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我复姓司空,单名一个震,是你父亲兄弟的儿子,以后,我会代替你的父母成为你的家人。” 男人弯下腰伸出右手放在年幼的弈星面前,他不似来孤儿院的那些领养者般面容和善,眉宇间早早地就有了愁思,哪怕是眉头舒展后也令旁人产生退避的想法。 弈星抱着膝盖未曾抬头看一眼司空震,倒是像极了院里工作人员说的:“那孩子...不知道是自闭还是不愿亲近人,三年来院里院外,大人小孩,都是爱答不理。” 半个小时后,大概是到了营养餐的时间,弈星从院墙的石阶上站起来,扫了眼面前这个看起来不太和善的“亲人”,嘴唇微抿,眼神冷漠。 “我不需要其他家人,爸爸mama会亲自来接我回家。” 所有人都知道弈星的父母不会再回来了,唯独弈星依旧在心里固执地坚持和他们的约定。 “还会再见面的,所以星星要在爸爸mama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等我们回来哦。” 可再见面时,是两块冷冰冰的墓碑在等着弈星。 “我只是在通知你,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家,我是你最后的家人!” 司空震抱起走下石阶的弈星,怀里的小男孩疯了一样地踢打着司空震,分明没有落下一滴泪,眼眶却发红的要滴出血来。 “你在胡说八道!放我下来骗子,我不要跟你回家,爸爸mama会回来接我回去的,我不要别的家人...” “星星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要带我走...” “我...会乖乖听话像个普通小孩一样,让我留下来...” “爸爸mama,不要丢下我...明明我都听你们的话了,为什么还要让其他人带我走...” 那天,司空震强硬地带走了弈星,夜里弈星发了高烧,哭哭喊喊嘴里念的全是白天说的话,司空震肩膀上刚包扎好的伤口也因为弈星的闹腾又崩开渗出血来。 “我说司空震,你这伤口刚包扎好不到半天又崩开,是又吓哭了哪家的毛孩子?” 司空震扣好衬衫上的扣子,侧身回头看了眼将医疗废物往旁边垃圾桶扔的艳丽医生,回道:“同一个”。 突然外科室门外一个脑袋探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男人朝着武曌喊道。 “武医生,能麻烦你过来帮忙包扎一下伤口吗?小刘路上被被告家属盖了一板砖,估计得缝几针。” 武曌刚给司空震处理完伤口,端起的茶杯还没往嘴边递,外科手术室亮起的灯又催着她动起来。 “哦来了,你这伤口没结痂前别沾水,每日记得用消毒水消下毒,回见。” 武医生临出门回头对司空震叮嘱了一句,随后脚下生风往外科手术室赶,司空震穿上外套,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次年清明,司空震带着弈星去了公墓给他父母扫墓。 旁边多出来的一座墓碑是爷爷的,父子两和儿媳的最后一次见面,竟是如此荒谬。 “给他们上柱香。” 司空震将点燃的香塞进弈星手里,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墓碑上是父母的照片,另一个虽然陌生,但也知晓是自己素未谋面的爷爷。 弈星抿着唇,腰挺得笔直,就是不愿弯下腰上手里的香,他知道手里这柱香上完代表着什么。 “他们在看你。” 三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弈星,眼里没有期待,仅剩下让他认清现实。 人死了就是死了,除了往前走,谁也回不去。 司空震在后面等了半天,时间长到弈星手里的香已经燃尽,连带着他自己手里的那两柱香也灰灭。 香烛的味道飘散又回返,司空震强硬地把香塞进弈星手里将他拖到自己的堂兄墓碑面前,欲压着他把手里的香插在墓前。 “放开我!” “...我,自己来。” 弈星挣脱开司空震的怀里,手里颤抖地捏着手里的香,插进父亲的墓碑前。 “下次回来,爸爸带星星去山顶露营好不好,山上的星星和我们家星星一样明亮。” 第二柱香是母亲的,女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眼眸如水柔柔地笑看着弈星。 “星星要在爸爸mama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等我们回来哦。” 第三柱香是素未谋面的爷爷的,面容倒是和身后的男人不同,要慈祥许多。 “你爷爷...平生最爱的,就是闲时与人对弈,家里的孩子要是不会下围棋,晚上都得饿肚子。” “我们家没这个规矩,星星不会围棋爸爸也不会罚你晚上不许吃饭的。” 弈星眨眨眼,随后退回到司空震身边。 “回去了。” 男孩声音冷冷地,不似先前清脆明亮。 司空震对于弈星的冷言冷语不做表达,收拾好东西往山下走,身后的视线一直追着他,男孩怨他是应该的,他欣然接受。 往后数年,家里的小萝卜头越长越高,再回头已经读初三了。 半夜,客厅的灯幽幽亮着,弈星坐在沙发上看着雪花电视。 司空震没说什么,拿起柜台上的试卷和告家长书看了几分钟,随后拿起旁边的圆珠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想去哪个高中读?” “保送了。” “那今年想去学什么?我送你去。” “送送送,就知道送,暑假寒假哪次不是给我报班?你强行带我回来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有意思吗?当初还不如把我扔孤儿院。” 弈星这是从刚被带回来到现在第二次这么暴躁地朝司空震吼道。 司空震哑口无言,从弈星九岁到十五岁,确实年年如此。 “那我重新给你找个保姆,闷了你就跟她聊聊天。” “有病。” 弈星兀自骂了一句,从沙发上站起来,路过司空震身边时,少年注意到他胳膊上醒目的绷带。 “你要是和我爸妈一样死外面,我保证不仅清明不给你扫墓,连你骨灰盒都给扬江里去。” 少年扭过头去时,感觉自己的发尾被男人蹭到了,抬手把狼尾放到胸前,三两步冲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锁好,扑倒在床上。 弈星门反锁的声音犹在耳边,司空震低头看着自己伸出去的左手,似还有少年发尾柔软的触感。 第二日司空震路过市图书馆问管理员借了本青少年心理的书回院里,刚歇半天又来了案子。 “司空,看什么呢,喊了你两句都不理人,文件放你桌上了记得看一下,新案子,校园霸凌,受害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醒。” 同事敲了敲司空震面前的桌面,将他的魂从书里勾出来,看他抬头,补充完几句丢下文件又出了办公室。 司空震放下手里看到一半的书,翻开了文件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