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坏事会被幼驯染抓住

    鹤见雀又一次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莽撞来。

    斜对面的桌子上趴了个死人，咖啡店的门口全是警察和看热闹的路人，店内的顾客人心惶惶，而鹤见雀，他和其他顾客一起等待接受警察的盘问，他被周围的喧闹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又开始在心里咒骂起此次的横滨之行。

    鹤见雀的运气一直很糟糕。如果可以他简直想要一辈子都不再踏上横滨的土地。但是他的运气很糟糕，所以他不但不得不回到横滨，还在到达这座城市后的第八个小时遇到了杀人案件。

    这还不算完。

    面对警察，鹤见雀虽然烦躁但也没有感到多么棘手，毕竟他无论怎么查都是个正儿八经的良民，这件案子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作为一个倒霉路人，按理说他只要等待一会就没事了。

    鹤见雀是这么想的。

    在侦探推门进来前他是这么想的。

    然后，在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被警察簇拥着走进店门的那一刻，鹤见雀就知道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运气了。

    好极了。又一次被老天背刺的倒霉蛋面无表情在内心竖了个中指。但他也不可能跳出来把侦探推出门，尽管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做好面对自己黑历史的心理准备。他只能默默的往墙角缩了缩。

    无辜路人摸了摸自己的易容，发自内心的祈祷千万别被侦探注意到，被看到就完了。

    鹤见雀低头专注的盯着自己的盘子，仿佛那块黑森林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坚决不分一点视线给旁边的杀人现场。

    鹤见雀曾经很擅长欺骗江户川乱步。

    他自己肯定是没那么厉害的。但是如果被欺骗者亲自教导的话，那么在一个天才面前伪装自己也就没有那么不可思议了。

    可那只是曾经。

    案件进展迅速得出奇，侦探进门看似随意的指出了一个人，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警察压制住带上了警车，一个警察将他的同伴也引上了警车。紧跟着路人们就被通知可以走了。

    “我们送您回去吧，乱步先生。”警方已经与江户川乱步合作过多次，自然也知道他路痴的毛病。

    “不用了，你们走吧，有人送我。”

    跟着来见世面的新成员有些茫然的扯了扯侦探的小披风。可惜没能把任性的家伙拽回去。

    也不管别人的反应，大名鼎鼎的少年侦探目标明确地走到一张桌子前，伸手敲了敲桌面。

    “好久不见。”

    “雀。”

    果然来了——

    面目平凡的青年认命地抬起头来，满脸都是被抓包的心虚与认命，他一向用那种一贯逃避责任的可怜兮兮的甜蜜的语调叫他：“乱步——”

    他总是这样。

    他就会这样。

    江户川乱步在心里嘲笑他，脸上表情却是紧绷着的，名侦探少有的睁开了一双宛如绿宝石般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他。

    警员们已经撤离，不少人也因为坏了心情离开。江户川乱步俯视着坐在桌前的男人。在这古怪的氛围里，鹤见雀明显忐忑了起来，他仰着脸，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这位神通广大的侦探，表情里含着点哀求的意味。鹤见雀有一双婴儿一样浓黑的猫眼，即使顶着一张普普通通的易容脸都显得无辜且真诚。

    名侦探的嘴唇动了动，随后抿紧了，没有作声。

    男人似乎是看出了他内心的松动，一只手自桌面上试探着伸出去，指尖轻轻搭在侦探的手背，顿了一下，又勾住了对方的尾指。

    没被拒绝。

    鹤见雀心下松了一口气。他得寸进尺的握住江户川乱步的手，稍微使力示意对方过来坐下。

    多年未见的侦探虽然绷着脸，但仍和鹤见雀记忆里一样乖顺，甚至回握了他的手，然后绕过桌子紧挨着鹤见雀坐下。这让男人找回了些安定感。

    “乱步不问我吗？”

    “有什么可问的，”江户川乱步嗤笑了一声，与鹤见雀相握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不是都一目了然吗？”

    不管是许多年前无缘无故的离开还是如今突兀相逢的原因，看一眼就知道了。江户川乱步恢复了一贯的表情，罕见的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那些从心底翻涌出来的情感让他口腔中生出铁锈般寒凉的苦味。

    不同于侦探复杂的心情，鹤见雀逐渐找回了节奏。

    “我很高兴能见到乱步。”

    骗人。江户川乱步还记得对方发现自己的时的反应，那可绝对不是什么欢迎的信号，倒像是见了个不速之客。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出声。眯着眼睛的名侦探不复平日里猫儿一般的慵懒悠然，显出一种雕像一样铜铸的冷漠。

    若非对方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手，鹤见雀几乎要以为他是真的不在意了。

    “真的哦，乱步出现得这么巧，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鹤见雀做出一副小心翼翼期盼的模样，眼神闪闪发光，好像江户川乱步真是他的救世主大英雄。

    “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要我举报吗，失格警察私下里跟恐怖组织做交易，嗯？”

    那双冷酷的洞察之眼闭上之后，江户川乱步看上去不再迫人。他有一口清朗的少年音和一张娃娃脸，眯着眼睛语调平稳地说讽刺的话时更像是在开玩笑。

    鹤见雀知道他在生气。只是，他在生气于哪一点呢？

    惹了不该惹的人？找恐怖组织买毒药？身为警察却做了黑衣组织的卧底？还是说，他只是因为鹤见雀逃离他，又躲避他？

    分不清。

    鹤见雀跟江户川乱步对事物的认知准则完全不同，通俗的说，他俩三观不合。在鹤见雀看来，自己迫不得已做出的这些事，即使有悖于道德伦理，那也完全是可理解的。而乱步又具有超人的洞察力，能轻易看出他背后的隐情，不更应该理解他嘛。

    可江户川乱步总是会生气。

    幸好鹤见雀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就够了。

    “我没有办法，乱步。”他苦笑的模样局促又可怜。

    “你知道的，乱步，我没有办法。”鹤见雀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的声音更低，软绵绵的，像江户川乱步小时候很喜欢的一只兔子布偶。

    “帮帮我，乱步”

    只要鹤见雀诉说自己的无助，然后去依赖江户川乱步，那么侦探就会将一切揭过。

    ……总是这样。

    柔软的目光也可以变成武器。略略低头，然后抬起眼，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略圆的大眼睛颜色深到异样，其中亮晶晶的反射着一个光点，透露出一种山林野兽般混沌的天真感。

    用最最无辜的眼神一心一意的注视江户川乱步，然后说：

    “只有乱步能救我了。”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会顺势提出求助也不过是因为发现自己还能被利用而已。

    江户川乱步对此心知肚明。

    侦探的手有松动开的迹象，可立刻被察觉到的鹤见雀更紧地攥住。

    ——然而他没有办法拒绝鹤见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