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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老鼠群窜动,兽网初张开

      应皇帝陛下的命令,月神在今早特为赢政算了一卦。赢政对于卜卦之术虽不如专门精通卜卦的官员,却还是能大致看懂卦象的吉凶。不过对于观测天象,他就一窍不通了。

    算起来这是月神第二次为皇帝占卜。皇帝高坐在上首,静静等待最后的结果。月神受宣召前来,却未当场占卜。

    “月神这是何意?”

    女人用纱布遮住的双眼仿佛在浅笑,“此番凶吉,皆系于陛下一人。”

    嬴政瞳孔微张,不置可否的沉默。

    “陛下,这是出自云中君所栽培的珍惜草药,专治沉疴积弊。临行前东皇阁下特命我献上,以谢陛下庇护之恩。”

    阴阳家自从归顺于帝国后,于门派扩张上已经渐有追儒赶墨的趋势。

    嬴政凝视那草药良久,挥手让身边的内侍手下。宫人们依礼送月神出去,短暂的会面就此落下帷幕。

    古朴的紫檀睡床泛着暗紫色的光,盖聂的脊背靠着床栏,长发如泼墨四散在锦绣被褥中。

    内室很幽静,静到落针可闻。

    盖聂独自倚在床上,自从他被抓回秦宫后一直食欲不振。每日送来的饭食只是草草动几口,便落了箸。

    卸了帝王冕旒的嬴政坐在床旁,视线从在几乎原封不动的食物,一路扫到盖聂愈发清晰的下颌线。两旁负责服侍的宫女皆屏气凝神,规矩的站在原地。

    嬴政暼了一圈殿内众人,又随手指了平日最常服侍盖聂的宫女问话。那宫女上前朝嬴政行礼,福身间发饰上都垂珠竟一声未响。

    寥寥几句,她就能将盖聂的近况概括无遗,又兼举止大方,可谓是宫廷礼仪的典范教材。

    如此出色的表现,却并未获得皇帝陛下的满意。嬴政思忖一阵,朝身旁的内侍微微颔首。

    那内侍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退出殿外。不多时,他又领来一个身着浅碧衣衫的女孩进殿。

    “以后就由她来伺候您了。”

    盖聂微侧过头看向嬴政,他实不懂帝王为何换掉方才的侍女。新来服侍的女孩刚满十三,生得白净秀美,尤其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搭上纤长卷曲的睫毛,波光流转间,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帝王的目光停留在女孩裙摆的泥点上,不禁蹙起眉头。参商抿抿嘴,用右手轻轻遮过脏了的裙摆,发出心虚的干笑。

    待众人散去女孩才告诉盖聂,她叫参商。

    这是盖聂见到这个女孩的第一次。

    又过了几日,盖聂的食欲依旧不振。参商按耐不住,派小宫女去请人。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太医令夏无且就提着药箱匆匆而来。

    瞧着夏无且额头上的细汗,盖聂便知他定时被嬴政急召而来,心中不免歉然。不管自己与嬴政如何,盖聂始终不愿意牵扯到旁人。

    “麻烦了。”盖聂朝夏无且点点头,将手腕伸出去。

    夏无且搭上脉细细诊断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症状。苦诊半晌过后,夏无且方放下手给嬴政复命。其实他也觉得嬴政实属小题大做。奈何他没有几个脑袋敢说皇帝是非,只得恭敬的道是盖聂心中郁结所致,并非顽疾。

    万幸赢政对他的医术还算放心,也没有深究。夏无且本想按照日常的经验写副开胃的药了事,忽想起今日盖聂的脸色有些苍白。回想起他第一次给剑圣诊脉时的“惨状”,又怕嬴政瞧见盖聂的脸色没事找茬,又往药方里加了几味滋补气血的名贵药材。

    嬴政早有交代,只要盖聂需要的药材,无论名贵与否尽可用之。秦自统一以后,金银珠宝数不胜数,这点草药对嬴政连根毛都算不上。夏无且自然不担心嬴政事后反悔。

    忙完陛下交代的差事,夏无且又提笔给御史大夫冯劫写药方。

    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主要监察文武百官,地位仅次于丞相和太尉。就连身为医官的夏无且都听过冯劫的大名。

    朝堂之上,若是有哪个犯了事的大臣被冯劫咬住,往陛下面前参上一本,那大臣不死也要脱层皮。

    午后的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户被筛的斑斑驳驳,正当他准备提笔在竹简上记录着新研制的药方,忽地听闻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夏太医好忙啊。”

    夏无且忙停笔抬眼一看,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来人一身红黑相间的长袍,双手背在身后宛如一只厉鹰藏起翅膀,好似在暗处窥伺着罗网中的猎物,这不是赵高还能是谁?

    “赵大人安好。”

    “夏太医为了陛下龙体安康真是煞费苦心啊。”赵高从桌子上抽出夏无且刚写的方子,端详一阵笑道,“这方中的名贵药材不少,可是陛下龙体欠安了?”

    “并非是陛下的方子,实是……”夏无且擦擦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盖聂才是。

    “是那位的吧。”

    夏无且一愣,下意识点头又猛地摇头。心里一阵恐惧,这处宅子是自己于三日前购买,房屋的前任主人是开药房的掌柜。今天是自己第一次来到新居,赵高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赵高瞧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中嗤笑,面上仍能保持一副温和谦逊的样子,出言安慰道,“夏太医不必如此恐慌,我也是奉陛下之命才来的。”

    “陛下有何吩咐?”夏无且恢复了一些神智,朝着赵高弯腰行礼。虽然宫中都言中车府令待人温和客气,夏无且却无端脊背发凉,再没勇气对上赵高的眼睛。

    “陛下担心盖聂身体有恙,特命我送来阴阳家新上供的滋补药材。每日将把它们加在药里一起熬煮,对身体大有益处。”

    “可是臣已经……”

    “夏太医这是要抗旨?”赵高的语气陡然上扬,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话已至此,夏无且再无话可说只能低头称是。临出门前,赵高还不忘叮嘱他记得把陛下的恩典放在药里。

    桌子上还留着赵高放下的药材,夏无且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心下不免疑惑。当初他因救驾有功,嬴政提拔他做了太医令的徒弟。

    如今数载过去,醉心医术的他这些年在秦王宫任职,什么珍贵草药没见过。而现在夏无且竟不知手中的草药是何作用。

    参商的眼睛死死盯住炉子上沸腾的药罐,刺鼻的草药味呛得她不停挥动扇子。

    “这个夏太医真是个咳咳、是个混蛋,若是先生再有恙,我非要跟陛下咳咳、非要跟陛下说他的坏话不可!”

    待到参商把药碗端到盖聂面前时,原本粉嫩可爱的小脸都皱的如宫里积年的老嬷嬷般。

    盖聂看她委屈的模样微微挑唇,接过药碗几下便饮个干净。

    参商悄悄瞧着盖聂的脸色,见他并无对自己不满的意思,才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先生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见先生不思饮食几日才去叨扰陛下的,我知道先生是觉得麻烦夏太医了,我……”

    话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接近蚊鸣,几乎微不可查了。

    纤细的小手不安的搅动着裙子,参商站在原地嗫嚅着,几乎快把头埋在胸前了。

    对,没错!她就是报复在夏无且,谁让他上次因为陛下生病,开了一堆药让她熬。害得她有段时间闻到中药味都想吐!她一早就知道夏无且最近非照顾御史大夫冯劫,正忙得不可开交。

    参商担心盖聂身体,也不妨碍她搅和夏无且睡觉!

    这个年纪的孩子认错都是一套模板出来的,天明犯错的时候也是这样。说起来,参商也不过只比天明大了一岁。

    尽管盖聂有些同情夏无且近期的忙碌,但同样不忍心苛责为自己担忧的小姑娘。他将手抚在参商的头上,像哄着天明那样安慰着,“ 我没有责参商的意思,只是怕你每天熬药太幸苦了。”

    见女孩还是一副愧疚的样子,盖聂将自己闲来无事编成的桃红桔梗花送给她。参商将花朵戴在嬴政新赐给她的发簪上,跑出门跟其他宫女炫耀去了。

    处决叛逆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三天了,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困于皇宫的盖聂喝了药,躺在床上一睡不醒。纤长的睫毛微微轻颤,乌发如舒云般铺散在金丝软枕上,胸口规律的一起一伏,即使是熟睡时也难以抹去眉眼间的忧愁。

    嬴政侧身坐在床旁,注视着床上沉睡的人。想起昨日他与盖聂一整夜的巫山云雨,心中不免一阵舒畅。

    尽管距离盖聂被抓不过七天,除了每日例行的早朝和待处理的政务外,嬴政几乎每日都会拉着他的先生缠绵于床榻之上。在情欲到达巅峰之际,附抚摸着身下人的几欲羞愤得滴血的脸颊,在轻巧的吻上去。

    比起初见时盖聂淡漠的语气,在床上的先生显然更讨皇帝的欢心。嬴政抿抿嘴,似乎还在回忆昨晚盖聂的美味。他的先生还是如以前在床上一样,一样的青涩。最近盖聂的态度有所软化,不再像初见时那样疏离。

    屋内寂静无言,除了窗外偶有传来的几声啼叫。嬴政循声望去,原来是前些日子刚迁种的桃树吸引的鸟群。旧日的秦王宫里最盛行这种桃树,待到花期,桃花几朵簇拥在一起次第开放,积满整个藤条,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宛如夕阳下的晚霞。

    近期恰逢桃树开花最易招惹虫子,这些鸟类落在此处多为觅食。

    若是平常嬴政自不会留意树上的飞鸟,只是盖聂睡眠一向轻浅,他有些担心这些叽喳的鸟叫声打扰盖聂休息。参商原本是是嬴政身边颇为得力的宫女。此刻她见嬴政面色不虞的盯着窗外的飞鸟,也猜出几分嬴政的心思。

    “是先生的意思,先生说万物有灵,鸟儿啼叫也是本能。今年桃树开的好,招来鸟儿是常事,是故不许我们驱赶那些鸟。 ”

    既然是盖聂的意思,嬴政也不会多说什么。

    参商不过十二三的年龄,说话也脆脆的甚是好听。相比其他惧怕皇帝威仪而战战兢兢的宫女,参商总是多了几分鲜活狡黠的灵巧。那日嬴政将身边的宫女细细筛选一番,最后他还是定了这个女孩。

    参商默默将檀木桌上放着的空药碗收起来。昨日陛下特意吩咐的,待盖聂喝下汤药后,就让人将盖聂悄悄转移到王宫中的一处偏殿。

    嬴政轻轻将盖聂鬓角的细发撩至耳后,眼神忽地变得凌厉起来。如若一切顺利,待盖聂醒来,他将永远失去逃离自己的翅膀。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更何况盖聂是展翅翱翔的雄鹰,不会甘心困于囚笼。

    他尤记得那日自己刚得知盖聂叛逃时的心境,那时的自己尚且存留一些理智,或许盖聂只是不愿见他,暂时躲避出去罢了。直到他收到了残月谷三百秦兵全部阵亡的战报,理智终于像野草般被一望无际的熊熊烈火燃烧殆尽!

    朕不喜欢背叛,但对于先生,朕可以宽容一次。

    床上的人依旧沉浸在睡梦中,嬴政传来奉旨等在外面的章邯,一阵吩咐过后才肯宣侯在殿外的赵高觐见。

    负责引路的宦官将赵高带到正殿后,便拱手悄悄退下。偌大的宫殿内只有君臣二人,赵高面上挂着谦卑的微笑,给赢政行礼。

    嬴政一直十分宠幸于他,曾评价其“敏于事”。是以在私下里,嬴政还曾特许赵高觐见不必行大礼,不想却被赵高婉言回绝,只道礼不可废。

    是以这些年嬴政愈发器重赵高,隐隐有与丞相李斯平分秋色之势。这次负责将盖聂转移到秦宫的隐密偏殿的差事,也是赵高负责执行。

    “陛下,今日罗网附近在殿门外的偏僻角落处发现了一只老鼠。”

    “那老鼠呢?”嬴政端坐在上首,手里正摆弄一根盖聂掉落在枕边的头发。即使是皇帝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赵高依旧会回应其最恭敬的口吻。

    “已经放了。卧底在墨家的人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将消息放给他。几个偏殿也已经布置妥当了。”

    嬴政眼里闪过的一抹精光,恰巧撞上赵高勾起的嘴角。

    “很好。”

    “谢陛下赞誉。负责看守的侍卫都是奴才精挑细选的,绝出不了差错。”得到了皇帝赞赏,赵高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整个皇宫内外,所有朝野重臣,再挑不出一个比赵高更注重礼数,更能伺候得当的人。单论这点就连李斯也是望尘莫及。

    “多派些人跟着,别把人放跑了。”似又不放心般,嬴政又蹙眉嘱咐一句。

    “是。奴才办事,陛下尽可放心。”

    二人言罢,赵高便拱手退下了。

    捕兽的网已经张开,只需静待着猎物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