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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闲聊吧

      组织需要摧毁一个已经暴露的据点,被派去执行任务的人代号可雅。诸伏景光猜他可能是个偏向技术型的成员,因为他也收到了这个任务,带着他的枪,去保护可雅。

    在约定的咖啡店等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疲惫的男人。他穿着组织成员标志的黑风衣,拎着一个手提箱。有一头剪得很短的灰棕色短发。带着一副金属框的眼镜,大约四五百度的近视镜片后面是一双挂着浓郁黑眼圈的铅灰色眼睛。

    “你好,我是可雅。自我介绍就不必了,除了这次的任务搭档以外,我还会担任你的监考官。”

    那个男人来到他面前这样说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强势、干脆、富有时间观念。

    诸伏景光顺从地点点头,没有开口说多余的话,只是摆出了一副听从命令的态度。

    “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会跟你说明这次任务中我需要你做到的事情。如果你表现出来的能力足够优秀,Boss会给你代号。”

    心中对这次任务隐约有点猜测的诸伏景光问道:“就像你的可雅?”

    坐在他对面的可雅抬起眼睛看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对,就像我的可雅(Koya )。或者换一个你可能更熟悉的叫法,金奖白兰地。”

    意外的脾气还不错,起码不在乎下级成员轻微的越界挑衅,还会给出解释。

    不过金奖白兰地啊……那个在1915年的万国博览会上一举成名的中国白兰地。诸伏景光借着桌面的反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可雅的长相,先不提那双一般来说欧洲人才会有的铅灰色眼睛,可雅的轮廓深邃,但是面部线条却很柔和,隐约能看出来混血的特征。

    组织的代号会不会跟国籍有关呢?

    第一次跟代号成员共事,诸伏景光迫切地想要在可雅身上挖掘更多组织的信息。

    像是看穿了诸伏景光的想法,可雅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用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灰眼睛盯着他说道:“如果你能通过这次审核获得代号,该你知道的东西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把你脑子里的想法收一收,听我说任务。”

    一个堪称温和的警告。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略带讨好地笑了笑表示认输。拍了拍自己靠在墙角放的乐器包,用一个有锐气的新人应有的自信语气说道:“不会出差错的。”

    那次任务确实没有出任何差错。可雅是个优秀的犯罪份子,他严谨的作风在炸毁据点消除证据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成功利用细节把人为痕迹隐藏,让这场爆炸查出来的结果变成了电路老化和化学试剂存放不当导致的意外。

    诸伏景光被分配的环节很简单,杀掉出卖这个据点位置的叛徒——在日本公安的重重保护下。

    可雅在公安运送证人的路上制造了一起连环车祸,又用不知形式的小手段在公安车辆堵车的路段炸掉了一家蛋糕店制造混乱,给诸伏景光创造了绝佳的狙击机会。

    诸伏景光趴在五百码外的大厦天台,把自己心里的一滴热血跟着子弹一起打了出去,目标的喉管被打穿,汩汩向外涌着血,诸伏景光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痒。

    “从计划路线撤退,你有15分钟。”

    无线电耳麦里传出可雅平辙的声音,诸伏景光回了一声收到,收拾好狙击枪背着乐器包从检电用的挂梯爬了下去。

    他没有回头看街上的混乱,没有去想车祸严不严重,没有猜测蛋糕店的伤亡如何。他只是觉得有点冷,看来秋天还是要加一件外套再出门。

    诸伏景光在那个冷得很早的秋天得到了自己在组织里的代号——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

    他听见可雅叫他。

    可雅的一个任务需要一名狙击手的辅助,科恩和基安蒂有任务去了德国,于是他跟琴酒要了苏格兰。这是拿到代号以后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隔了不长不短的40天,苏格兰清晰地记得那个时间。

    “又见面了,可雅。”

    他扬起社交性的虚假笑容,回头看这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

    可雅还是那个样子,黑风衣,西装三件套,镜片后面浓郁的黑眼圈。看起来上个月他可能没时间理发,那头灰棕色的短发长了不少。可雅皱着眉把戳到眼睛的刘海撇到一边,冷淡地冲他点头。

    他们两个要去底特律,那个美国曾经的汽车制造业之星,现在已经变成落后和犯罪率代名词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帮派胆大包天吃掉了组织的一块走私线,那位先生要求可雅给他们一个“无声的震慑”,苏格兰是被可雅要来负责收尾的。

    “为什么会挑我?我记得组织里有一个跟我一样刚拿到代号的狙击手。论技术我不如他。”

    在飞机上他们切换成了英语交谈,苏格兰靠在躺椅的椅背上,询问摘下眼镜半眯着眼睛看报纸的可雅。

    “你不抽烟。”

    苏格兰微愣,以为自己太久不用英语听错了。

    可雅转过头来看着他,放缓了语速又说了一遍:“你不抽烟。”

    “是的,我听懂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理由。”苏格兰笑了笑抱怨道。根据上次的相处,他知道可雅不会在意他的一些出言不逊,所以他以一种说不上是放松还是放肆的态度问道,“你很讨厌烟味吗?”

    “不,我讨厌打火机。”

    居然真的回答了,而且听起来不是一个随口胡诌的答案。苏格兰干脆侧过身,一副要拉着可雅闲聊打发时间的模样。

    “想说什么?”

    可雅配合着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坐直腰偏过头看他。

    他有很好的体态,可能是家庭影响或者是后天培养。苏格兰心里想,上次他们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可雅的坐姿和喝咖啡的姿态都很端正,说话的时候会直视对方的双眼,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不会端着杯子或者做别的事情。

    明明是个肆无忌惮在城市里爆破的疯子,接人待物却处处体现着礼貌和尊重。

    太矛盾了,这个人。

    “上次就想问了,你是混血吗?”

    直接问国籍太敏感了,而且从他自己得到的代号来看,代号和成员出身应该没什么关系。

    “我是日俄混血。”可雅回答得很干脆,甚至还补充了细节,“我的亲生父亲是俄国人,据他说我的母亲是日本人。”

    “这么坦诚啊,前辈。不怕我是在套你话吗?”苏格兰失笑,用玩笑一般的口吻说道。

    “因为这不是什么需要对你隐瞒的事情,什么不能说我心里有数。”可雅看上去一派淡然,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灰眼睛没什么波动地看着他,叫他的代号,“苏格兰,我上次说过,该你知道的东西你自然会知道。”

    苏格兰笑得飒爽,他摆摆手解释道: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前辈。我们得坐十个多小时飞机呢。”

    中途还得转机,倒时差也睡不着,很无聊。

    可雅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鼻梁,把眼镜收回眼镜盒里放好,收起小桌板。面对着苏格兰侧躺到躺椅里:“我只能陪你聊20分钟,之后我需要补觉。”

    这个人脾气未免太好了一些吧?

    苏格兰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希望以后还能跟你一起出任务。上个月我跟大明星一块……”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苏格兰飞快地掐断了话尾,他不应该在一个老成员面前抱怨一个干部。

    只能说眼前这个人一连串有问必答给他的感觉太过包容,让他在一瞬间忘记了装备上警惕心。

    可雅对他的话没什么表情,他眼睛向上看——那是一个思考或者回忆的下意识动作,然后他说道:“贝尔摩德有一个固定的狙击手,卡尔瓦多斯。上个月被基安蒂叫去欧洲了,我记得前几天才回来。没意外以后应该还是他负责贝尔摩德那边。那个女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你不用太在意。”

    这是在……安慰他?

    苏格兰疑虑了片刻,飞快地做出了得寸进尺的决定。

    “能跟我说说琴酒吗?我听说他是行动组公认的老大,我以后都得在他手底下混日子了。”

    可雅皱了皱眉,苏格兰见状有点忐忑,猜测是不是自己问得太过了?

    不过可雅皱眉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因为他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开口跟苏格兰说道:“琴那个人,疑心病重,在他手底下少问问题,按照他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想了想可雅又补充到:“虽然他总是骂人是废物,但是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到代号,说明你的能力没有问题。”

    不得不说可雅的建议给的诚恳又言之有物。如果替换一下人物关系,放到一般单位中也称得上是一个爱护新人的前辈。

    苏格兰没再问太试探的问题,把和可雅的交谈真的当成闲聊来对待。他平时都是内敛的,但现在有二十分钟的时限悬在头顶嘀嗒流逝,让他觉得自己沉默的每一秒都是浪费,于是他小声说了很多自己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

    他说自己这个座椅有点不舒服,回忆自己以前遇见过一家飞机餐很好吃的航空公司。可雅教他用靠枕在旁边垫一下,帮他回忆那个飞机餐很好吃的航空公司可能是哪一家。

    他问可雅都去过哪些国家,底特律有没有推荐的特色美食。可雅认真跟他数了一遍自己去过的国家,俄罗斯、日本、中国、法国、意大利、美国……用各个国家的语言念出国家的名字。他说他不清楚底特律有什么美食,但如果任务完成以后不需要紧急撤离,可以带着他在底特律找一找。

    他问可雅任务期间的住宿条件,跟他说自己上次在烂尾楼里冻了两天。可雅告诉他这次任务安排他已经做好了,只需要一天踩点,真正动手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

    可雅呈现出一副温和包容,甚至可以说得上纵容的态度。在这个1200秒里,苏格兰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个跟组织传言中完全不同的可雅。

    他对此感到迷惑和恐惧。

    可雅十分守时,在苏格兰提出结束闲聊让他休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还有12秒。”

    可12秒能说些什么?

    苏格兰茫然地想到。

    可雅用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灰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声音平缓安定:“和你聊天很愉快,苏格兰。请好好休息。”

    说完可雅冲他点头致意,放平躺椅戴上眼罩和耳塞,安稳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可是苏格兰如遭巨震,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过载工作,把guntang的血液泵进脸颊和耳朵的毛细血管里。鼓膜嗡嗡作响,却又能清晰的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太奇怪了,苏格兰想,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