,才一个激灵大声喝止道: “闻叶声!” 藏剑顿住动作,放下坛子哭笑不得的问: “你叫我什么?” “我管你叫什么。” 李翊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他能凭着印象浅浅忆起之前秀姐喊出的三个字都算不错了,嘴边咋样顺口就咋样叫了,哪还管的了那么多。 “好啊你,连姓都给我改了。” “李、翊、言。” 反观藏剑倒是记他名字记的准的很,怕不是那天掉分之后拿个写了他名字的稻草娃娃戳了许久。不过天策只记得自己并未同他说过名字,想必这人领了榜才知道的。 “…把酒还来,别来烦我。” 好不容易清闲一下,还没乘凉呢,被藏剑阴恻恻叫了回名字,这下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李翊言不掩面色上的不快,朝对方伸出手。 藏剑低低哼了声,抓着坛口。 “拿去。” 他淡淡说完,手里却使出一道猛力,把那酒向着人甩来。天策见此摊开手拦住坛子,化此力为柔,在掌心中把劲硬是推缓了几分,然后才接捧住坛底。 低头看着清亮亮的酒液,李翊言的眉头还没舒展开,一声猝不及防的“哐啷”声,坛身霎时被利剑穿透,里面的东西便也一下子泼洒在了他身上。 “…你!” 天策脸上随即浮出怒色,不顾身上狼藉,提枪向着藏剑戳去,两兵相接,如同天地间一道惊雷。 这一天天的,真的忍不了了!但凡有藏剑的地方,竞技场赢不了也就算了,结果是rou包也没吃上,还要白白挨打,如今跑远了想喝个酒都不行,他们就是八字不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气上头的李翊言挥舞着手中长枪,身姿矫健如风,枪法招式连绵不绝,似划破云霄的流星。他的脚步稳健,气息却十分暴乱,每一次进攻都似暴风骤雨,寒芒更是犹如张牙舞爪的蛟龙。两人交锋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武器更是不断发出撕裂空气的锐利声响,把落叶和尘土都掀的阵阵抖动。 然而藏剑却不似他那般暴躁,手执锐剑跃动依然游刃有余,平常的跟在自家后院练剑一样。剑锋更是如花间蝶翅,池上蜻蜓一般,在枪身周围快速游走。 剑与枪在空中相交的火花飞耀如星辰,碰撞声回现在山林间,气势磅礴,虎啸般激荡,激起枝头几只雀鸟。 同他交手过一次的天策心下知道,藏剑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虽说剑法若暮秋轻云,可是那携来的剑意迅捷又冰冷,每一剑皆蕴含着难掩的寒意,那是只有接招的人才会懂的尖锐。 两个人打的比在竞技场里还激烈,就像山岳倚天,各有几分不可低估的本领,都迫人的很。 只是藏剑手里拿着的是绝世神兵,而李翊言今日没有骑马,打了一会,他就已经落于下风了,偏偏天策还要硬着头皮迎上去,就是不认输。 … “听好了,又一次打赢你的人叫叶闻声。” 藏剑挑走他的枪,把拼命挣扎的人死死摁在地上。 “听不见,我聋!” 李翊言胡乱扭动身体,在泥土上拱着身子还要还嘴。 这时螭尘突然在他眼前直直掠过,一下子插在地面上,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天策从反光剑身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顿时就不动弹了,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趁人之危还逞什么英雄,有本事等我骑上马。” 他颤着呼吸,停了会才心有余悸的继续讲。只是语气和声音已弱了两分。那抓着他肩膀和手腕的力量好像松了松,又突然更大力的攥着,李翊言便皱了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哦?你这是还想被我揭榜?” 叶闻声握着剑柄俯下身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少废话,你就说你有没有本事。” 天策重重喘息,双唇一张一合的,眼睛里倒还是那般凛厉。 “行。” 藏剑再次答应了他, “你等着吧。” 开玩笑,那藏剑虽是同意了,可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再打!让那人领了白花花的银子以后,再用养护升级好的橙武狠狠拍他屁股吗? 李翊言又缩回帮会里了,他从未觉得这片地是这么的宁静祥和,这么的温馨… “李哥…你怎么又…” 好巧不巧,又是惊羽,还带着他的徒弟。 “嗨~” 天策心情倒是不似之前那么差,抬起手朝两个人挥了挥,脸上是如沐春风的微笑。 唐门也知道那事,本来正愁怎么帮好兄弟一把,结果对方没几日又不在帮里呆了,他寻思着还以为没事了呢,结果今个又碰见了。 “真没事?” 他不抱啥希望的试探,李翊言也预料中的示意他们去忙。 “没事没事,玩去吧,我一会就走了。” 惊羽缓缓点头。 他这个兄弟,脸上从来藏不住事,啥不顺心了,啥又高兴了,全都一五一十写在脸上。可他同时也是个闷葫芦,脾气倔又爱憎分明,若是遇着善人了,也不做计较,就怕他碰到啥硬茬。 算了,有空先给他搓点顺气丸吧。 这一天,惊羽给徒弟教了半日多的课,回去睡觉前突然想起菜园子里的菜还没收,又匆匆往帮会里跑。 “!!!” 他一开门,就被幽幽灯光下的黑影吓的差点撅过去。 定睛一看,身上的冷汗这下才收了回去,惊羽一抹脸,感慨道: “…哥,我们都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还在守大门…” 如果说李翊言之前是躲悬赏,那么他现在躲的不光是悬赏,还有藏剑。 还好在帮会也算惬意,大不了打打木桩,喂喂马,钓钓鱼,再帮大家干干活。 一想到外面被放鸽子那个人找不到他又会急成什么样,天策嘴里是塞着饭也堵不住笑。 他这幅一会吊个脸,一会又突然笑着的模样,搞得帮里的人都摸不着头脑,以为孩子真被打傻了。 “翊言,有你的信。” 信使来过了,帮主拿着一沓纸查看,随后在外面唤天策。 李翊言接过信打开,扫了几行表情当即就不对了。 “怎么了?” 帮主凑过脑袋想看,天策立马把手一合,折住纸张,只回他: “要是有帮战千万别接啊。” “…?” 那纸上还能是什么,本以为有人给他写信乃是百年难遇,结果居然不是什么好事!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给他写的! 藏剑找不到人,是急了,非常急,所以直接送信,扬言说要对帮会下手,用此举逼他出来。 奇耻大辱!!!他李翊言真想冲出去跟这个小心眼拼命。 但只能忍气吞声!!!那个人刚赚了五十两银子还没捂热,肯定不会随意砸在他身上。 再说了,帮里两百个兄弟难道是吃素的吗,怎么可能容许外人欺负自己人欺负到头上来。 李翊言点点头,决心继续闷在这里,反正不愁吃不愁穿,他的马都安逸胖了。 果然,一连几日过去,皆是风轻云淡,顺风顺水。 李翊言每日都早起,不停打着哈欠,难免思量着要不干脆搬个铺盖去帮里睡觉算了。 他仍是第一个到领地里的,开了门后就坐回到厅里,打算眯一会。 … 哎,还是床上舒服啊… … 好像眼前没那么亮了… … 天策弯着眉,半梦半醒时闭眼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胳膊好像碰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睡挺香啊。” 过了几秒,李翊言一瞬睁开双眼,便看到眼前罩下来个人。 “要不我让你再睡沉一点?” 叶闻声倾身,脸上的笑容没有温度,只比手里的剑还冷。 “你怎么…!” 天策从座位上弹起来,手还没摸到枪柄,就被扑面的剑风掀倒在地上,紧接着又一道寒光刺来,他堪堪侧身躲避,慌忙撑起身子拉开距离。看着地板上被捅开的破洞,李翊言喉头滚动,只后怕刚刚差点就真的永眠了。 “又搞偷袭!!” 他四下躲闪,却只离枪越来越远,眼下手无寸铁,天策朝藏剑窘迫的喊着。 “也不知是谁口上说让我光明正大,结果反倒自己偷偷摸摸,东躲西藏。” “——呃嗯!” 李翊言腰侧扛了剑背拍过来的一下,只觉得疼痛让喉头都哽住了。 坏了,这藏剑不会真的想杀他吧! “…等等…我…” 天策想用话语分散他的注意力,奈何那人不吃这套,施展一招轻功就“嗖”的一下跃了过来,架住他的脖颈锁在身前。 “你还是输了。” 叶闻声冷言冷语,狠狠用腿顶着李翊言的膝弯,趁他折了腿脱力要倒时,又压在桌上。 “…咳咳…你不过是…咳…” “我不在乎。” 藏剑知道他又要搬出那套说辞,便提前打断了他的话,手下的力更为霸道。 看着压制住的人红了脸已是说不出话,但反抗和踢腾的幅度仍是不减,叶闻声闷声不语,只让他在这样的姿势中被窒息感吊着。 “…唔嗯…” 良久后,李翊言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短暂而仓促,随后又开始挣动着呛咳。 藏剑感受到对方的动作变小很多了,便扔了提着的剑,用掌侧干脆利落的击在他的后颈侧。 这下天策如他所说,真就沉沉睡去了。 叶闻声收回手臂,李翊言伏在桌面上又滑了下去,仰倒在了地毯上。他静静垂头看着脚边的人,看了会就准备离去,结果迈过厅门后又觉得他这样在屋子里面也太舒服了,便折了回来,架着瘫软的人又是拖又是拽的,一路带到了外面光溜溜的练武台上。 等把他搁在这晒人的太阳底下,又让人枕着硬邦邦的台子,藏剑才满意的拍拍手掸掸灰,对着人事不省的天策说道: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