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埼玉县，公园体育场，紧邻着篮球架的，是一片宽沃的绿地。冬春之际，春寒料峭，八岁的洁世一握了握蓬松的耳套，深呼口冷气，抱着心爱的足球往那片小小的足球场赶去。虽然那里积雪了，但只要有一小点够他跑动的位置就够了。

    “喂，小心啊。”过马路时，他下意识地伸了手，把红灯还往前走的小个子一把拉回来。“唔。”那人抖了一下，慢慢回过头，看到他好像一下子放松了精神，要掉不掉的眼泪从脸蛋滚落下来，就像金鳄烧一样，发甜。

    “抱歉，我……我没有看到，我在……我没在看什么……”那个小豆丁似乎很不安，不停地绞着手指。洁世一看他陌生，又看看他的脸，揉揉自己的侧脸颊：“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在附近住吗？怎么不回家？”

    袁小飞又抖了一下：“家，家啊，家里只有我自己，还是外面……太阳底下，安全一点……”

    这是个怪人。洁世一抱紧了足球：“那，要一起踢球吗？”

    “哎？可以吗？”

    一说到足球，洁世一的目光亮了，看对方在足球上颇为感兴趣的眼神，他放下了那点对“怪人”的戒备，邀请起来，两个孩子立刻手拉手往小足球场赶。可到了时，已经有孩子占了。“哎……”洁世一满脸失望。

    袁小飞勾勾他手指：“我，我知道一个地方，有点偏，而且球场没人清理。”那是他被吓到后乱走找到的，而且那里怪气模样的东西更多。但……这个小孩子看不见啊，能踢球，就很好了吧。

    “好啊，那走吧。”

    两人钻进了树林，走了大概半小时，小飞指向深处。在那一片冬日即将萌芽的嫩绿包围中，一小片满是落叶的废弃球场出现了。洁世一格外开心，倒是袁小飞身子一直在抖，又强装笑脸，眼泪要落不落。

    “你怎么啦？”洁世一早就抛下了成见，看对方又哭了，也没不耐烦，而觉得……

    他哭起来好棒啊，这样极致的心情开始生根发芽。他喜欢看人笑，他喜欢开心的情绪，可是像这样不出声地，任由一滴滴泪水落下，就很……洁世一红了脸，冲袁小飞招手：“来踢球吧。”

    “好哦。”

    他们一直玩到了傍晚，洁世一要回家了，小飞犹犹豫豫，说自己要回家时，手在抖。世一虽然有注意到，但并不太在意。家就是港湾，哪怕只有一个人，家也是家啊。小孩子不懂很多，两人在十字路口分手。

    洁世一路过街角回头时，那个孩子还看着他。

    回了家，洁世一兴冲冲地交代了今天新认识的好朋友，洁伊生听了会儿，皱起眉头：“小世都没有问对方的名字么？”“啊呀，忘记了。”踢球太开心，开心到忘记了。而且明天就会见到了啊。“mama，我做错了么。”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太对。

    “没有哦，只是小世还小，不太懂。”洁伊世摸摸儿子的脑袋瓜：“如果真的成为了好朋友，要邀请到家里来哦。”“好哎。”

    洁世一第二天再见到袁小飞时，对方已经早早地蹲在了十字路口，他匆匆跑去，递给了mama做的团子：“给，吃不？”“好啊。”袁小飞的状态比昨天好多了，毕竟，先是一个人出现在陌生的房子里，又能看到那些东西，谁都会吓蒙。

    两人又去了小足球场，晚上分手后，袁小飞静静捂着脸，怎么感觉，洁世一的脑袋变大了？是错觉么。

    “啊，我又忘问名字了。”洁在家里小声叫唤。

    开学了，洁世一左右寻找他新认识的好朋友，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来。放学后，他又跑到十字路口，发现好友蹲在附近，在掉眼泪。“你怎么没去上学？”他也蹲下来。袁小飞赶紧看看他，才忽然想起什么：“哦，对，这个年龄是要上学的。”他揉揉头发：“我，我家人不在，我可能没办法上学。”

    “哎？”

    最后，洁世一回家说了这件事，洁一生和洁伊世去找了袁小飞的住址，又查到了父母的电话，联络过去对方似乎才发现他们还有个儿子落在了埼玉县，而他们早已经举家搬迁到了神奈川。

    小飞背上行李，和洁世一一家人告别后，坐上了司机的车，直达神奈川镰仓，在一家人欢迎过后，他在这大得过分的家里，依旧没什么存在感。家里人很多，各个也很有能力，多一个袁小飞不多，养得起，却又近乎于遗忘了。

    小飞视线看着浴帘后硕大的满是蟑螂的鬼脸，静静地移开视线，挪到镜子前。镜面反射中，他的身后，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上吊，脖子拉得很长。

    是啊，这就是他的人生。

    小飞抹抹眼泪，抱着足球冲出去了。他依旧没有上学，因为新的家人已经忘记了。

    他想回埼玉县，想和洁世一待着，那好歹算个朋友。可他没有钱，也坐不了车。

    路灯下，他抱着足球，就坐在长椅上，余光瞥见左边坐了个黑影，他没敢抬头，因为那个东西，在扭曲。“喂。”一道冷淡的年轻声音传来：“坐在这里哭什么。”小飞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脸都湿了。

    左边……依旧有东西，小飞不敢扭头，只能扯出个笑：“休息会儿。”

    对方身后带着个小孩子，年龄和洁世一差不多，正好奇地看来看去，然后翻了个白眼。

    ……

    “哦，凛，我们走吧。”他们并没有理会袁小飞。路灯下，又只剩孤零零的他。

    小飞不想这样，他想回琦玉了，哪怕依旧要自己一个人待着。“你们……你们能帮我回埼玉县吗？”“什么。”年龄大的回了头：“你不认识路吗？”“我……我没有钱。”

    后来，他们没再交流，那对儿兄弟也离开了，但第二天，有人来找袁小飞的家人，下午，小飞就又被打包塞回了琦玉，也在琦玉办好了入学。

    “洁！”周六，小飞高高兴兴地奔到了废弃的球场，果然，他在那里。

    “哎，你回来啦！”洁世一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这个新朋友，但见到人奔来，不可遏制地，先想到了那双泪眼，心里开心起来。“哦，这就是你费力也要回来看的朋友？”糸师冴钻出树丛，依旧跟着不离身的弟弟糸师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