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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坪山电影节邀请了一众影视界大亨,除了知名导演就是商界的著名投资人,张艺谋当然在被邀请的行列,但张颂文的出现就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了。 从百度词条里看,张颂文是中国内地知名男演员兼表演指导,但论其知名度,怎么说也还没达到可以和张艺谋这个咖位的大导平起平坐的资格。然而当人们看见他一身丝绒黑西装、高领内搭和白银锁骨链的搭配时,又觉得这个困惑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无所谓,有个漂亮花瓶在场作陪,谁会不高兴呢? 红毯时间很快过去,一行人来到后台,都想借此机会和各界大佬攀关系谈合作,张艺谋身边来的人自然不少,这家的儿子那家的孙子,都想和他拉拉关系参演他的一部电影。而张颂文在这场晚会当中却显得孤僻了,一个人来来回回地找东西吃,这边拿一块饼干那边拿一块蛋糕,全然不顾路过自己身边的各界精英,偶尔有几个他的熟识过来打招呼,他也只是简单回礼,并不做过多的逗留。他的助理和经纪人跟在他身后,也都贯彻着他的作风疯狂找东西吃。 张颂文收集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甜品摆在桌前,却只吃了一块撒着可可粉的拿破仑蛋糕就停了。一旁的助理问他怎么不吃了?他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手压在两腮,堆起两团圆鼓鼓的脸颊rou:“没有rou,不想吃。” “蛋糕不是也很好的吗?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草莓蛋糕了。” 似乎是提到了他的伤心事,张颂文整个人显得更低落了。 “……阿哥叫我减肥来的,不能吃太多甜的。” 周围的人便了然,不再多过问,只是跟他一起为眼前美好的食物默哀。 他一侧的颊rou有一些乌青,化妆师花了很大功夫才堪堪用遮瑕压住,然而凑近了看,还是能看出两边的不太一样。有几个年轻人看他可爱,又听说他是个很好说话且经验丰富的表演指导,便凑过来想和他聊聊天。近距离的观察下,便能发现张颂文身上微微的不同。有人问他脸上怎么了?张颂文往往摇摇头,说在家不小心磕到了。 一场晚会下来,除了主动来找他的人,张颂文没有跟任何人主动说过话,也没有走进过任何一个津津乐道的圈子,只是一个劲地跟身边人聊植物、聊宠物、聊食物,大家都觉得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背景殷厚的神秘嘉宾。然而张颂文本人并不主动聊天,因此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无疾而终。 晚会谢幕的时候,没有人在现场看见过张颂文的身影,有人觉得他被人赶走了,有人觉得他自己回家去了,还有人觉得他忘了时间,然而大部分的人都顾着自己的利益,早把这个傻呵呵的小演员忘在了耳后。 结束一天的推杯换盏,张艺谋跟着司机来到地下停车场。上车的时候,后座真皮座椅的另一端有明显的凹陷,然而并没有人为这小小的“意外”而感到惊讶,他们只是熟练地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关上车门,张艺谋没有先给自己系安全带,而是侧过身,小心地把手探到身旁靠在车窗上熟睡的人身下,抽出那条被压到的安全带,卡在了扣里。 在这个小小的契机下,他发现了那人脸上微小的异常。 略微干枯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人的眼下,隐藏在大量遮瑕膏之下的疼痛刺醒了睡梦中的人。他醒来看见眼前的人,没有惊讶,而是慵懒地在他面前打了个哈欠。 “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有点困。”张颂文cao着一口软糯的广东普通话说。 “让人家打了?”张艺谋问。 “啊?哦,”张颂文眨了眨刚睡醒充满茫然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回答他:“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疼不疼?” “不疼。” “说实话。” “……”不知为何张颂文在他掌心里哽咽了一下,头垂得仿佛要钻进地里,他低低的眉眼把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酸涩无力,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的。 “疼。”他说。 张艺谋又往下勾了勾他挡在雪白脖颈上那节黑色羊毛高领,手指扯下去的那一节小小的倒三角里,暴露出一层深红色的勒痕,仔细看,能辨认出那是男人皮带勒出来的印子。 变态的他们也不是没玩过,但这种带有暴力意味的痕迹留在那样的雪白上,看多少遍都还是触目惊心。张艺谋只看了一眼,便松开了手。他皱了皱眉,绝口不提那道勒痕的事情,只是问他:“你是靠脸吃饭的,怎么能让他在脸上留痕迹?” 张颂文却好似毫不在意似的答他:“没关系,我怕他取消咱们的合作嘛……”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张艺谋的回复,他便又加了句:“真的没事。要不是您,我这张脸再好看也用不出去。” 张艺谋笑了笑,用屈起的指节蹭了蹭他饱满的脸颊rou。 “让你受委屈了,”他说,“我们下次不这样了。” 张颂文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怪异的感情,好像在他一生当中鲜少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想起自己那个已经连脸都记不起来的母亲、想起做群演时那个引吭高歌的女同事、想起自己在沙漠捡垃圾时跑掉的车……很多东西七上八下地填满了他的心,又是那么地不合时宜。张艺谋坐在他面前就像他的领主、一片荒地上的国旗。他多么不喜欢这个形容,可是当他说出那句话时,他又心甘情愿做了他的荒地。 这太恐怖了,他心想:要是在以前,打死我都不愿意这么听一个人的话。这是爱吗?如果是爱的话那么一切都好说了。我不希望这是爱,可如果这是爱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好说了。 于是他突然试探性的、撒娇一般地放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平衡,斜倚在张艺谋的肩膀上。他偷偷地向上瞟了两眼对方的眼睛,在那里面他没有看到抗拒,于是他就以为这是爱。 张艺谋伸出手搂住他一侧的肩膀,把他变得很小很小。 “回家了咱们还是戴你那只粉色的项圈,你戴那个最好看。” 似乎有什么在张颂文的心里偷偷震了一下,唤醒了一些易碎的东西,但张颂文此时并不想理会,他正急于享受一种由他自己创设的难得的平静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