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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他

    龙傲天醒来的时候,林菀已经被带到精神病院,三年的虐待彻底结束了。

    龙傲天身上的伤虽然初看触目惊心,但很快就被治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件事,让原本就是勉强修复的家又变得四分五裂。刘墨和龙锦华因为没发现龙傲天被虐待的事而感到非常愧疚,对他予取予求,还请了沈吾每天下午给他做心理疏导。但龙傲天知道,刘墨和龙锦华也是这个悲剧里的受害者,只是他们选择用忙碌的工作和物质的补偿来转移痛苦。

    随着信德集团越做越大,龙傲天去了最好的学校,住了更大的房子,身边的佣人越来越多,想要什么有什么。

    可越是这样龙傲天却越心慌,他努力学习,各种考试各种竞赛永远考第一,甚至找了家庭教师在家里超前学习跳了两级,16岁就考上了最好的大学。他想用这些来证明自己值得他得到的,也想用自己能做的回馈刘墨和龙锦华。

    他17岁那年,在精神病院治疗了五年的林菀,终于可以出院休养了。

    刘墨买下了如今的刘家,龙傲天设计了半年,给林菀造了个花园,庆祝她45岁的生日。

    一切本来都应该是好事。

    可平静的林菀见到龙傲天的那一刻,她崩溃了。

    她又崩溃了。

    这次不是因为接受不了刘波的死,而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曾经那样过分苛待的孩子,如今再见的时候眼里不是恨不是惧,而是小心翼翼的寒泉之思。

    她心里的负罪感又一次吞噬了她,她病倒了,病情快速恶化,死在了一个月后的冬天,甚至来不及看到来年春天时的花开。

    林菀的头七过后,龙傲天开始听到声音。

    尖利、刺耳、凄惨的,林菀的声音。

    起初只是偶尔才会出现,像个预警。

    直到刘墨对他说,想收养他,以“龙傲天”的名字,成为信德集团的继承人的时候,他才知道这预警是什么意思。

    从刘波被绑走开始,到刘墨想收养龙傲天,龙傲天成了这个悲剧的唯一受益者。即使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但事情的发展慢慢就变得跟林菀说的一样,他即将要用“龙傲天”这个名字,成为刘家的少爷,顶替刘波了。

    这之后林菀的声音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同时伴随的还有各种强烈的身体不适,终于在刘墨和龙锦华签收养协议书的那天,他晕过去了。

    “后来刘叔叔虽然没有收养傲天哥哥,但他一直在信德集团工作,即使我爸爸劝他换个环境,可他从来没有听过。但渐渐的,他的病情也是有在好转的,只是……”沈秋月本就红肿的眼睛又开始冒眼泪,“傲天哥哥太可怜了,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龙叔叔又病逝了,去年刘叔叔也走了……就在我以为这世上不可能再有能让傲天哥哥难过的人的时候,你又出现了!”

    沈秋月泣不成声的话像一记重锤砸了刘波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总是要这么折磨他?!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相识十三年到今天,沈秋月没有再幻想自己能和龙傲天在一起,但她真的不忍再看到龙傲天为了刘家的人,刘家的事,刘家的一草一木而折耗自己的生命了。

    “所以,请你放他离开刘家,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放他离开,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

    放他离开……

    离开……

    刘波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病例,有什么奇怪冰冷的东西毫无征兆地就从他的眼眶里流出。

    刘波摸了一下脸,看到手上透明的水渍,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哭了?

    为什么会哭呢?

    他多久没哭过了?

    和龙傲天吵架的时候没有,想起七岁前的一切的时候没有,知道自己的父母原来不是亲生的时候没有,跟龙傲天第一次重逢的时候没有,辍学的时候没有,养父母跳楼的时候没有……

    甚至刚刚听沈秋月说他不在的这十八年里刘家发生的所有事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可是听到要放龙傲天离开的时候,他为什么就控制不住地,哭了呢?

    沈秋月看着刘波呆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指,脸上的眼泪默默地流也不管,她忽然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放他离开,我本来是想这么跟你说的。”

    什么意思?刘波呆滞地抬头看沈秋月。

    “可是不行啊,”沈秋月释然地笑了,“因为你喜欢他是吗?”

    “……是。”刘波还是不懂。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喜欢龙傲天的人是什么眼神,我再清楚不过了。”沈秋月低下头,“但龙傲天喜欢别人时是什么眼神,我以前却从来没看过。”

    “起初我以为他对你跟对其他刘家人是一样的,只是他的执着和他的保护欲罢了。我怕他因为这份执着伤到自己也伤到你,我去提醒他要放开,他却把你藏得更紧……”沈秋月闭了闭眼调整呼吸,她不想也不能再哭了,“你来复诊时,他看你的眼神让我知道,原来他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这种眼神,这种,把刀口对着自己,随便一点摩擦都能划出血的,卑微祈求的眼神。”

    沈秋月直直的看着刘波,不避不让,刘波第一次看到她眼里对龙傲天的爱,是那么多那么满。是啊,即使在龙傲天的故事里,沈秋月只是他心理医生的女儿,可在沈秋月的世界里,从她第一次见到龙傲天开始,龙傲天已经是她整个青春了。

    而现在,这个青春,要结束了呢。

    “所以,请你爱他吧,好好地爱他,一辈子,拜托了!”

    刘波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哭了。

    他不管在哪个刘家,都一直努力读书,书念不起了就努力赚钱,他过不了无忧无虑的富人生活,就努力过正常人的生活……

    曾经的那些痛苦都是命运的捉弄,他抵抗不了命运,但他也不会因此屈服,即使他能守护的东西很少,越来越少,但他依然一直一直努力地守护着。

    所以当沈秋月劝他放弃龙傲天的时候,他不想放弃,一丝一毫都不想。

    但他好像又不得不放弃,因为他喜欢龙傲天,他发现比起自己能得到的龙傲天的喜欢,他更想让龙傲天得到幸福,即使这个幸福里不能有他。

    所以在那个瞬间,他想屈服了。

    但在沈秋月说“请你爱他吧,好好地爱他,一辈子”的时候,他又想明白了。

    迄今为止,他身边的人,他的父母们,都是因为放弃了,倒下了,才会被命运无情地碾过。所以他不能放弃,不能屈服!

    他要好好地爱龙傲天!他要带龙傲天一起向前,如果龙傲天跑不动了,他就背着他向前,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再让龙傲天倒下了!

    “我会的,谢谢你!”

    沈秋月看着刘波跑出咖啡厅,泪还是又一次没忍住流到了嘴角,可这次泪是甜的。

    因为她知道,龙傲天终于要得到他一直追寻的幸福了,而她,也终于放手了。

    被光柱里的手拽着,龙傲天一路往上升,越升,听到的声音就越多,越嘈杂。

    “少爷,喝口水缓缓吧,我来试试……”

    “你不管用,还是我来吧。咕噜咕噜……”

    “少爷,慢点喝……”

    “咕噜……好了。龙傲天!你再不醒来我要生气了!”

    刘波突然变大的声音吓了龙傲天一跳,他眼皮一跳,缓缓睁开,眼前从模糊逐渐便为清晰。

    从龙傲天耳边抬起头的刘波,冷不丁看到了龙傲天的眼珠。

    眼珠?

    眼珠!

    “啊啊啊!醒了!醒了!”

    刘波一蹦三尺高,一下子六个人头凑到龙傲天眼前,“真的醒了!醒了!”

    “少爷……”龙傲天的声音很沙哑微弱,但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刘波还是听到了。

    刘波赶紧挥手让其他人走开,“快快快,去叫医生啊!”

    五个人头又一窝蜂散开,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龙傲天看着刘波,一下子以为自己回到了重逢的第一天,因为刘波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看着有两三天没刮了,脸色疲惫像几天没睡,但是眼睛却意外地很有神。

    刘波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龙傲天。

    忽然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

    “少爷!”龙傲天眼睛睁大了。

    刘波看了会儿,又低头亲了一下。

    龙傲天不但眼睛睁大了,脸也红了,旁边的心跳监测器忽然开始响起“哔哔”的警报声。

    刚好医生到了,听到警报声赶紧招呼护士检查,“怎么心跳这么快啊?一般刚醒不会这样的啊……”

    罪魁祸首不说话,默默退开给医生护士腾地方。

    检查后医生确定除了心跳有些过快需要再观察一下外,其他功能都正常了,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傲天先生,您终于醒了!”一向沉稳的王方抹了把心酸累,“少爷在您床边陪了您三天,从早到晚一直不停地跟您说话,就是为了唤醒您啊……”

    “什么?!”龙傲天瞪大了眼看趴在床边的刘波,难道?难道他梦里听到的那些,竟不是梦话吗?!那,自己说的那些话呢?

    “你不能赖账了哦。”刘波歪着头看龙傲天,眼神狡黠地说,“你说喜欢我,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