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外影帝（上）（老狄被拖去拍片，当了一次腿模）

    如果还会有下一次，大概司空震先生并不想如此开始与狄仁杰的相遇。

    —————。

    在那里他抵着硬实的步子，鞋尖儿碾开了细碎沙粒，像是瞬时在那扎了根，又毫无意外地拔开步子，顺着方才入他眼帘人影的方向越行越快。他将要去到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偏僻的地界，一方燃了烟草味儿的包厢即是一方欲与念的深池，当然，那些参差的民间歌喉，即便有那么一两条出类拔萃的音流，亦是会被那旁逸斜出的调调拐去不见底的沟，然而这惹不上什么讥讽，反而是莫名其妙的助兴之音。香软就缠在那发着热汗的怀里，她们手指勾上一勾，就将勾人对夜的后半章起了湿润的遐想。

    那么如此，方才意不在此的人才像是一位不速之客。服务生会记得这位高大的客人皱着表情，并非是来寻乐子，对引吭高歌也并没有什么兴趣。若是找哪位公主也显得太猴急了些。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您有预定的包房吗？”

    “……刚才进来的那个矮个子，黑衣服平头，胖圆脸的男的，去哪了？”他斜睨着眼，朝着缓缓闭合的狭小门缝猛瞧一番。

    “———嗯，您说的人进了406号包厢……哎？哎先生，这位先生，您不能……这位先生……？”与他交谈的服务生险些沾着他硬实的肩头，又松开手里的力气，放任他淌着的沉甸步子，让他去捉他想捉到的东西。

    大手敞着足够的力气，份量触手可及的实心门被他蛮横的气力撞开。他希望那里装着他想要的东西，他希望那个黑衣平头的矮个子就是他多年寻案的终点。那个人见到他，会颤颤巍巍地跪下，对着他阐述曾经的暴行以及痛彻心扉的悔悟。

    「咔——————」

    “辛苦了司空先生，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准备下一场戏。”

    司空震的还盘旋着方才演绎出来的情绪，他抬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保温杯，杯子里的温热能够恰到好处地平复他胸口内的暗涌，眉间凝成的小块被拇指抚了平。他靠着矮柜子，把场务们来去的匆忙当做工作闲暇里可阅览的小景。司空震的成名并不属于偶然，从数秒内一闪而过的龙套，到几分钟的客串。当他出演配角的某部电影成了当下爆款，“司空震”这个名字才算正式和观众见了面。从那之后司空震开始在街上为偶遇的粉丝签名，签好了名字之后弯下腰将签名板递回少女们的手里，还示意她们放低音量，以及以后没有必要再为自己的民间周边花费什么金钱。

    若问路人是如何评价这位演员，大抵也绕不过“演技出类拔萃”、“型男”、“身材”、“低调”这类的词，他作为主角的某期杂志封面，板正面容眉头紧锁，赤裸身肌似蒸着炽热汗珠，腰线硬朗绘着强劲之姿，人鱼线又勾引那些强烈的欲望浮想联翩。那张封面上了热搜，之后司空震的星途愈发璀璨。

    现下他所参与的剧组，是导演曾经的力邀，司空震本人亦是表露对警察角色演绎的极大兴趣。导演才将几个场务叫来，交代完接下来应该马上做什么样的布置，就拿着几张划着并不太好分辨字迹的纸走到司空震的面前，半仰着脸，敲一敲他的小手臂。

    “司空震，我和你说一下接下来的戏，你闯进KTV里的那扇门，门里只有一个坐台公主直勾勾盯着你，她盯着你开始脱衣服。之后会喊你强jian，叫KTV里的小混混过来。”

    “和你对戏的是我找的群演，他不需要真的裸，但是你要表现出看到坐台公主裸身的表情。那种惊讶的——那种有点措手不及的——”

    导演敞开了一双手臂，工作激情在司空震面前淋漓尽致。

    “你想啊，你是来抓嫌疑人的，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抓人，了去你多年的心结，突然一女的站你面前脱衣服让你猝不及防，你看看应该怎么演。”

    司空震未言，轻轻地点了点脑袋。

    「————第246场，正式拍！」

    咔——！

    被踌躇裹挟的高大青年警察破开了那扇可能包藏罪恶的房间，他并不敢再奢望久待的光明被那房间所掩藏，但至少，能够再次牵动将悬而未解的案子，告慰那些他怀念了很久的警察战友。他也做过事与愿违的心理建设，可他即便有万般建设，也没有……预料到有如此的香艳。

    ……罩纱倚着拢起的双腿，坠落着来描画几条曼妙曲线，那身姿轻轻耸了一松耸，来诠释她该有的无助。年轻警察分明听见刺耳的女声在呼救，她说救命，她喊强jian，她说眼前这个壮男要强暴她，他脱她的衣服，将她按在沙发上施暴。女声的凄惨越过年轻警察的辩白，他反应过来这是个别人设好的局，可这些话又应该如何与接下来赶到的铁面无私提起。

    「咔——————」

    “很好！很到位！就是这样！太棒了你司空震。”

    司空震倒是像失了言一般，不知如何回应，那便什么也不回应。方才那个特写镜头主要交代的是自己演绎角色的反应，说是坐台公主当面脱衣，镜头也只体现了衣料坠落之后赤裸的双腿。司空震这几年演艺生涯也算是见识过一些……表现上的技巧，比如……如果没有理想的表现物，可以用其他相似的东西替代，再做出目标的效果。但是这次他的确没有想到，刚才导演说到的“群演”来演坐台公主，那的确是个群演，群演刚才也演出了应该表现的东西。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

    为什么这位“坐台公主”……的演员是个……男的。

    司空震在方才的表演中展露的情绪，名义上是被阴摆一道的，猝不及防的表情。大抵只有他自己会琢磨这个滋味儿，一位男青年在他面前，表演裙子倚腿滑落的……模……样。

    ………………。

    司空震的肩膀抵着墙面，忍不住瞧那位刚才与自己对戏的年轻群演，他更换衣服的速度倒是不慢，那身意外合衬他腰线的风情连身裙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他身上套回了白净短T，牛仔裤子的低腰设计又隐约在曝露他腰窝的白。现下他并没有着急离开片场，反而静静地坐着，观望周围一切，他并不会对来往的剧务们感到好奇，也没有掏出签名版找哪位演员索要签名，熟稔得像是在剧组生活多年的熟练人。不一会儿，有年轻演员来搭他的肩，他才抬头，斥责他这次简直是坑骗了自己。

    “李白，我必须告诉你，我非常忙，我还有论文要修改。看在你的面子我才过来帮你。”

    “是是是，我知道，狄先生，狄公子，狄菩萨……　你最讲义气，好了吗？”

    “还有，你的女性朋友不少，你的女性粉丝也不少，下次这种演坐台公主的兼职工作，你可以找她们。”

    “是是是，是是是，不过狄公子呀，镜头是打在下面的，人家照的是司空震，你最多也就露个腿。”

    “露腿也不行！”

    司空震抿着嘴，将那几句你一言我一语都听了过来。助理递过来那只保温杯，盖子一转，倒上些水，便可为他润润喉咙，解一解方才挤压过来的疲惫。他叼着杯碗的细缘，将狄仁杰方才的模样窃窃藏于脑海，他觉得这个刚刚与自己合作完一个场景的男人非常有意思，明明是一丝不苟的严肃派，谈话的逻辑清晰，又意外被哄骗来出演如此一个群演角色。若非是在片场，司空震会借着李白的存在与狄仁杰结实，好好与他聊一聊。

    不过，即便是在片场，司空震也如此做了。

    他与狄仁杰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司空震与狄仁杰便开始出现在对方的生活中。狄仁杰并不容易被邀请出来享受有下午茶与糕点的午后时光，他也不是在夜场被酒精迷乱的浪荡子，他反而是将大部分精力埋头于他所撰写的字里行间，里面可以窥探到狄仁杰的独道，任何事情经过他手里，均会被认真对待，并得到一个完美无瑕的结局。而恰好，拥有同样特质的司空震被他吸引，就像是盛暑里的一方清凉，他能在此处，让他在他心里的舒适区……多呆一会儿。

    狄仁杰亦然，他之前听说过这位司空震，他仅仅知道这是一位没有什么黑点，演什么像什么的演员，当这位活在他方寸屏幕里的男人切实地站在他面前，与他谈论两人同样感兴趣的话题。狄仁杰喜欢托着腮，去观察这位司空震先生面上的棱角，又被他伸过来的手拖住了将要不慎倾倒的身，两人就这么一个先落，一个紧跟其后，一个上一个下，在微醺的酒劲儿过后尝了个甜吻，之后两人才醒觉过来，自己并没有抵触与男人的肢体相接。

    或者说，他们仅仅是喜欢与对方有亲昵的举动。他喜欢他温热的掌，他喜欢他瞧过来的眼神，比那些惺惺作态要真实得多。

    之后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司空震对于狄仁杰的占有欲恐怕仍在摇摆。

    那日狄仁杰来片场探班，说是探望李白，给他送一些他忘在寝室的物件，实际上狄仁杰想借着这个机会，去瞧瞧司空震在做什么，自己晚上有空，也希望司空震收工之后同样有空闲时间。

    偏巧，该剧的投资人也抵达了片场，瞧着现场来指点指点东，再说道说道西，那位投资人的眼睛落在狄仁杰的身上，他以为这位青年是剧组的新晋演员，面生代表着无什么背景，也就可以随自己任意摆弄，那人把司空震唤过来，低声询问。

    “那小子哪来的，是谁，晚上能陪吗？床上……给不给劲儿？”

    ……这就恰是密布阴云里敛不住几道惊雷，甚至无法抵挡惊雷于穹幕里迸发的重重电闪，仅听见几声沉闷的击打，拳拳到rou，低沉怒吼惊了周围的一切，他们猛地回头，方才颐指气使的投资人踉跄倒地，司空震开立着两条腿，稳稳立于那人身边，方才缠着他暴怒的拳头还未被他松散开。

    ————。

    “你给我听好，再这样满嘴放屁，小心我打断你的胳膊。”

    ……………………。

    而这一切究竟缘何，狄仁杰也只是听说，听说了司空震在片场向投资方大打出手，投资方怒吼着撤资和打官司。之后的几天，狄仁杰闲下来划亮了手机屏幕，他看得到新晋影帝司空震施暴的热点新闻，他们说司空震片场耍大牌，他们说司空震目中无人，是戏霸，他们还说司空震私下睡了女演员。恶评即是潮水，将司空震亲自澄清事实的信息也淹没在那些所谓的口诛笔伐当中。他们根本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如何，比起这个，他们更希望看到一位即将名利双收的演员倒塌。

    狄仁杰不是没有接触过司空震，若让他轻易接受他们口中虚构出来的败类司空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狄仁杰挽着袖子，眉头紧锁，试图去整理整件事情的脉络，也打算再好好问问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但是之后狄仁杰接通了陌生号码的来来电，那声音清冷，所讲述的事情即如水里掺了冰，在冰他的手指头，在冰他方才紧绷着的神经。

    “狄仁杰，我可以告诉你，司空震打人是事实，但理由是冤枉的。如果你打算发善心救他，我看也只有你能救他。”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