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醋意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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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日郁垒神荼来至真君神殿求见杨戬,却吃了个闭门羹,二人虽是严气正性,但瞧出杨戬此番有心敲打他们,心知走错一步棋,也不敢与杨戬硬碰硬,否则就不是看守地府受取折辱这么简单了,是而只能无功而返。再看另一边,有苏国族长苏奉璋得了玉帝默许,前往真君神殿打探虚实,杨戬没有亲临,而由草头神符深与梅山老大康安裕招待,三人皆是温和性情,虽各怀鬼胎,但无伤大雅,各得各的利便是。要说这苏奉璋处境也是尴尬,家中一直养着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侄子,叫苏仓庚,前段时间他这侄子打伤了藏宝阁的长老,盗走了有苏的至宝,若不是他遣派出去捉拿苏仓庚的高手死的死伤的伤,他也不会抹开面儿向天庭求助,毕竟族中丑闻,不好传到千里之外。 要说这有苏国,那可有得谈了,三界中有四大狐族,分别是青丘、涂山、纯狐、有苏,想当年都是声名显赫的妖中大族,饶至今日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使大多部落在多年征战、讨伐中被吞并,或者是分崩离析,各族也该敬他们三分。有苏曾在温邑建都,也就是如今的中原,从前侍殷商君,并以族女嫁帝辛,名曰——苏妲己,后协助武王伐纣,再随着历史的更迭、岁月的侵蚀,有苏国逐渐隐没在三界之中,行事低调,但近来隐约有“死而复生”之态,其中波谲云诡尚未浮出水面,也无处可疑。 此间情形就是如此,再谈真君神殿那边,捉拿苏仓庚的通缉令已然铺满三界,各路神将齐出动,布下天罗地网,以请君入瓮。 高不胜寒的殿宇宫阙更加冷清,随着沉重肃穆的殿门轰然大开,殿中却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情形,那立耳敛口的青铜鼎被放置原位,杨戬端立门前,纹丝不动地略看左右,似是在找人。 哮天犬会其用意,立即召来殿前守卫天兵,问道:“沉香去哪里了?” 守卫目光胆怯,不敢看杨戬一眼,“这个属下不知,只是逆天鹰将军适才来了,说要轮班。至于小公子的去向,这……” “轰——”殿门在法力催动下紧紧闭合,杨戬转身离去,明显窝了不小的火,哮天犬赶紧跟上,在他身后嚷嚷道:“主人!主人!您去哪儿啊?” “抓人。” “啊?抓个狐妖还要您亲自去啊?”哮天犬大为不解:“您等等我!” 凡尘下界,正值三月春惊蛰时节,偶有春雷滚滚,雨水阵阵,徽州昨日才下过一场凉雨,雨落时才知乍暖还寒,雨后天朗气清,只是那青石板路经过浇湿变得莹亮光滑,随着早春花瓣的纷落更具颜色。沉香和逆天鹰就在涨潮的江边赤手赤脚地捕捉跳波水上的鳜鱼,晚上满载而归,便拿去客栈的厨房煮鱼汤、煎烤或者是红烧,可供全客栈的人尝鲜。 他们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上放风筝,沉香看这风筝钻入云端,不知可会飞到三十三重天,于是苦思到夜晚,二人干脆以天为盖地为席,在田野上入眠,可夜里刮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把他们赶回屋里了。到了白天,市集喧闹,商贩聚集,一大一小在街上穿梭,他二人容貌出色气质独特,十分引人注目,但看沉香衣袍轻舞,环佩碰鸣,清脆动听,其人眉开眼笑,轻易牵动人的欢心,活脱脱一位活泼灵巧的俏郎君,只是逆天鹰拉着张生人勿进熟人也勿近的死人脸,脸上又有一道深而长的疤痕,略显狰狞了些,便极少有人敢往他们那边多看一眼,逆天鹰只是跟在沉香身后,故而其间异常没教沉香发现。 “老板,多少钱?”沉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目光,在一家古玩摊子前站定,视线放在一根宫绦上,这宫绦由绳线将玉饰、金饰、骨雕串成,尾端挂有流苏,上有玉刻的镂空佩,下系雄鹰状的金饰,其后便是由四肢骨刻成的“福”字,虽说色彩杂乱无章,但很是精美。逆天鹰见状,看也不看就问老板价钱。 老板看二人衣着不凡,仪态不俗,想必是官宦人家,看是一笔大生意,笑得嘴都合不拢,“您说哪一件?小的这里的东西可都有百年历史,价格都不同。” 逆天鹰:“我说全买了多少钱。” 老板一听,那还得了,高兴地简直找不着北,沉香见他财大气粗的模样,赶忙制止,道:“老板,他是我叔叔,这两天带着病出门脑子不太正常,不好意思啊,您别听他的。我看这个宫绦属实雅致,麻烦您帮我取下来吧,什么价钱?” “不碍事不碍事,小的理解。”老板依旧和颜悦色地取下那宫绦递给沉香,道:“公子拿好,承惠您二十两纹银。” 逆天鹰才要掏钱,就见沉香笑着按住了他的手,先他一步将银两付给了老板,并接过了宫绦,再在逆天鹰不解的目光中将这宫绦系在了他的腰带上,但看这雄鹰栩栩如生,流苏簌簌而飞,他满意一笑,道:“这鹰跟您真像啊叔叔,就是神韵不比真人,但也算是栩栩如生。出一趟门我都花了您那么多钱了,也该让我孝敬孝敬您了吧?” 老板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熊孩子,拿畜生比长辈,可真是惯坏了,这男人一看脾气就不好,待会儿可别在他摊子前教训孩子啊。 逆天鹰从始至终都在发愣,待反应过来后低下头有些木地盯着腰间的饰品,他是武将,常年劲装盔甲加身,从不佩戴此类文人墨客的风雅之物,可现下这宫绦在他身上却不显得突兀,闻得他言后莞尔轻笑,掐了一把他圆润白嫩的脸蛋,道:“诶呀,我这一趟真是不白来啊,虽说脑子烧坏了有点儿痴呆,但谁让我有个孝顺的好侄子呢?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沉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逆天鹰看起来心情很好,一把揽过沉香的肩膀,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那摊子老板尚在吃惊,末了脑中只剩一句——现在的长辈,真是太会溺爱孩子了,慈父多败儿啊,亏得这孩子还剩下些孝顺。 而另一边,沉香走街串巷,踏进一家茶庄,逆天鹰瞧得新鲜,“看不出来啊,你还会特地买茶叶喝。” “我喝茶喝水都一样,舅舅平时都是喝茶叶的,我想给他带点儿嘛,天庭茶叶虽为上乘,却还是缺了凡土的滋养,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沉香一面走一面说:“我们都在外面玩儿好多天了,明天就回去吧,万一真被舅舅发现了就糟了。” 逆天鹰忍俊不禁,“你真是怕主人!” “我这不叫怕,叫尊敬,懂不懂?”沉香嘴硬道。 “大概……懂吧。” 茶庄无时无刻不飘散着袅袅清香,或浓或淡的茶叶香味弥漫开来,整条街都被熏染,茶庄中摆着几张红木桌,上面放置茶具、茶叶供客人品茗,还有奇茶异汤,若在暑天会有雪泡梅花酒,以缩脾解暑,冬日则有七宝擂茶、馓子、葱茶、盐鼓汤,而在这春时,自是会备各种样式精致的点心,以解唇齿寂寞,而茶庄多临水,面朝漏窗而坐,清风拂面,舒畅快心。 “掌柜的,麻烦拿五两毛峰,再帮我包几块板栗糕。”沉香扬声道。 掌柜的笑道:“小公子啊您可真赶巧了,我们春日里可不大做板栗糕,就剩那么几块了,我都给您包上啊!” “好嘞,多谢了!” 逆天鹰道:“五两?主人喝得完吗?” 沉香笑嘻嘻道:“这不是还能款待客人嘛。” 逆天鹰尴尬一笑,貌似平时也没几个人造访真君神殿。 就在掌柜的装茶叶的空当儿,打门外进来一年轻男子,男子行色匆匆似是在寻人,但见其衣袍黛螺色,身披绒云衣,仪容端堂堂,行路自生风,他一眼便看到柜台前的沉香,看那玉人倚案,顿时从头酥到脚,旋即又觉失态,慌忙甩开心中念头,略整理一番衣襟后迤迤然走过去,可还没来得及行礼说话就被逆天鹰掐住咽喉举到半空。 逆天鹰见有人靠近,警惕心陡升,遂不管他好意还是坏心,立即手握成爪一把掐住男子的喉咙,因他力大无穷,故而能将其轻而易举地提起来,并且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越掐越紧,把这人的脖子都掐得扭曲变形,脸也瞬间涨红青紫,逆天鹰目光狠戾,杀意显露,一字一顿道:“你不觉得你靠得太近了吗?” 茶庄里的客人被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四肢僵直地愣在原地,掌柜的装茶叶的手也抖个不停。男子本能地要扒开逆天鹰的手,奈何只是蚍蜉撼大树,没有丝毫用处,他的眼睛已然充血,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幸好沉香及时制止。 “叔叔,住手!”沉香按住逆天鹰的肩膀,道:“他没有恶意,您别伤了无辜!” 逆天鹰厌恶地皱着眉头,想着沉香顾及他是凡人,便随手将男子甩开,男子身体撞在柜台上,发出一声巨响,若非沉香扶住他,他恐会雪上加霜。男子的脖颈青紫泛红,留下大片指印,不住地咳嗽。 沉香悄悄施法抹去了男子的伤痕,道:“这位大哥,你没事吧?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位叔叔武将出身,平时御敌多,难免警惕一些,你若伤了哪里我会赔偿的。” 男子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出门在外警惕一些再正常不过,是在下失礼,多有冒犯,离小公子近了些,让小公子不适了,还望恕罪。”说着,男子又不失礼数地朝逆天鹰拱手,道:“前辈好功夫。” 逆天鹰不屑地冷哼一声,尔后收到了沉香一记瞪眼,才不情不愿地回礼致歉。 沉香和男子在柜台前聊了几句,也算结识了,原来男子名为裴有融,是金陵人士,年十八,尚未及冠,因父母宽厚不求他建功立业,他便无需日日苦读圣贤书,但他却是个出类拔萃的,去年才得中举人,正打算今年春参加会试,若能高中,则是光耀门楣的喜事,他此行正是前往开封赶考,因心中实在紧张,便在徽州留宿两日,好能够放松些许。沉香听得出裴有融抱负不浅,且文采斐然,由衷地佩服,因而两人聊得十分投机。少顷,掌柜的将茶叶和糕点递给沉香,沉香付完银两便和逆天鹰离开,裴有融也紧随其后。 逆天鹰见裴有融两手空空,气不打一处来,这王八犊子进茶庄不买茶叶不喝茶,他想干什么?来结交天下豪杰的?真是有毛病。但碍于沉香在此,他不好再发作,只想若是被杨戬碰上,这孙子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沉香与裴有融续上话弦,裴有融正邀请沉香二人去他暂居的府邸小坐一番,却遭逆天鹰拒绝,“不必了,我们在外逗留太久,若再不回去,家中主君恐要怪罪,抱歉,先走一步,告辞。”话音未落,他便拉着沉香大步走进人群,裴有融客气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已然不见二人身影。 他在原地捶胸顿足,懊恼自己未问沉香家住何处,这往后该如何能有重逢之日?不过沉香既说他的叔叔是武将,想必他家中人都在朝为官,若他此行得以高中,入那庙堂之上,何愁不能再睹芳颜? 而另一边,沉香和逆天鹰回到客栈,沉香见逆天鹰对裴有融的态度委实奇怪,便问道:“叔叔,您对人家为何有那么大的敌意啊,他哪里得罪您了?” 不问还好,一问逆天鹰就一肚子火,他不是没注意到裴有融看沉香的眼神,根本不是夹杂赞赏的惺惺相惜之情,更非寻常友人间的真诚,裴有融的目光,潮湿、露骨,带着算计与不怀好意,那是男人看到美人并产生欲望,会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掠夺与占有神情。 逆天鹰话在嘴边,却觉得难以启齿,他低头看向沉香纯净的双眼,颇有种自家小白菜差点儿被猪拱了的后怕感,故而别扭地偏过头,道:“我看他长得比我英俊,嫉妒了。”胡说八道谁不会啊,这种事别说让沉香经历,哪怕让他知道也是玷污了他,还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吧,反正这两人以后也没机会见面了。该死的裴有融,明明这几天玩儿得顺心得很,偏偏半路杀出来毁人心情。 “啊……原来您心眼儿这么小啊。”沉香明显不信,却也不追问,玩笑着略过这个话题,转身上楼了。 逆天鹰看着沉香的背影,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杨戬。 是夜,皓月当空,繁星低垂,沉香坐在客栈屋顶的正脊上吹风,薄雾轻笼,砖瓦微凉,比深秋还寒冷几分,俄尔,一阵风疾速刮过,归于平静后逆天鹰已坐到他身边,他见沉香看着月亮发呆,问道:“广寒宫都去过了,这千里之遥的月亮还有什么好看的?” 沉香伸了个懒腰,道:“不知道嫦娥姨母现在在做什么。” “嫦娥仙子?”逆天鹰循着沉香的视线望去,一眼即见广寒宫内玉蟾守桂,玉兔捣药,那遗世独立的美貌仙子独自凭栏,旁人望月,她身在其中眺望远方,面容戚戚,不知在思念何人,逆天鹰蓦地一笑,道:“说来主人几千年前就对嫦娥仙子情有独钟了,他藏得很好,独我能看出来。但也只有我知道,主人喜欢的是明月,并非月中人,以物感怀自身处境,如是而已,所以他们走不到一起。” “只是喜欢?没有爱吗?”沉香问。 “爱之一字,不易有不易深,不易生不易存,爱之一字刻骨铭心,主人怎会轻易言爱,他的心太冷了。更何况主人对嫦娥仙子也谈不上喜欢。” “也是,相爱都易分散,更何谈喜慕。”沉香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有了多愁伤感之态,良久,他歪过头看着逆天鹰,道:“叔叔,您那么清楚舅舅的往事,那您定是很久之前就陪着舅舅了,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您?” 逆天鹰大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笑问:“你想知道吗?” “想知道,您说说?”沉香一副求知的模样,逆天鹰看了心情大好,仿佛置身事外地谈论过往。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都快记不清了。”晚风拂过,逆天鹰微眯起眼,仿佛回到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岁月,“三千年前,我因与另一族群抢占领地而重伤于南山一脉,主人救我于危难之中,我知道他需要左膀右臂,为报救命之恩,我留在他身边供他差遣,他野心很大,甚至可以说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千百年来,我跟着他浴血沙场,再看他游走官场之中,明明贵为玉帝外甥、公主之子,却要步步为营,终日如履薄冰,其实若不是他对我有恩,他这种人我一向是看不起的,更别谈为他左右。 所以我经常不听他命令,我行我素,家法军法都吃了个遍,骨头还是比铁硬。直到有一天,一场战役中,银合马战死疆场,我不听主人劝阻,单枪匹马杀到敌营,结果却是敌军早已撤走,而我一气之下破其山脉,松了山下封印,那山下压着数只妖兽,哪怕一只都会导致生灵涂炭。我乱了阵脚,尽做无用功,还是主人亲临,才得以重封山脉,那些穷凶极恶的妖兽才没有逃出残害世人,但我还是惹了大祸,玉帝王母要将我斩首示众,再打入无间地狱。是主人揽下了所有罪责,自行散去大半功德,代我受那天庭酷刑,又免我遭人非议,让我去极寒之地看守洛泽冢,那便是银合马的坟茔。 那年正是主人平步青云的时候,他屡立奇功,高位待升,因被我连累,一朝高楼倾覆。可笑我先前还一直以为,杨戬他是装出来的义薄云天,可笑的是我自己,以为他只是把我们当奴才使唤,才凭借着年轻时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一直怨怼于他。” 逆天鹰已经潸然泪下,沉香心中何尝不是五味杂陈,他从来不信旁人口中的杨戬,他只信自己眼中的杨戬,所以他不会被外人轻易挑拨,所以从前在救母路上他会一次又一次对杨戬重怀希望,“舅舅就是面冷心热啊,他不会把心里的在乎宣之于口,但无论是亲人还是兄弟,他都是能舍命相护的。”虽然他并不希望杨戬如此,他想让杨戬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逆天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以为你尚年轻,无法理解主人这种表达方式。” “怎么会,我都习惯了,说白了,舅舅就是嘴硬嘛,他心可软了。” 逆天鹰笑说:“所以纵使我平时看主人对你多是严厉教导,温情甚少,我也知他视你如珍宝。” “嘿嘿,有嘛?”沉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嗯……听您这么一说,我大致了解了,怪不得您对我那么好呢。” “那倒不是,我对你如何跟主人没半点关系。” 沉香笑了:“那是为什么啊?还能是因为我自己啊?” 逆天鹰反问:“不可以吗?” 这话倒把沉香问住了,他一直觉得若非母亲与舅舅,一路以来他不会获得那么多帮助,包括四姨母、百花姨母和嫦娥姨母的暗中相护,都是仰仗娘亲的面子,而哪吒与他称兄道弟,孙悟空愿意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也是因为娘亲与他们是旧识,直到现在,梅山兄弟、哮天犬和贞英等人对他以礼相待,也是因为他是杨戬的外甥,获其荣,得其恩,逃不过情分二字,更何况他的本事与学识,包括阖家团圆的结局,也是杨戬苦心推就而出。 是故旁人说他万事皆靠一个无所不能的舅舅,他倒也不觉得有错,反而觉得很是在理,舅舅疼他,本就为了他呕心沥血多年,旁人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逆天鹰摇头失笑,“沉香啊沉香,你居然是会自怨自艾的性格?” 沉香被他一噎,旋即笑道:“也不算是哈,其实我还是蛮争气的,对吧?” “那当然了,俗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回去你就找主人单挑,打得他满地找牙,为自己正名。嚯,到时候什么杨戬啊孙悟空啊,在你面前都是这个!”逆天鹰绘声绘色地说着,最后竖起了小拇指,大拇指尖抵在第一个关节,表情十分“不屑”。 “别别别,您还没喝呢怎么就说胡话了。”沉香连连摆手,真可以的,两句话把他脾气最暴的两个长辈都给得罪光了。 “我在沉香面前是哪个啊?” 二人聊意正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凉意入骨的声音,逆天鹰下意识要答话,却见一旁的沉香脸色一白,他自己的咽喉也顷刻噎住,现下张口结舌,有口难言,只因这声音过于熟悉。最坏的念头爬上脑海,让他战战兢兢地回头,这一看差点儿让他从屋顶上摔下去,怪不得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附近,原来是杨戬。 三更时分,灯火寂灭,诡静森森,斗墨万里的天地间,杨戬一袭黑衣立于月下,眉目间是尚未褪尽的杀戮之色,周身笼罩着似有若无的血气,在场人皆能看出,他才杀过生。这时十里外的鸦群惊飞而过,留下一阵凄厉高鸣,哮天犬以原形站在杨戬身后,黑犬庞大,獠牙尖锐,仰天长啸时,鸦群惊而穿月,飞涉无痕。 杨戬眉宇拧起,不满的目光落在沉香身上,逐渐隐藏适才在旁处强涌而出的杀意。 不遵惩处,外出鬼混,被当场抓获,光是一样都够沉香被家法打得皮开rou绽。 “舅……舅舅,好巧啊。”沉香自知大祸临头,这时候态度再不好点儿那他真是不想好过了。 杨戬自沉香面前蹲下,施法变出件披风给他穿上,话不重语气却强硬,“玩够了?跟舅舅回去。” 逆天鹰跟随杨戬三千多年,怎瞧不出他强压着的怒火,但看沉香朝他投的求助眼神,他连忙道:“主人,您别怪沉香,其实是我……” 杨戬斜乜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你的事,我自会找你谈。” 逆天鹰心口一凉,但这时饶他脾气再大,也不敢跟杨戬叫板,况且本就是他理亏,“是。” 三十三重天,真君神殿——中殿,其余人等皆得令退下,偌大的殿堂只剩下杨戬和沉香舅甥二人,杨戬脸色阴沉,差到了极点,却从一开始就不发一言,只是严肃地看着沉香,沉香垂着脑袋,可能是因为大殿过于安静,也因不知杨戬要怎样惩罚自己而内心煎熬,故而如芒在背,总忍不住抬头偷瞧杨戬一眼,却又在不小心与他对视之后慌忙垂下眼睛。 “你过来。”杨戬冷不丁开口,杀得沉香猝不及防。 “哦……”沉香磨磨蹭蹭地走上台阶,不情不愿地靠近杨戬,直到二人之间有一臂之距时停下动作。 “过来,趴下。” 沉香疑惑:“啊?趴那儿?” 还没来得及听到杨戬的解释,沉香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平稳下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然趴在了杨戬腿上,胸膛被银铠硌得生疼,两只手腕也被缚妖索严严实实地捆在了一起,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给他留,腹腔被挤得难受,大半身子都被杨戬的双腿占有,因为空间不足而很是局促,沉香猜到杨戬要做什么,彻底慌乱起来,扭动着腰以示拒绝,才想好言好语地恳求,可还没等说出口就感觉下身一凉,裤子被褪至腘窝,摇摇欲坠没有半分安全感。 沉香的裤子被褪下时,他饱满圆润的臀rou几乎是从束缚的衣物中弹出来的,再往上看,那处盈盈一握的雪白rou骨正是他的腰肢,正因他腰肢纤细,身无二两rou,才衬得他本就挺翘的臀部更加丰满肥软、白皙可人,随着他因惧怕而发抖的身体来回颤动,真是可爱又可怜……杨戬低垂着晦暗的眼,宽大手掌覆在沉香的臀rou上,明显感受到被他按着的人身体猛颤一记,抖的幅度更加明显,而沉香只觉臀上温度逐渐升起,羞耻心几乎将他吞没,他从没被长辈这样对待过,更何况是杨戬。 沉香想要服软,想要求情,可杨戬根本不给他说话的空隙。 “啪——”手掌抬起又落下,力道凶猛狠辣,拍出清脆无比的声响,将那一片打得红肿不堪,这只是挨了一下便严重至此,可杨戬要打就断不会只打这一下,紧接着将近十掌连续不断地拍下,一下重于一下,且都是打在同一个地方,很快这里便肿成了一指高,青、紫、红各色交错,看起来触目惊心。杨戬有担山之力,手握万斤重兵不在话下,平时对敌,一掌下去对方能被打得魂飞魄散,可见其力道之重。 沉香只觉臀部火辣辣的疼,接二连三的巴掌拍下,将他的眼泪都打了出来,咽喉被一团顺不下去也无法放出的气堵得难受,鼻子酸涩发疼,泪水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他扭动着手腕想要逃脱桎梏,下意识想捂着臀部缓解疼痛,可杨戬之所以绑着他的手腕,就是要他无法将手伸到后面护着挨打的地方。 “我要你站桩,你站了多长时间?”杨戬终于停手,但还没有把沉香放下来的意思,他保持着原本姿势,开口问话。 沉香吸吸鼻子,话语堵在闷痛的心口和喉间,让他无法及时回答杨戬的话,因故随之而来的就是杨戬一记颇为狠厉又满含警告的一掌,在那瘢痕密布的地方雪上加霜,伴随一声怒喝:“说话!”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沉香终于将眼泪释放出来,他双足绷直,细软的腰肢也塌了下去,抑制不住地想逃跑,奈何被禁锢着动弹不得,杨戬的威压和钳制都太过可怕,让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哭着认错,“舅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不要再打了……” “你有错,舅舅知道,不必急着认,自有你说的时候。”杨戬将手覆在沉香肿胀的臀部,轻轻地来回游移。 沉香看不到背后是何情形,只能感受那粗糙的手是如何在他淤青遍布的臀rou上慢条斯理地摩挲,他忐忑极了,生怕下一瞬这只力敌千钧的手会再打下一巴掌。 “你在凡间的这几日,可曾将先前有错漏的书背过一遍?” “我……” 杨戬的语调更加冷硬,“看来是没有了。”没等话毕,他便毫不留情地在沉香臀上狠狠打了好几记,力道比之前更重,打的地方也更加刁钻,手掌落下时甚至能听到呼啸风声。 “不要不要不要!舅舅……”沉香拼命摇头,豆大的泪珠飞溅,纵得满脸泪痕,说话也含糊不清,“我真的知道错了,舅舅您饶了我吧,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疼……” 他终究是把杨戬的心给哭软了,就在他抽噎不止时,手腕上的缚妖索已被解开重回他袖中,杨戬收了手,把他抱着翻了个面儿,沉香伤痕累累的臀部就悬在他的两腿之间,腰腿借着他的支撑,整个人伏在他怀里,失去束缚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哭得泣不成声。 沉香把脸埋在杨戬颈窝,像索求温暖与关心的小孩子,明明才挨了打,此时又记吃不记仇地往杨戬身上凑,委屈地瘪了嘴巴,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说来他本犯了错也不该委屈,但不管有没有错,被这么打都会觉得伤心难受,况且杨戬大多时候都宠着纵着他,怎么罚也不会让他受皮rou之苦,这算开天辟地头一回,一时无法接受实属正常。 杨戬在心中叹了口气,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他抬手拭去沉香的眼泪,道:“还算诚实,没耍滑骗人。”沉香不说话,只是抽泣不休,杨戬抱着他,手掌在他的伤处轻轻拍了两下以示提醒,“今日给你的教训还算轻的,不要再有下次,可听到了?” 沉香说不出话,只能可怜巴巴地点点脑袋。 杨戬看他这模样,又心疼得紧,抿紧唇看了他半晌,道:“是不是舅舅近日太忙,没有注意到你在天庭待得乏闷了?” “不……不是……”沉香尝试着开口说话,但断断续续说不清朗,干脆闭上嘴,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杨戬态度软下来,“往后若要下凡,好歹与舅舅说一声。等舅舅忙过这阵,你想去哪儿舅舅都带你去,好不好?” “嗯,好……”沉香仍是缩在他怀里,泪水决堤一般往外涌,怎么也止不住。 杨戬见状,也是无可奈何,干脆施法抹去了沉香臀上的伤痕,他本想让沉香受着疼,才能谨记教训绝不再犯,想着用药让这伤慢慢恢复,可沉香哭得可怜,他又从未这样示弱喊痛过,怕他疼出个好歹,才干脆让这伤即刻恢复。 “乖,不哭了不哭了。”杨戬轻拍沉香的肩膀,柔声说。 自己打的,又要自己哄,他若狠心点儿,大可置之不理,但他哪里舍得。 此时,在殿外蹲了小半个时辰的逆天鹰和哮天犬仍在吹冷风,哮天犬气得直朝逆天鹰翻白眼,“你到底怎么办事的?你把主人惹冒火,受罪的是我!” “你喊什么?这不等会儿就轮到我了?”逆天鹰回敬一个白眼,随后心里后怕,“你说这几天我跟沉香在下界游玩,主人趁着下凡的空当拿天眼观察我俩的一举一动?” “是啊,我也不知道主人看这个干什么,反正我看主人的脸跟抹了炭灰一样,黑得发青,至于主人为什么会气成这样我也不得而知,他可很少发这么大的火。” “他这什么癖好啊……”逆天鹰打了个冷颤,尔后想起白天他们在徽州时偶遇裴有融那个晦气鬼,主人该不会看到他才大发雷霆的吧,“那今天……” 哮天犬道:“今天倒没看见,今天主人在路上碰见了两只害人的狐妖,顺道给解决了,总之不谈这些,你先自求多福吧,主人舍不得狠罚沉香,但是你嘛……你还是主谋。” 逆天鹰梗着脖子,道:“怎么着,我什么没见过?不就是带着孩子下凡玩儿了一遭嘛,书文什么时候不能学啊?主人他就是太古板,太严厉,说难听点儿就是刚愎自用,还……” 一句话被突然大开的殿门堵在半路,只见打里面出来两个天兵,朝逆天鹰问礼,道:“将军,真君传您进去。” 哮天犬憋不住笑,道:“你自求多福。” 逆天鹰:好,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