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永】朝阳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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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珠江一带前几天下了一场难得的雪。雪这种东西很不负责任,她披着天地间最纯洁的外衣,把最简单的欢愉送到东南角,却像糖衣炮弹,躺在人们手中,不动声色地炸开,炸出一地的寒气;于是人们前一天还在穿单衣,后一天就要裹棉袄。朱朝阳身上的棉袄是mama前段时间给自己送来的,上面还带有家里一贯用的洗衣服的气味,尽管被冰凉生涩的寒气给盖住了一半。 他快步窜进便利店,大眼扫过架子上的各色香烟,接着说了个最多人买的名字,将走时,店老板叫住了他:“哎,你爸不管你抽烟啊?” 朱朝阳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陌生,接着微微笑告诉他:“哥,我都18了。” 广东的冬天很少这么冷过,最近又听说是全球变暖,不知怎么他们反倒跟自然规律对着干了。朱朝阳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一直这么冷下去,那到第几天mama会拿出柜子里压箱底的那件红色大衣穿上?楼下的流浪猫该怎么办?同小区楼下的几位爷爷奶奶有人照顾吗?他自己能熬到第几天?他爸爸呢? 想着想着就想起广东的夏天,夏天他最喜欢和爸爸一起吃冰棍。想到这里,他居然还有些嘴馋。 朱朝阳租的房子就在周春红隔壁三条街的小区,小区门口有个花坛,花坛进去是个巴掌大的小公园,公园里没什么装饰,只有一圈白漆刷的仿希腊的石椅,正中央围着个一只粗制滥造的爱神丘比特。每天回来朱朝阳都先在“丘比特”的正对面坐一会儿,抽一支烟,反正这里晚上也没什么人。 他其实根本不会抽烟,学抽烟是为了朱永平。在他记忆里爸爸总是在一张麻将桌上叼着支烟,吞云吐雾的,那团白色的烟雾缭绕过一桌的麻将牌钻进他的鼻子里,和他爸爸一样有着迷人的味道——或者说,是因为朱永平才有了迷人的味道。这段时间朱永平不再抽烟了。这很好,吸烟有害健康。朱朝阳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烟草上瘾,只好背着父亲自己偷偷地抽,然而每次把烟吸进呼吸道的时候,一种二手烟里闻不出来的辛辣都会刺激得他咳嗽个不停,一般来说只有初次吸烟的人有这种症状,可朱朝阳就跟被诅咒了一样,每次都会咳嗽,咳嗽他也抽,好像要一直抽到世界上所有的烟绝迹、或者自己终于死了才好。 今天这支烟比往常的还够劲儿,朱朝阳努力想把它往下咽,而它就像只犀牛一样非得和他对着干,卡在咽喉里,烧得他整个大脑都发昏。可越是这样的烟越是有味道。他吸完一口,便在一片烟熏雾绕里痴迷地吮吸着自己指尖的味道。那是朱永平的味道,每一次他来学校门口接自己的时候,拉着自己的手,那只大手上永远留着这样的味道,像一种加着罂粟的护手霜,刚开始只是叫人喜欢,现在他却为此痴迷:吸一口手上的味道,就好像在吸朱永平的灵魂。 朱朝阳伸出舌尖轻轻在手指上舔了一下,明明只有淡淡的咸味,他却固执地认为那上面有一种烧焦的气味;那是朱永平的灵魂在燃烧,而他要把他吃掉、就着烟草吸进自己的胃里、肺里、心里、吸进自己的全身血液里。周春红在的时候他不敢放肆,现在他高三了,终于可以借着离学校近的理由自己租一间房子,他可以在这里自由地发泄欲望,自由地头晕、旋转、吐掉杯子里的牛奶,他现在是大半个自由的身体,是一整团洋洋洒洒的欲望。 朱永平现在再也回不去和王瑶的那个家了,王瑶简直是个女疯子,她那个弟弟更是个疯子。朱朝阳收留了他,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时刻朱永平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朱朝阳带着全部的包容和爱接纳了他,让他和自己睡一张床,还亲手做给他饭吃。朱朝阳几乎都要骗过自己,觉得真的是自己拯救了朱永平。 可怜的人。 他拿出柠檬味的护手霜抹在手上,以此来掩盖烟的气味,然后朝楼上走去。 “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了,”朱朝阳朝正在冰箱里翻找什么的朱永平说道,“排名比上个月掉了三名。” 朱永平听完,把身子从冷藏层探了出来,转而朝冷冻层探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好啊,今天你就好好休息,爸爸给你做猪手汤!好好补一补!成绩而已嘛,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爸爸以前还总是不及格呢……” “好啊。”朱朝阳微笑。在家的时候他为了周春红开心总是什么都要争第一,以为这样母亲会好受、会过得轻松一点,但在朱永平这里他反而愿意故意考低分,因为他发现朱永平会为此自责,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儿子。事实上从上次朱晶晶的那件事开始,朱永平就变得异常心思敏感,喜欢把很多问题往自己身上揽。朱朝阳虽然心疼父亲的矛盾纠结,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享受父亲为自己“赎罪”的过程,这种过程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 享受父亲对自己好、享受父亲做饭后留下的油烟味、享受他在等待自己吃下第一口时期待的笑,享受父亲的笑容、交织的双手、起伏的喉结、眼角后面的鱼尾纹、因为不锻炼而留下来的赘rou、细密的毛孔、鬓角的绒毛……享受父亲靠近自己的呼吸、享受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享受他不安的表情,享受他凌乱的喘息、额角的汗珠、蜷起的脚趾…… 朱朝阳亲朱永平的时候朱永平没有反抗。 天呐,这好像做梦一样。 2. 张东升死后的那个夏天好像所有人都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结局,譬如严良有了新爸爸,普普有了愿意收养她的好家庭,周春红也找回了她的儿子。好像只有朱朝阳一个人留在原地,日复一日望着梦里张东升的尸体,然后困在一个被死亡笼罩的夏天。 张东升不是第一个死在他面前的人,朱晶晶才是,后来是朱永平。然而最后留在他梦里的是张东升。朱朝阳觉得这其中暗藏着某种联系,比如说,张东升是这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不姓朱的,比如说张东升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杀人犯,比如说朱朝阳觉得张东升和自己那么那么相似,相似得都有一点可怕:那么固执、那么善良、那么卑微、那么孤注一掷……他不想成为另一个张东升。 他梦到的究竟是张东升的死,还是他自己的? 周春红现在越来越变得像一个普通母亲了,她开始专门留出时间来配朱朝阳,开始变着花样地给他做饭,开始原谅他一次两次的小小叛逆……没有了王瑶、没有了朱永平朱晶晶,她和朱朝阳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平静,都快要称得上是幸福了,只有朱朝阳走不出来。他拼了命地学习拼了命喝牛奶,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和恐惧日复一日的长大,可是长大平静地到来,来到他的脚上、腿上、胡须上甚至下体,长大是一位理智到残忍的长者,就像过去的周春红。朱朝阳对长大的恐惧和期待就像他曾经对周春红的恐惧和期待。 这种感觉几乎要让他发疯,而迟到的母爱又让他感到一丝慰藉。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重新开始,就像动画片里经常会说的那样,从某一个关卡以后。一切都能重归于好。他也许会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人。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忽略自己耳朵里的那些声音,那些朱晶晶的声音……她说朱永平讨厌他,说朱永平不想有自己这个儿子,说他不属于那个遥远的家庭,她说…… 她说,啊! 然后像一叶苇草,轻飘飘地从楼上荡下去。 3. 朱朝阳醒过来的时候朱永平的半个身子都在窗外,他浑身赤裸,肮脏的yin秽的不知廉耻的……死死地攥着儿子的衣角,生怕他就这样将自己丢下去;而朱朝阳惊恐得像一只被推下悬崖的雏鸟,他今年18岁,他非常爱他的爸爸,并且企图在窗台上谋杀他就像当年谋杀他的女儿一样——怎么会这样呢?朱朝阳用力将窗户外的朱永平拉扯回来,冬天的冷风像下了场倾盆大雨灌进他的耳朵,他手脚冰凉,抱住他爸爸的手臂简直就像来自尸体。 怎么会这样呢? 朱永平躺在地上抱着他,而他下体还紧咬着自己儿子的下体。他简直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思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媾和、被自己亲生儿子从窗台上推下去,然后又死死地抱紧他儿子?可这是他的儿子,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他更爱他了。 朱朝阳等着他骂他,哪怕叫他去死,说他不配当他儿子这些他全部都能接受。他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蜷在朱永平的xue道里,好像一只寄居蟹,可怜又活该;说白了他是把自己蜷在对自己的厌恶里,以为自我厌恶就能逃脱惩罚,带着一种孩子的天真,想当一个理所应当的恶人。可是偏偏朱永平读不懂他。 他终于说话了,可是没有骂他,而是平和地说:“嗯……有点疼,朝阳?” 他的脸那么冷静平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他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一个儿子要杀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怎么能这么冷静呢?这现实吗?合理吗?朱朝阳几乎为此生气,可是眼泪比怒火更轻易地暴露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流眼泪,他只是流泪。 朱永平抱着他甚至吻着他,而朱朝阳在这样的温暖和崩溃当中狠狠地耸动他的下体,将他的一切不安和恐惧灌输进父亲的身体里。看着自己的jingye从父亲的xue道中流出让他感到安心,就好像当初不是周春红而是朱永平的zigong生下了他。 好像场梦一样。 朱朝阳从去年开始接触利他林。 刚开始并不是主动的,考试排名掉出十名以上之后朱朝阳开始不敢回家。那时候他还没有提出要一个人住,他害怕自己成绩的下滑会让周春红变回从前,她又会像以前一样发疯、大喊大叫、硬逼着他吃东西、喝牛奶,所以当同桌提出晚上和他一起过生日时,他同意了。 同桌家比自己家条件好,一打开门就有亮堂堂的阳光照进来,不像他们家永远阴沉沉的。朱朝阳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他骗周春红自己要去老师家学习,然后在同桌家里过了一天。他的同桌有着殷实美满的家庭,就连生日蛋糕也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当他把切好的蛋糕端在朱朝阳眼前时,朱朝阳甚至觉得他在可怜自己。 他给朱朝阳看自己收到的生日礼物,都是他没见过的样子,各式各样名牌的球鞋、玩具、电子产品,还有出去拍的写真照片。朱朝阳默默地看着,久而久之觉得同桌和自己明明都坐在同一张课桌上,之间的距离却是这么地遥远,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还有一个光鲜美好的一面,而他却不生活在那一面。同桌的这个生日对他来说太残酷了,他想逃离这里回家去,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春红。 直到同桌拿出一个小药瓶,跟他说:“我这次考试排名提高了一百多!当然还是不如你……不过你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吗?就是这个。” 同桌告诉他,这个小东西叫“聪明药”,是他mama从越南带回来给他的,进口货,吃了能提高专注度和记忆力。朱朝阳大骇,说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吗?转念一想,他不认识的东西就太多了,光他同桌的生日礼物就够他惊讶好久的,更何况一瓶小小的聪明药? “其实我一点没觉得你有什么退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牛的。但是这两天我看你心情这么差,我心里也不好受,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你……呐,我没有什么学霸经验,只有这瓶小小的药,你拿去吧,就当我抄了你那么多次作业给你的报答。” 不知道是不是同桌说得太诚恳,还是因为他确实给他抄了很多次作业,那个时候朱朝阳简直觉得这就是自己救命的药,仿佛有了它就有了一个光明的未来,不用面对发疯的母亲,不用面对同学的嘲笑,也不用成为秃顶的张东升……他小心地揣着这瓶药回到了家,然后就着牛奶吞咽下去。一次两次成绩真的有所提高,正当他以为同桌真的没骗他的时候,他的同桌消失了,有人说他出国了,还有人说他进了医院。朱朝阳慢慢清醒过来,可他还是谁也没告诉,还有大半瓶的聪明药,他决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按时吃掉。 后来他才知道这瓶药属于一种叫“利他林”的品类,而利他林吃多了是会上瘾的。朱朝阳不喜欢对任何东西上瘾,所以不再吃了。但偶尔他还会感到不定时的心跳过速和呕吐,有时这种感觉让他睡不着觉;于是他又为此从朋友那里买来了安眠药。他吃下去的越多,能感受到身体越来越轻。有一天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觉得自己似乎要飘到天上去——他终于变得比六岁的晶晶meimei还轻了,这或许是报应。 而朱永平在利他林和安眠药之间穿插着走回了他的身边,在他要飞到天上去的时候又用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抱回陆地,于是朱朝阳觉得也不算糟。他有时会被梦给魇住,这个时候朱永平总是在他身边,把他从一个梦进托进另一个梦,可是更柔软、更安全。再多过几年,朱永平陪他的时间就比小时候还要长了。朱朝阳期待着,做着一个接一个的梦,按着朱永平zuoai,并且吃着自己的安眠药。 朱永平的身体柔软、包容、脆弱,一掐就好像能流出水来。朱朝阳甚至想试试在他体内灌满水,那样他的父亲就能变成一张水床,但最后只忍心在他体内灌满jingye。说实话那种感觉也差不多,可怜的朱永平满身淌的都是儿子欲望的痕迹,湿润、粘腻、污秽不堪。朱朝阳也曾经故意射在他的唇边,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朱永平一开始想要躲开,或者用手去擦,可是擦的时候很快能发现朱朝阳在看他,随后他会做一个让朱朝阳惊讶的事情:将手上沾满的jingye当着他的面舔干净。朱朝阳其实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明明他不喜欢,可朱永平zuoai的时候永远很少说话。 他那么尽职尽责地把自己当作一个泄欲的飞机杯,就好像他在朱朝阳这里的作用就只有泄欲。朱朝阳常常为此生气,生气的时候就对他更狠心一点,故意把他摁在门口cao,或者是那作业本抽他他都做过,一点小小的屈辱就能让朱永平流眼泪,可是朱永平永远不说话,他永远不说那句“朝阳,我不想要。”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朱永平才像是吃了安眠药的那个,他的作为人父的理智在朱朝阳这里是睡着的。朱朝阳想把他唤醒,就频繁地cao他、折辱他,可他唤醒的朱永平永远只会说一句狠话:“阳阳,对不起。” 对不起。朱朝阳不想要朱永平说对不起,他想要朱永平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然后他被剁成rou酱塞进朱永平的嘴巴里。这才是最好一种的结局。 朱朝阳为此吃下更多的安眠药。 4. 朱永平说他去过几次北方:北方的冬天和广东是很不一样的,北方的冬天很单纯,除了冷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广东的冬天是在冷里添了潮,潮里又透着冷;广东的冷是像手一样抓着你的全身,黏糊糊的,去哪里都甩不掉。因此广东的冬天是很复杂的,需要你用心去熬,只有在熬的过程中能品味出一丝暖来。 朱朝阳就拿刚在水里泡过的手点在朱永平胸前,在他身后抱着他,从rutou往下一路划下去……用的是划火柴的方法,却擦出了一路的寒冷。 “是这样吗,爸爸?” 朱永平光裸的身子在没有暖气的冬天轻轻地颤,朱朝阳抱着他吻,把手探向被子下面的隐秘地,再次伸出来时,上面沾满透明的液体。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又冷又腥的气息,像刚打开冷库里冻住的鱼。 “现在我知道了,爸爸,”朱朝阳盯着那些液体喃喃地说,“这就是广东的冷,黏糊糊的——” 朱永平哆嗦一下,然后张开嘴,含住那根手指,一条软舌在朱朝阳的手指间流连;这是被朱朝阳自己调教出来的妓子,是他的专属性奴隶。朱朝阳用指尖来回刮过朱永平的舌面,逼着他流下那些吞咽不及的涎水,好让他看起来更可怜一点。 朱永平只能看着他的儿子,只能看着他、承受他,不然他还能做什么呢? 朱朝阳说:“说你爱我,爸爸。” 朱永平说:“我爱你。” 这是朱朝阳找到的新方法:既然朱永平不说话,那就命令他说。 朱朝阳喜欢他现在的父亲,这个从来只出入于他这个小家的父亲。在广东连成片的楼房里挤满了一个接一个五颜六色的方块,这些方块有一个是属于他的,朱永平日复一日地躲在这个小小的方块里,比以前更脆弱也更软弱,只有朱朝阳是他和广东的冬天唯一的联系,只有朱朝阳让他高兴。这个小方块里甚至都没有周春红。 他还记得很久以前朱晶晶出生的时候朱永平那么勇敢,从来都不用思考朱朝阳会不会讨厌他的新家庭,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显得愚蠢又热情,一个劲地跟朱朝阳说meimei出生时有多重、长得有多可爱、都闹过什么笑话。朱朝阳听的时候感觉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一个酒rou朋友,一个随时走进又随时走出他生命的路人。而朱永平是那么地理所应当,在车前窗挂着他和王瑶两个人的结婚照片,后来又变成他们三个人的合影——那张照片就跟着车的动作在朱朝阳心里荡悠悠了那么多年。而现在朱永平又是他一个人的了。 朱永平说:“你应该多跟meimei相处,你太安静,你meimei又太活泼,你俩在一起刚好能互相压一压。”朱朝阳在心里冷笑:你就不怕我把她压死? 他在夏天压死了朱晶晶,冬天压在朱永平身上。朱朝阳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觉得似乎朱家要在他手里绝口;虽然他也属于“朱家”的一份子,但这种想法让他产生一种怪异的痛快。朱朝阳把这种痛快宣泄进朱永平的身体里,像他好几次想当着朱永平的面捣烂他送给自己的生日蛋糕,奶油从里面咕嘟咕嘟流出来,还有新鲜的汁水、巧克力酱、碎面包糠,红色的草莓果酱…… “流血了。”朱朝阳说。朱永平的后xue被他肆虐到惨白,从里面流出一丝瘆人的红,像刚出生的小蛇吐出的信子。朱朝阳着迷地用手指蘸了血送到嘴里,血腥味几乎给他安全感。 朱永平瘫在沙发上大口呼吸,儿子的动作暂停给了他难得的喘息机会,有时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哪里疼了或受伤了,只顾着呼吸、呼吸,他总是给人一种活得很卖力的感觉,就连在床上也是。朱朝阳说,他像一颗被人推下山坡的石头。 朱朝阳把脸贴在他胸口,细细地舔舐过他皮肤上那些细小的褶皱,想象有一天他也曾经生长在朱永平的身体里,也曾经和朱永平共用过心跳,在那个时候他们同生共死……就像现在,他们依然可以同生共死。也许上辈子他曾经是一只发育不良的袋鼠,死在mama的育儿袋里,这辈子才会这么眷恋一个人的皮肤。 他的手机铃声响了,响的是小兔子乖乖。这是周春红当年给他设置的手机铃声,从那以后一直没变过。 朱朝阳漫不经心地捞过手机,又将下体往还没止住血的xue口挺进了几分。 “……喂?” “喂?是机主的儿子是吗?”电话里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他的用词和听筒里传来的微微风声让朱朝阳莫名地打了个寒噤,他想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去关窗户。身下的朱永平似乎有些着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手机。朱朝阳在心里细细地描摹他此时此刻的表情,觉得这一刻的他有种惊天动地的可爱,应该被记录下来,做成画框,挂在卧室的墙上。 听筒里的男人传出一阵平静的声音: “哦,有一个女人晕倒了……她是你的mama吗?” 5. 自从搬出去之后朱朝阳就很少回去住了。 周春红倒是经常给他打电话,问候他的一日三餐,还经常要求他多买水果、补充维生素、要他买些蔬菜和鱼,一条鱼的好处能被周春红说出花来。朱朝阳往往都是答应两句应付过去,似乎他慢慢开始习惯于和周春红分开的生活。 周春红不知道的是,在她不打电话的那些日子,朱朝阳其实常常去看她。带着一条她曾经在电话里大力肯定过的鱼,或者是市场上新下来的水果,托周春红的隔壁邻居找机会递给她。周春红偶尔也在电话里面同他讲:“隔壁新来的那对邻居可真是好,经常给我送这送那的。” 而朱朝阳往往都会回答她:“可能是觉得你太辛苦。” 那天下午周春红被诊断出缺血性心脏病,不太严重,但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朱朝阳只好请假在医院陪着她。周春红说,“对不起,马上要考试了还这么麻烦你。”朱朝阳心里一悸,悬在空中的手忘了本来应该要干什么,只好替她掖了掖被角。 “没事,”他说,“你好好照顾身体。” 沉默了一阵,他们俩似乎都打定主意不提朱永平的事。周春红本想和他聊学校里组织冬令营的事,看他兴致缺缺,就小心地换了个话题:“……那个,我听说你最近换了个同桌?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女生。”朱朝阳垂着头说。 “新来的?” “不是。” “你之前那个同桌呢?” “走了。” “走去哪?” “不知道。” 来的时候买了一筐橘子,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朱朝阳手里不知道干点什么,只好专心地剥着手里的橘子,连带着把橘子上的橘络也一条一条地撕了,摆在报纸上,重叠在一起,看着就像某种植物的根。 他想起以前和父母一起去果园采橘子的时光;那时候周春红和朱永平是那么地好,他又是那么地小,小得像一团天真的混沌,骑在朱永平肩头,看上哪个油光水滑的橘子,就闹着要爸爸带他去摘。朱永平闲下来喜欢摸周春红的头发,那时候她的头发也是那么地年轻而有光泽,阳光将那一头的棕发点缀成一处景点,吸引着旅客来欣赏。他的父亲就是这些旅客当中的一个,当他伸出手去抚摸那道风景时,周春红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百花齐放;而当朱朝阳也将自己好奇的小手放上去的时候,却被他父亲的手掌轻轻地拍了下去。 “别弄疼你mama了。” 那个时候的朱朝阳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或许只是那时的周春红太脆弱,只要一点点轻微的力量就可以将她击碎,正因如此她的隐秘之处只为朱永平一人开放,就连她的儿子也无法涉足。 而现在的周春红从一个易碎的花瓶变成植物衰老的根,她躺在病床上,默默地忍受着,默默地被周遭的白一点一点吞噬掉。朱朝阳看见她的根在慢慢地向下延伸,还有些正在爬上她的身躯;她脸上那些淡淡的细纹都是树根攀伏过的痕迹。 “我知道你恨我,”他听见这树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爱你?” 手里的橘络断了线,朱朝阳把掉在地上的那一节捡起来扔在报纸上,“没有,我知道你爱我。”而且没有人比你更爱我,连朱永平都不会。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朱朝阳没有得到即时的回复,他想周春红可能是没词了,也可能是睡着了。他还是默默地剥着他的橘子,剥好的橘子他一个都没吃,都摆在桌板上,本来打算留着给周春红吃,可是周春红也不吃,他不知道留着给谁,还是一个劲地剥,很快剥到了最后一个,而最开始剥的那些橘子已经开始发干发硬了。 突然病床上伸出一只手,他下意识躲了过去,然后听见一阵枯朽的咳嗽声,他才知道那原来是周春红的手。 周春红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自从你去外面住,我好久都看不到你,是我的错觉吗?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朱朝阳说:“我不是前两天才去看你?能有什么变化?” 周春红摇摇头,慢慢地说:“你还年轻,感觉不到,可是在我眼里,一天就是一年,时不我待啊……” 朱朝阳抬起眼睛瞥了她一眼;那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向一个衰老时代的一瞥,是刚走入向被抛弃的一瞥,是跟不上向来不及的一瞥……周春红眼里能看到这些,她知道朱朝阳此时尚且感受不到这些,然而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他是一个那样聪明的孩子,又有一颗那样善良的心。 突然间她握住朱朝阳的手;朱朝阳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是那么地凉,而且滑腻,像抓住过了时限的烤红薯。小时候周春红就常常给他买烤红薯,不是因为他爱吃,只是因为她们单位旁边刚好有卖的。 她说:“我们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朱朝阳愣了一下,突然低下头默默地讲: “……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去吃鱼好不好?” 他看见周春红的眼睛里泛起亮光,安静又惊天动地,好像大海里突然跃出的一条鲸鱼。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告诉他:从今天起,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6. 这两天的朱永平显得有点话多,虽然他以前话也不少,但这两天显然不一样,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一会儿说哪盆花长草了、一会儿说哪盘菜炒咸了、一会儿说谁谁谁家又结婚了、一会儿说有哪个同学今天来找他,总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朱朝阳猜到他有话说,又舍不得他的这些小碎话,所以直到他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没得说了,自己一个人僵在那,才开口问他:“你是不是想我妈了?” 朱永平有些惊讶,然后是局促,他的手开始在大腿上摩擦,棉质长裤上细小的绒毛因为静电根根竖起,直到他的手被儿子的大手拢住。 “你放心,我妈很好,她这两天就能住院了。” 朱朝阳说这话时太平静,平静得像个大人。虽然他平时也总是像个大人,但那些时候总是让朱永平心疼的;这时候不是,这时候他的“长大”有点让朱永平害怕。 “这几天我去看她,总有种幻觉,觉得我们过去的那个小家庭又回来了。”朱朝阳望着他,那种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的眼神,而像是看一副遗像,透过朱永平的脸在和过去的某个人打招呼,看得朱永平后背发凉。 “你们要是永远像我想象的这样相爱就好了。”他说。 朱永平被朱朝阳推倒在床上,腘窝撞到床沿,导致整条腿都发麻发冷。朱朝阳zuoai的时候永远像只吃不饱的狗,趴伏在猎物身上不停地撕咬。朱永平身上有好几处咬痕,还没完全下去就又添上了新的,重重叠叠的红印像一副用墨不均匀的画,还有几处甚至被咬破了,结了痂,偶尔会被朱朝阳故意咬开,流出新鲜的血来。终于,朱永平推开趴在他身上的朱朝阳,怔怔地说:“……这样不对。” 朱朝阳被他推倒在地上,脸上仅仅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随后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重新把朱永平扑在床上。朱永平困在柔软的床垫和强硬的儿子之间,觉得有些缺氧——生理性和心理上的缺氧。他的儿子好像有无限的力气和他耗,直到其中一方被耗死为止。 朱朝阳享受这个“耗死”的过程。 他像个惨淡的小怪物,被人抛弃在田野上;当其他人在晒太阳的时候,他是被晒死的那个。世界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在他面前展开,一切都是被逼无奈的模样,水的尽头还是水,山的尽头还是山。他这头小怪物看不清世界的样貌,就想停下来看看自己,可是水里倒映不出他的影子来,水面波纹荡漾,除了把世界揉碎了再展开之外印不出任何人的样貌。所以他急切地想从一个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身上找到答案:我是什么呢?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降生到这里来的?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周春红是一盘枯掉的根,朱朝阳与她同病相怜,不忍心再问,也知道问不出答案,所以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问水里的朱永平: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呢?你为什么选择了不爱我呢? “我没有不爱你。”朱永平说。 朱朝阳叼着他后颈rou上的一块皮恶狠狠地把他撞进床头,每顶一下他都要想想当初朱永平把他种进周春红的肚子里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种的?可是朱永平看起来就像一滩没脾气的软rou,他不会像朱朝阳干他这样干别人,所以朱朝阳永远也想不出答案。 粉褐色的乳珠被人掐到泛白的时候朱永平终于忍不住发出呻吟,他的叫声对朱朝阳来说简直是毒品,朱朝阳像吃利他林一样吃掉自己父亲被干到发疯时泄出来的一切声音。 经过太多次的情事朱朝阳已经太知道朱永平什么地方湿、什么地方涩、什么地方纯、什么地方浪,他其实可以像弹钢琴一样随意控制父亲的声音,可是他偏偏喜欢没有章法的cao干,好像只有这种方法让他感到安心,让他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有实感。 朱永平被他cao得求饶,小小的xue口被折磨得翻起一层让人触目惊心的红,朱朝阳视若无睹,把身下人送上一次又一次难以忍受的高潮。 ——可是朱永平都忍受了。 他又吃了一粒安眠药。 朱永平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发哑:“你妈说得没错,你应该好好过日子了,不能再……再这样,你应该找个女人……至少是个女人。” 朱朝阳淡淡地问他:“找个女人?找个什么样的女人?像周春红那样的,还是像王瑶那样的?”他测过身子看着被自己折腾到眼框泛红的朱永平,“还是你这样的?” 他笑了两声,然后翻身到了床的边缘,望着天花板,“你跟我爸真像,都喜欢把我默不作声地挤进一个角落里,看我为难。可是我没有不爱你们,爸,你和妈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是这些爱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如果人生还能重来我希望变成朱晶晶,无忧无虑的,想去哪就去哪,还能随时和你撒撒娇……她只是死得太早了,也许我们的人生本来就应该调换一下,现在我们都遭报应了。” 话语落完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朱朝阳感觉自己被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包围住,父亲的唇贴上来,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那两片贴在自己唇上的嘴唇开始嗫喏着:“……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你开心。” 而朱朝阳突然哭了。 他抱着朱永平终于哭了很久,哭得很悄无声息,悄无声息的底下是一片又一片碎掉又拼起、拼起又碎掉的心,朱朝阳经历了太多不能哭出声音的场合,多到他都快忘记原来哭是有声音的。这么多年来他几乎只知道下雨是有声音的,哗啦啦啦,不到一个晚上就能淋湿一整座城,mama前一天晚上才洗过的衣服又泡了汤。他现在就像是那些泡了汤的衣服,淋着雨,但是没有声音。 安眠药的药效开始渗透进他的神经末梢,雨声渐小,可是被大雨冲坏了的东西再也回不来。朱朝阳细细地摩挲着朱永平的身体,仿佛这次大雨过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一样。梦里的朱永平是像云一样的柔软、像刚煮熟的鸡蛋一样有温度,他急切地想要记住他身上每一寸的毛孔,直到看见他的眼睛,他突然愣住,然后笑出了声。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眼下的小小沟壑,半是爱半是雨滴地填满它们,看见它们他就想起了周春红。他一边填一边说:“想不到幻想也能长皱纹”,可还没等填满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7. 季节的更替比地球上一切的事物都更加宏大,默不作声地抚平大地上每一道细小的褶皱,让每一片土地改头换面。朱朝阳接着冬天的雪,他欣喜地发现大地上开始咯吱作响,到处都散发出好玩的活气。 冬天对朱朝阳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季节。广东的冬天是没有季节气息的,没有朱永平所说的刻骨铭心的寒冷,没有厚厚的羽绒服和棉裤,更没有雪。只有今年是特殊的,今年上天眷顾广东,给了她一个过冬天的机会,就好像给了朱朝阳一个用雪来抹平一切的机会。犯过错的孩子,多少是相信命的。 很快要过新年,再过几天学校就要考试,考完试就要放假。朱朝阳计算着日子,打算买点新衣服带回家送给周春红做礼物。新年新气象,不能再穿旧衣服了,新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朱朝阳这几天忙着在学校里赶作业,赶完作业有时间了就去市场上看新衣服,打定主意要买到最合适的。他先定下来了给朱永平的那件,虽然他只是一场梦,但梦也是要过新年的不是吗? 果然买回去以后朱永平很开心,那是一件红色的针织毛衣,里面还有一件白色的衬衫,所有的尺寸都是朱朝阳用手一寸一寸在他身上丈量过的,所以不会出错。朱永平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他说今年是个好年,我们大家一定都会过上好日子。 这几天窗外的麻雀多了起来。周春红说,这些是冬天的鸟蛋孕育出来的小鸟,现在能飞了,新的一年也是它们的一年。朱朝阳买来一些小米,每天上学前就在家门口撒上一些,回来时小米少了大片,也不知道是麻雀啄走了还是被人扫了,当然朱朝阳希望是前者,他期待着自己也能孕育一些生命,新的生命让新的一年变得更新。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幻觉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安眠药起了作用还是利他林的副作用终于过去,总之简直像梦一样,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朱朝阳用薄薄的雪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把它捧着给朱永平看,朱永平把那只雪人放进了冰箱,说希望来年春天它还在。朱朝阳渐渐地开始担心,担心利他林的副作用过去,朱永平会不会走呢?好在朱永平并没有要走的迹象,他还可以因此苟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朱永平真的要走,朱朝阳想,那大不了他重新把“聪明药”续上,反正又吃不死人,就算是吃死了也无关紧要,反正谁都是要死的,反正不过是死而已。 朱朝阳的那位同桌据说真的回来了,好像还要转回他们学校,没人知道为什么。但朱朝阳的学校也不是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的,要通过一个入学考试才能重新获得入学资格。朱朝阳没见过那位老朋友,对他会不会回到自己的班级也没什么想法,他觉得他们俩之间已经不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之前发生的种种让他们彼此见面都有些尴尬,那还不如就不要见面。说实在的,朱朝阳甚至希望他通不过入学考试。 然而却没想到这位老同桌不久却自己来了。俩人在学校门口偶然碰到,两人寒暄了几句。朱朝阳发现他的皮肤没有以前的光滑了,眼睛下面带了点黑眼圈,头发也不像以前的柔顺,有些炸。他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同桌说适应不了国外的生活。朱朝阳想想也是,如果要他去国外,他也适应不了。 过了一会儿同桌开始聊国外和国内的教育,用朱朝阳根本听不懂的词汇高天阔地地说了一堆,接着就聊到上次他给朱朝阳送“聪明药”的事,说他现在才发现这种药对身体不好,问朱朝阳他的那瓶吃完了吗?没吃完他就拿回去。朱朝阳听了点点头,说没关系,他已经吃完了,对身体没有什么损伤,已经好了。同桌听完很欣慰地点了点头,说你没事就好,然后就说要拉着他去喝“cafe”,朱朝阳借口家里有事逃脱了。回到家,朱永平端着南瓜粥等着他。 朱永平还穿着那件新衣服,爱不释手的。朱朝阳每每看他他穿上这身衣服,就觉得梦里的东西更落实了一点,觉得这幸福和小时候那么多年来的幸福是一模一样的,新旧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今天的朱永平。虽然小时候父母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这一年又一年原来是这么的难以度过,可这许许多多年过去的今天,朱朝阳还是很想告诉朱永平,他多么多么爱他,又多么多么地想他。 “如果你真的在就好了。”朱朝阳俯下身吻住朱永平微笑的唇,手从新衣服里面钻进去,冰得朱永平发抖。可他没有制止朱朝阳的动作,而是和他一起把手伸进衣服里,用他来自家的温度拢住朱朝阳的整个冬天。 “我在啊,我真的在。” 朱朝阳在他颈窝里轻轻地笑,他吐出的气一颤一颤打在朱永平侧颈上。朱永平瑟缩了一下,朱朝阳便借机吻上去,将他的腿抱在自己腰侧,手指勾去裤腰,在那片熟悉的xue口初按压了几下便要探进去,原本紧缩的xue被他猛地打开了一个指节。 “啊、疼……” 朱永平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把手搭在人胸前,想要推开,却在把人推开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朱永平看了看身前人的脸,然后慢慢地把人抱紧—— 朱朝阳吻了吻他的脸,又揉了两下他肚子上的软rou,细细地安抚着还没完全舒展开的朱永平。他的一根手指已经能探进后xue深处,于是朝着那凸起的一点按压下去,朱永平险些从座椅上弹起来,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朱朝阳不放。朱朝阳后背上的衣服都被他绞皱了,他说:“爸爸,你可以抓我的背,不疼。”朱永平没有回答。于是朱朝阳又探了一根手指进去,朱永平的指甲在猛然探进朱朝阳皮肤里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像发现自己主人的猫。 朱朝阳为这点小小的细节幸福得头皮发麻,他告诉自己现在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这个朱永平是新年的象征、是比所有美好的总和还要多的象征、是金乌、是亚特兰蒂斯……全世界的美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他情愿为了这个朱永平去死。 朱朝阳去给周春红选衣服的那天同桌又来了。朱朝阳在商场挑中一件水蓝色的高领羊毛衫,带着它回家的时候,看见他就站在自己家门口,等了很久的样子。朱朝阳把人领回家,要从冰箱里拿水果,突然发现他先前随便堆起来的那一只小小的雪人身边又多了两只大的雪人,陪着那只小的似的。朱朝阳看着这藏在角落里的小小惊喜,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桌在客厅问他怎么了?他才想起来说“没什么”,拿了两个苹果递给他。 同桌今天把自己收拾得很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他们一起上学的日子。朱朝阳看着他一面咬苹果一面给自己说他在国外的种种,心思却不在这儿,他觉得自己家门口那些贪吃的麻雀都比同桌口中的“国外”要好,更别说这里还有他的家。 同桌偶尔也提起教会,说在基督教里,故意的罪是不能被原谅的,因为这意味着一个人的意念、意向和意志是在犯罪行为中发挥作用的,这是对神的背叛和拒绝。朱朝阳漫不经心地问:“那会怎么样呢?”同桌说会被神给抛弃,朱朝阳说你这都是迷信,不算数的。 同桌说:“但是我觉得是真的,我亲眼见到一个人犯下了错,然后他本人甚至包括他的家人,这辈子就这样毁了。” “那要怎么赎罪呢?”朱朝阳问。 “有些罪是不能赎的。” 朱朝阳越听越玄乎,心想他同桌真的是被国外给逼疯了——他干嘛要去国外呢?他起身说要去上厕所,打算借此机会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把这家伙给请走。没想到等他回来,客厅已经没有人。 他喊了两声,没人回应,直到书房里传出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声;他推开书房的门,看见红着眼睛的同桌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而周边全都是被他翻箱倒柜过的痕迹。 “你明明还有药,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他的同桌大叫着,像一个嗑了药的人。朱朝阳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在他的眼里同桌那样的家庭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一切的声音在他身边都不会太尖锐。可是现在他变成了一个疯子。 朱朝阳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什么,扑过去要抢那药瓶,被同桌一把推开;他在那个嘈杂混乱的时间里说了很多,说他是什么时候才知道父亲贩毒,家里被警察找上门,于是一家人只好逃去国外,但他已经对这种药上了瘾,家里的药吃完了就来抢他的。朱朝阳说你真的是疯了,对方却质问他:“你清高?你要是对它一点想法都没有,怎么会留它到现在?!” 朱朝阳默不作声,找准时机一把将人扑倒在地板,二人周转之际,药瓶滚到地上。两个人都想翻身去取,于是扭打在一起。朱朝阳心想这真是cao他妈的,怎么放了个疯子进来?没过多久这疯子扇了他几巴掌就要起身,朱朝阳拉着他的腿把他摁回来,掐住他的脖子,眼里冒着红丝,要把他掐死。同桌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朱朝阳拍了拍他的脸,看见这人真不动了,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连滚带爬地要跑,又想起药瓶掉在地上,转过身回去捡药瓶。 刚捡起药瓶起身,朱朝阳发现自己脖子边缘闪过一道冰冷的光——那是一把水果刀。朱朝阳开始后悔让同桌先削皮再吃苹果,可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那道闪光在空中闪烁了一下,可是终究没落到他身上。 转过身,才看见朱永平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和那发了疯的同桌扭打在一起。朱朝阳看着这个场景脑子里闪过一个巨大的、让他惊慌失措的想法:朱永平怎么能和同桌打起来的?他不是早就死在四年前的水库里了吗?他不是自己吃了利他林之后的产物吗?他怎么能跟这个人打起来呢? 利他林究竟是带来了他的朱永平,还是带走了他的记忆? 混沌之中朱朝阳发现自己已经又一次掐住了同桌的脖子,朱永平控制着他的身体。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朱朝阳这次卖力地掐了他很久,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屋外开始飘起新一轮的雪花、麻雀开始啄米,他才从这巨大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看着地上彻底冰冷的尸体,朱朝阳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一个劲地喘气,好像方才被掐住脖子的不是同桌而是他自己。一切的世界在他眼里都变得模糊,灰不是灰白不是白。朱朝阳坐在地板上默默地想着:该给自己配一副眼镜了。 几滴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在这个灰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朱朝阳好奇,顺着那血迹看去,直到看见一柄钢刀,他回忆了很久,才记起来那是他家里的那把水果刀,买它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往家里面带水果。那是一个夏天,他买来一个巨大的西瓜,切了一半,一半偷偷送给了周春红,另一半他做成了水果捞,中间最甜的那部分全被他切下来送给朱永平。而现在这把水果刀却看不见尽头,它的一半镶嵌在一片平实的胸口里,而那片胸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曾经那样着迷地抚摸、亲吻甚至舔舐过,那样让他宝贵过,现在一把水果刀割破了他全部旖旎的幻想,只留下一地残忍的猩红。 而朱永平就这样跪在地上,不知道坚持了多久,也没让那柄刀的刀尖调转方向。 似乎是雪的冰冷让他逐渐恢复了清醒,许多记忆里不合理的地方开始恢复原貌。朱朝阳瘫在地上,被冻僵的脑子慢吞吞地运转、慢吞吞地把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展开、梳理,他记起原来朱永平没有死,他只是重伤了很多天才回来;记起他和周春红大吵了一架、从那天开始周春红就已经住院了;记起晶晶meimei真的是不小心踩空了摔下去的、记起他其实并不讨厌任何人……记忆里只有那个幼稚的橘子园是真实的:他骑在朱永平的肩膀、朱永平摸着周春红的发丝。 朱朝阳记起那个让他恐慌了四年的冷库,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把朱永平抱在怀里。那个时候张东升就站在对面看着他们,穿着白色的衣服——和他一样的白色,他的眼神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朱永平送他的那双鞋子也是白色、喜欢跳舞的朱晶晶也是白色、冬天也是白色……为什么白色是这样的颜色呢?他那么地喜欢冬天,那样喜欢雪,那样喜欢纯洁的事物,可是纯洁为什么总是在毁了他? 朱永平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怀里,朱朝阳抱着他靠在墙上,眼睛红得好像滴血,可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他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同桌说过的话:有些罪是赎不清楚的。大概真是这样,有些事情从他开始有邪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重新做个好人也不意味着过去既往不咎。利他林是上天对他长达这么多年的惩罚。 他从朱永平的裤子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他的手颤个不停,像他在电脑上看过的帕金森患者。他记起自己有一个愿望是当一名医生,白色的医生,能够救死扶伤,给很多家庭带来希望;他还幻想过自己替人家接生,手从猩红的血液里捧出一个崭新的生命,到处是欢声笑语…… 他打了很多次火都没有点上,好在最后烟还是涌了出来,缠绕进朱永平身上的针织毛衣里——那是新年的红色,也是新生的红色。 朱朝阳到现在也学不会抽烟,一抽烟就咳嗽,咳嗽也要抽。他把自己的眼睛熏得发疼,于是眼泪终于流下来,划过冷冰冰的脸颊掉在朱永平身上。 屋外响起邻居一家放鞭炮的声音,劈里啪啦,惊跑了一群鸟雀。红色的鞭炮纸在苍白的天地间炸开,带着燃烧尽的焦糊味儿,带来了一个崭新的开始。朱朝阳买来的水蓝色羊毛衫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冰箱里的三个雪人紧紧倚靠在一起,地上和他同龄的男孩终于摆脱了药瘾,世界上又有几个新鲜的孩子出生了……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新的一年真的要开始了。 9. 珠江一带前几天下了一场难得的雪。雪这种东西很不负责任,她披着天地间最纯洁的外衣,把最简单的欢愉送到东南角,却像糖衣炮弹,躺在人们手中,不动声色地炸开,炸出一地的寒气;于是人们前一天还在穿单衣,后一天就要裹棉袄。朱朝阳身上的棉袄是mama前段时间给自己送来的,上面还带有家里一贯用的洗衣服的气味,尽管被冰凉生涩的寒气给盖住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