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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玟桐夜里睡得很不好。

一方面是屋子里多了个莫名其妙的人,一方面是因为萧樾进进出出很多次,听起来好像在跟人商量什么要紧的事。

快天亮时,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可还没等她做完一个梦,又被电视里字正腔圆的嗓音唤醒了。

卧房外香气四溢,原来是萧樾叫了早餐。

电脑还开着,弹出了很多个接入电话会议的提醒。他已经穿好了西服,却没个正型地靠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份没有动的馄

饨。

不知他在想什么,姜玟桐连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直到她也在电视前坐下,才发现他原来在认真看一个深度调查节目。

主持人正站在一处荒芜的小山坡上,采访一位项目经理:“贵集团终于决定要好好利用这一处山坡了么?跟前晚发生的火灾有

关吗?”

项目经理笑道:“你们有所不知,现在国家提出要搞绿水青山,我们不过是响应国家号召。你看,这里现在植被稀疏,人迹罕

至,实在是有损市容市貌,火灾当然也是一个方面,前晚出动那么多消防员,给政府添了不少麻烦,我们董事长痛定思痛,下

定决心准备改造。”

“我还听说,大火把功德碑都烧倒了?”

“是啊。”项目经理脸上充满了遗憾,“不过没关系,将来我们会以电子的方式予以再次呈现。”

“听说原址上要建一个城市综合体项目,决定什么时候开山了吗?”

“很快了,就在这个月。”

姜玟桐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萧樾为什么连会也不开,非要在这里一心一意地听一桩不相干的新闻。

直到她再次站起身,萧樾才说道:“我今天没法全天陪你了,下午还要赶回宁阳谈一个定增项目,我给你约好了三四家私

募。”

吃完早饭,两个人正要上车前往会议地址时,姜玟桐在酒店院子里又看到了那一批人。

跟昨夜群龙无首的茫然不安不同,这一次他们都安静地围绕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边。

感觉到有人在看,那个年轻男人的眼光很快投在了姜玟桐身上。

“别瞎看。”萧樾冷冷道。

车窗很快升了上来。

无论姜玟桐怎么再三拒绝,上午的会议结束后,萧樾坚持把司机大哥留给了她。

***

这是天才少年高塬走马上任的第二天。

这几日,高塬所在的财务部格外热闹。随着一纸任命的公告,他几乎成为了整个集团的明星,各个部门的好事者,都想跑来看

看传说中的高家公子长成什么样。

可不看还好,一看更不得了。

他看报表的节奏几次三番被打断,让他不胜其烦。

“高总监,再见。”

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路过他的工位,纷纷笑着打招呼。

虽然高山给他安排了一个财务副总监的职务,也留给他一间独立的办公室,但他还是谦虚地坐到了大部门的最外侧。

不仅如此,他还选择了从最基础的工作——学习历年财务报表干起。

跟无数人说完再见,这栋大楼终于安静下来,高塬看报表的效率高了许多。

他一边看一边批注,直到楼里传来整点的报时声,他才抬起了头。

寂静的楼道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跟快,他就看到了脚步声的主人——一个瘦小的女孩,年纪大概跟他差不多大。

女孩见到他,瞪大了眼睛,很快又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是你呀,幸运的男孩。”

没等高塬回话,女孩就拖着脚步,飘飘然走走向了保龄球室的方向。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那个女孩,刚刚在发抖。

他来不及深思,办公电话便响了。

在“银河俱乐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高山这才一脸飨足的出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塬:“不是天天都来吗?怎么,今天

陪老子来就得装一装?”

高塬没有想到,所谓的定增项目竟然要在这样的场合谈,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遇到另一个人。

高山揽着高塬大摇大摆地走进包间,见到人便是一笑:“萧总,陈总,这便是我不成器的儿子,高塬。”

“高塬,这就是你的偶像,大家的男神——萧樾萧总。”

这就尴尬了。

高塬很少会怕什么人,也一向有自信,但面前坐着的不是别人。

这就好比一只山鸡遇到了货真价实的金凤凰。

但他也明白,同时邀请他和萧樾,是高山给出的第一个下马威。

萧樾眉目俊秀非凡,可表情偏生懒懒散散,如果只看他的脸,大概想不到他是个锐意进取的实干派,实在给人很大压力。

装也要装得虚张声势,高塬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萧樾身边的空位子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隔着迷离暧昧的灯光,萧樾方才也在静静看他。

萧樾满腹酸意地感叹:年轻真好。

高山看着默不作声的两个人,淡淡开口:“萧总离了婚以后,倒是一天比一天精神了,看上去比我这儿子还有活力呢。”

“哪里有高董精神,您说笑了。”

高山点燃了雪茄,又抛给高塬一根:“这银河俱乐部也真是的,说什么只招待小鲜rou,不待见我这样的老东西,我倒要看看,

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货色。”

萧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高董时间宝贵,一大早就把我从外地叫回来,想必定增项目是很急了,不如先谈正事吧。”

“正事当然是要谈的,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开点荤,天就聊不下去。”高山扬手想要叫来服务生,突然回头对高塬一

笑,“你经常来,说说看,叫哪个美女比较好?”

高塬想,他总不能说应该叫温荷苏吧。

正犹豫要怎样开口,却听萧樾在那边幽幽一叹:“快到年底了,丁泽集团的花钱额度也快满了。定增一般都要提前一个月过

会,照这个进度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对了高总,我今天看新闻,说你们准备再建一个商业综合体,不知道这事丁泽集团有没

有可能参与?”

“你们愿意参与再好也不过。现在钱紧,银行批贷效率太低,萧总您倒是提醒了我,股权融资的确是个好办法。”

萧樾一笑:“好说好说,还请事成之前务必帮我们保密。不然给大家扣个内幕交易的帽子,谁也不好受。”

高山和萧樾虚与委蛇了片刻,终于想起来身边的高塬:“真是学成了书呆子,还不赶快给萧总敬酒。”

高塬举起酒杯,没想到萧樾反手将酒杯一挡,深深看了高塬一眼:“年轻人正是学本事的时候,喝酒就不必了。我还有事,后

续事宜就烦请高董费心了。”

萧樾向高山敬了一杯酒,很快便脚步带风地离开了。

高山这才看向高塬:“说吧,你的女朋友是谁?老子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想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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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塬露出尴尬的神色:“没骗您,她很害羞。”

“哦?看来她不是银河俱乐部的人?”高山扬起眉毛,“我头一次听说,害羞的女孩愿意来这样的地方约会。她是做什么

的?”

“宁阳音乐学院。”

高山若有所思地凝起眉,像拉家常一样淡淡说道:“这半年你的确去了不少次宁阳音乐学院。”

高塬手臂上的青筋一寸一寸暴起:“这些日子,照你的旨意换工作、找女朋友,你满意了吗?天天找人盯我的梢,爸,你能不

能把我当个人?”

“着急了?”高山笑道,“说到底,你在我这里忍气吞声,还不是为了股权?从小我没怎么管过你,你大概不了解我的做事风

格,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那么多股权,肯定不会白给你,高塬,你得拿出诚意来。”

“为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子承父业理所应当?可我在这一行看到的都是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这种事我看多了。”高山皮笑rou不笑说

着,忽然一顿,“尤其你还为一个人女人跟我翻过脸。”

紧接着,高塬听到了21年来最骇人听闻的一句话。

高山目露精光,声音也变得yin邪:“儿子,我不希望未来有一天,你会来跟我抢女人。姜玟桐,你死了那条心吧。”

高塬死死掐住掌心,才牢牢镇住自己的身形,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态。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高山的险恶用心。

他还是太天真了。

跟踪、偷窃、威胁……这个自私自利、贪得无厌了一辈子,号称是他父亲的人,这一年多来的费尽心机,又怎么会只为了震慑

自己的儿子?

难怪……难怪姜玟桐会斩钉截铁地分手,难怪她会毫不犹豫地换锁、搬家。

况且,高山想要得到的人,似乎从未失过手。

高塬的心仿佛被泡在油锅里煎炸了一万遍,但这荒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让他同时感受到了刻骨的寒意。

高山盯牢他:“这几年倒是学聪明些,慢慢也会喜怒不形于色了,我高山的儿子,就应该做到这个样子。也怪我,从小把你们

放在冯隅身边,养出了一身优柔寡断的臭毛病。不过你还小,从现在跟着我学也不晚。”

终于又从高山的嘴里听到了母亲的名字,这么多年,高山一直称她为“疯女人”。

高塬又想哭又想笑,但最终仍是收敛目光,低下了头。

“您说的是。”

可高山玩弄人心的本事并非浪得虚名,很快,高塬就接到了第二次“试验”。

山峰集团的度假村里,人头攒动。这里即将举办的是集团的三季度答谢会。

大会尚未开始,高山就领着高塬四处攀谈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高塬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在借口喝水的空档,他听到了几个政府官员模样的人闲聊。

“听说高老大得罪了上面的人,现在已经贷不出来钱了?”

“嘘,小声点。你才知道啊,敢跟国家政策做对的,怕也就只有高老大了吧。贷不出来钱是真的,不然为什么会找到出名的硬

骨头萧樾?”

“奇怪,萧樾那么精明,竟然也会答应?”

“那就不知道了,背后肯定还有什么猫腻吧。”

高塬喝了口水,定了定神——的确,那一晚他就没想通,为什么萧樾会跑来跟高山谈定增。那时只猜想其中有利可图,但现

在……

能请动萧樾,怕是只有姜玟桐这一个原因了。

莫非姜玟桐已经……

高塬猛地呛咳起来,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而聚光灯也适时地投在了他的身周。

只见高山已经站到了台上,又恢复成那副高深莫测的嘴脸:“经济下行,鄙人要感谢大家与山峰集团共克时艰,但我老了,集

团的未来迟早是年轻人的。所以,在这里要向大家介绍我的儿子——高塬。”

他不无自信地介绍着高塬,台下一时掌声如雷。末了他豪迈一笑:“高塬刚满20岁,今晚的节目,就当做送给他的成年礼了。

还请大家也玩得尽兴。”

当话筒落在高塬手上时,他看见人群里出现了一张熟面孔。他那国色天香、妩媚动人的“女友”傍在母亲身边,正不怀好意地

冲着台上笑。

高塬捏着话筒的手紧了紧:“……请各位指教。”

从小到大,高塬从没有参加过高山办的答谢宴,并不清楚是个什么路数。高山只强调了一句不许走,就让他生出几分不安来。

音乐演奏完几轮,该走的人已经离去,不走的人也要露出他们的真面目了。

正想着,大门轰地打开,钻进了一阵香风。

一群身着清凉衣裙的女孩鱼贯而入,高山鼓了鼓掌,宾客们的眼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高塬。

“这次我可没法再袒胸露乳了。”温荷苏人模人样地走了过来,在高塬耳边低语道,“要我说,你还真的艳福不浅,以我的火

眼金睛,这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处女。你爹……真是狠人。”

高塬的眼神暗了暗:“滚!”

已经有女孩踩着高跟鞋走上前来,突然不小心踩到果核,披纱将将好被扯掉了一半。

女孩嫣然一笑,朝着高塬所在的沙发倾倒过来,绵软的乳呼之欲出。

高塬腾地就要站起,就见高山森寒地盯了他一眼。

温荷苏哈哈一笑,悠哉悠哉地出了门。

这一夜,姜玟桐洗完了澡,正无所事事地窝在沙发上看书。之所以能这么闲,是因为程跖又带小星星出门了。

殷音新近请了一个艺术老师,隔两日就要在程家开课。面对她的邀请,姜玟桐实在是盛情难却。

看了会书,又喝了会酒,门铃忽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