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噩耗
四年前如果有人跟路怡星说你以后要去前线打仗。路怡星一定会觉得这个人是精神病发作了，她好好一个大学生，学的还是文学专业，打仗跟她有个屁个关系。就算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她也不会和战争有半毛钱联系，没有物资活不下去了就自杀呗。 然后两年前局部战争爆发，大家都以为战争能在一年内结束，结果到了第二年，还打得如火如荼，甚至更多的国家和地区参与了进来，好像一台机器在无形的cao控下飞速运转，里面的齿轮和轴承转得要冒烟了。最后，就在一个月前，开始有谣言说大学生Alpha性别的都要强制入伍当义务兵。 “怎么可能，扯淡吧。”路怡星躺在床上，用手机噼里啪啦给余雅发消息，“现在的大学生都什么身体素质？跑跑后勤都够呛。” “没准前线真的人不够了。这也说不定。”余雅回复道，“你最好当心点，万一是真的呢。我翻墙出去看了，形势不容乐观。只有国内还一片大好。” “唉，真要强制入伍，我也没办法。谁叫我是Alpha。”虽然是女性Alpha，不过A是第一性别，管你后边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通通都是A。就算如今的大学生再怎么缺乏锻炼，再怎么脆皮，身为Alpha的先天身体素质总是矮子里拔高个的。 余雅说道：“纠正你一点，谁叫你是高学历Alpha，你看我就不用。“ “......”路怡星发现高中辍学确实是有点好处的，起码生命得到了保障，她愤恨道，“万一我真死了，我的电子遗产就交给你继承，我的Steam账号里好多游戏，你就慢慢玩吧。” “谢谢你。我就先不祝你早点死了。我希望你活着，我们一起玩。”余雅笑着说。这两个人都是性别十分稀有的女Alpha，在高中时期就在同一个班级里，那时候的高中和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是A会集中在一个班上，基本上每个性别都是单独成班级，在某种程度上避免了一些霸凌问题。现在的学校普遍施行性别同一化看待。由于处境相同，两个人免不了抱团取暖，久而久之就混成了同伴。即使一个人上了大学，另一个没有上，也依旧没有断了联系。 一个大学，女性Alpha再怎么稀少，还是能凑出几个宿舍的，几万人里六七个的概率。路怡星在和余雅说征兵的事情时候，她的舍友们就是在聊这个话题，热聊中。其中她的上铺说：“打打打，打个头，咱们上前线就是炮灰。估计不会的吧。我们能干啥，我连把玩具枪都没摸过。” 路怡星的对铺正在床下桌那边一边吃苹果一边聊：“谁摸过？哦，路怡星，你打枪是不是很厉害我记得。” “打气球的气枪也算打枪吗？那也算？”路怡星探出头，说道，“你把我说得像犯罪分子。” 另一个舍友说：“二十块钱，十发九中还不算牛？你还把这个大熊玩偶给我了。” “怎么还在你床上？你不是说要送你的小男朋友吗？”路怡星纳闷。 “别提了。”这个拿了路怡星的玩具熊的舍友叫江临，个子全宿舍最高，有一米九，喜欢健身，练得特别牛，但是衣服一穿看上去还是个身材高瘦的大美人。前段时间她和一个男Beta打得火热。“妈的，跟我说喜欢四爱，结果搞了半天是叶公好龙，我把那家伙掏出来，他就萎了。说自己要再考虑考虑，考虑了几天跟我说他还是喜欢女Beta。” 路怡星笑得床都在抖，说：“太惨了吧你。” 江临很哀怨地说：“在这个盛行男A女O男B女B的时代，不，是我们的这个社会，实在是太让我绝望了。什么时候大家能不拘泥于性别？” “好问题。”路怡星的对铺说道，“所以我进化了。这个社会搞普通的恋爱已经行不通了，只有搞SM才行。” 江临大叫：“你出去，你别老推销你的那个圈。我不想要我的思想被污染！” 于是话题越来越放飞之际，在阳台上洗衣服的舍友回来了，说道：“刚刚不是在讨论征兵吗？为什么已经到开放性关系的话题了？你们的聊天是随机刷新的吗？” “都四年了，还没习惯吗。保守主义在我们宿舍是生存不下去的。”路怡星补充道，“哦，我刚看导员在群里发消息了。叫我们不要激动，不要盲目传播不实消息，要安静等待上面的安排。” “还安排？坏了，都说上安排了。肯定是要安排了。”刘云梦一拍大腿，没留神手里的苹果，差点掉地上，但是旁边的江临眼疾手快，半空中就接住了，又递给刘云梦。 “大学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一个叫燕璇的舍友道，“就靠近缓冲区，我当时报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点。” “谁能想得到？”江临说，“谁能想到有生之年居然真的看见三战爆发？真他妈成历史的见证人了。” ”我到现在还感觉特别不真实。“刘云梦说，”感觉和做梦似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明天一觉起来发现其实世界和平，一切都是我做的一个梦？“ “你叫刘云梦，不叫刘做梦。”江临说，“你今天晚上吃一大把安眠药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那还是不了。”刘云梦摇头，把苹果啃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核，丢进远处的垃圾桶，“哦，晚上吃什么？我饿了，点外卖，还是有谁跟我出去吃？我要吃二食堂的那个披萨，有没有人一起？” “我。”路怡星嗖的翻身从床上起来，拂了拂乱糟糟的头发，随便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小揪，“我一天没出门了。披萨我要吃夏威夷口味。” “好好好，不愧是邪教派，很符合我们宿舍的精神。”刘云梦拍了拍路怡星的肩膀，“就吃夏威夷披萨，披萨没菠萝就没有灵魂。” 她们从宿舍出去，整栋宿舍全是Alpha一起住，估计每个宿舍随便走进去，大家都能就征兵谣言聊得热火朝天，大家看起来很快乐，什么也没当回事，但气氛已经有所不同了，那难以察觉的沉默无声无息地降落在地面，慢慢地攀附在这些年轻人的脚踝上，最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拖着下沉。在半年前的卫国宣传标语贴在了宿舍楼下，沉默就开始蔓延。 仿佛在抓紧最后的狂欢。刘云梦默默地攥住了路怡星的袖子，好像在确认着什么，路怡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一句话。走出宿舍楼，她们才喘了一口气，路怡星说：”我不想这样死。“ “没有人想。”刘云梦摇了摇头，“不要太悲观，我们不会死的。” 路怡星说：“最好是。”她接着说：“虽然总想着死，但这么死还是多少不值当了点。” “我们这是牺牲，你的思想崇高点，好么。”刘云梦笑道，“没准可以载入史册。” 两个人点了个特别大的十四寸披萨，又点了大份意大利面。一顿风卷残云，她们特别能吃，每当整个宿舍出去团建，都吃得老板们大吃一惊，吃纸包鱼放开了吃五百起步，所以后面她们吃自助比较多了，为了钱包着想。尤其是路怡星，看起来并不是太Alpha，很有迷惑性。从小就很不吃苦耐劳，不爱动，精致得过分，性子还很安静。性别还没分化前大家都觉得大概率是Omega，直到十六岁吓了全家人一跳。只有路怡星自己接受良好，说：“我早说了，我有预感自己是A，你们都不信。” 路怡星的mama受不了她上学化妆涂指甲油，头发还老长，不肯剪短发，说：“你能不能有点Alpha的自觉？不要扭扭捏捏的，以后怎么找老婆？” “怎么了，你不要有性别偏见行么。”路怡星很不高兴，“我没分化前都没人说我，我一分化就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路怡星美滋滋地欣赏自己新做的指甲，拍照给余雅看，不想理会气急败坏的家长。自从分化后，这种对话时不时就要来一次，她已经习以为常。 吃披萨前路怡星又拍了照，发给余雅，刘云梦忍不住说道：“你这是谈恋爱了？吃个披萨都要报备？” “没有恋爱，我单身好不好。”路怡星说道，“发给我朋友。” “哦，就你高中同学。”刘云梦道，“我之前在你朋友圈看到的那个，长得丧丧的，是不。” “是啊。”路怡星道，“你记性很好嘛。” “我对长得好看的一向过目不忘。”刘云梦道，“可惜又是女A，唉。” “击剑不好么。”路怡星淡淡道，“你要认识我介绍给你。” “算了算了。”刘云梦道，“这种型号的，我怕我跟她打起来。” 路怡星嗤笑一声，开始吃披萨，两个人风卷残云，没一会儿就把这个超大披萨吃得一点不剩。 晚上回宿舍，燕璇提议明天去团建。她说：“趁着现在还能出校门，咱们大吃大喝上几天。万一真的要入伍，你就别想这些花花绿绿的了。” 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燕璇又问要不要叫认识的Omega一起。路怡星说：“你是想以团建的名义搞银趴吗？我怕我们还没入伍，就要因为聚众yin乱逮捕起来了。” “这样应该就失去资格了吧。”燕璇说道，“这不失为一条保命的好路子。” 于是最后到底是没有叫O，万一真出什么事，不好收场。她们宿舍四个人，江临、燕璇、刘云梦，还有路怡星，刚好能打一桌麻将。于是燕璇说路怡星能不能大发慈悲扮演一下O的角色。路怡星说你是不是想找死。 “你知道当时我在学校里向你要微信，结果咱俩居然一路走进同一栋宿舍楼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吗。”一件大一的旧事，燕璇是唠了又唠，念了路怡星大学整整四年，可见其执念有多深。“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鼓起勇气说，你好，我们能认识认识吗。我还帮你提了行李。” “我以为遇见大好人了。”路怡星道，“没想到你别有目的。”其实路怡星心里明镜似的，不过她就是故意，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第二天她们又是吃火锅，又是唱歌，又是泡夜店，还有足浴和打麻将，日程排得比爱豆还满，铁打的A都受不了，隔一天她们都跟游魂似的回了学校，一时间宿舍的白天全在呼呼大睡。余雅给路怡星发消息，她都没看见，到晚上七点才醒过来回复，说玩疯了，睡了一天。 然后余雅建议她看一看学校的通知，已经上热搜了。 路怡星打开年级大群，看到那一个无比显眼的文件《关于国立联合大学本科四年级ALPHA学生参军入伍通知书》，她惨叫一声，惊醒了宿舍里的所有人。 刘云梦还是很困，抱怨说：“你醒了就醒了，发什么癫？” “你看群就知道了。”路怡星道。接着宿舍里静默了一阵，随后此起彼伏地发出惨叫声，然后她们才发现原来整栋楼都在喧闹，只不过她们都睡得太熟了。红头文件中有一些可以免除参军的条目，但她们都无一幸免，因为没有人残疾，也没有人有严重的精神疾病。甚至入伍的名单都已经出来了。路怡星把名单的表格截图分别发给了余雅和母亲。没过两分钟母亲就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听起来要哭了。 社区里的人刚刚已经登门拜访过，劝慰了她一个小时，说参军光荣，使命在召唤，一人入伍全家光荣。路怡星的mama又问具体什么时间到部队去，要不要给她寄东西。 路怡星道：“起码一个月后，过两天就要提交表格，然后参加预备训练。你别寄东西了，学校里都买得到。再说我又不一定能带上。别伤心，大不了你们考虑一下二胎的事吧。”前边还好，最后一句话差点把她母亲气死。她说：“我都担心死你了，你还开玩笑。” 路怡星心想，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宿舍里的人很快都开始打电话，长篇大论地煲电话粥，家长心态都崩了，这简直太正常。特别是江临她爸妈，电话开的是听筒，嚎啕大哭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实在是无比响亮。相比而言，路怡星mama的心理承受力还算高的。路怡星最早挂了电话。挂了才看到余雅给她发了一连串消息。余雅的第一句话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当逃兵。 余雅第二句话是：“我给你看看你有可能被派发到哪里去。”然后发来一张来自外网的局势图。接着她又说你们大概率当后勤兵，苟在乖乖壕沟里，别冒头。过了五分钟，余雅看路怡星没回消息，又说：“你怎么样？你冷静一点。你们学校目前还开放着吗？” “我没事。刚刚我妈给我打电话。”路怡星说道，“学校目前还开放，不过我估计会拦住我们出去。怎么了？” 余雅说，我过来看你。 等一下，导员又艾特全体成员了。 路怡星切换软件，看到辅导员说由于征兵需要，最近校园只进不出，最起码封锁一个月。希望大家理解一下。如果家长和朋友有见面的需求，可以在门口见面，但不可以出去。 于是路怡星道：“你要来的话只能和我上演铁窗泪。” 余雅发过来一张明天车票的截图，跟路怡星说，买到票了，不过是火车，晚上才能到。“你动作真快。”路怡星道，“给我带点特产呗。上路前让我吃点好的。” “我的妈，太狠了。学校都封了。”燕璇咂舌，“这是生怕我们跑路啊。”她说：“后天要统一去校医院体检来着，刚班长说了，要提交体检表的。” 刘云梦说：“我立马自断一臂。” “可以，但是没必要。”江临道，“往好处想，好歹我们可以死一块。你可不能抛弃我们。” “说点积极的。”路怡星打断她们的生同xue死同裘，说，“一天没吃饭，我饿了，谁点外卖？我们凑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