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你是救赎

    近来爱弥儿时常在亚特沙的陪同下出入那卡行宫，由于她要求把夏卡也养在那儿，偷偷学骑马的事被发现了。不过夏卡是母马，亚特沙也没有多说什么，任何围绕在爱弥儿身边的雄性他都要驱逐，连马也不例外。这疯狂又执拗的占有欲曾经令爱弥儿相当苦恼，但渐渐也习惯了。只要他允许自己把需要的东西带去那卡行宫，万事都好商量。

    经过快一年的相处，爱弥儿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害怕他了，只要掌握要领，不触怒他，还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如今亚特沙已经在着手准备婚礼和册封大典，光是婚服和后冠，就颇费了一番功夫。为此他专门找来了姆大陆最好的珠宝和礼服匠人，设计稿都改了一个月，终于达到了他理想的效果。用最贵重金属和宝石打造而成的后冠，其华丽程度令人咋舌，任何人一眼看到它，都会被那璀璨如星辰的光芒所吸引。无论是什么，爱弥儿都必须得到最好的，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让亚特沙全情投入，乐在其中。

    如今见她想学骑马，一有空他就会带爱弥儿来那卡行宫的马场。这里地处郊外，占地比水行宫更加广阔，马场自然也要大很多。不论爱弥儿如何推托，他每一次都会亲自将她抱上马，然后小心翼翼地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控着缰绳。“其实我早就学会了呢。”爱弥儿内心嘀咕着，但也不敢提出异议，只能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怎么能让陛下您帮我牵马呢？要是被人看见，我……”“这里只有我们俩，没人会看见的。”亚特沙温柔地转过脸，在她芬芳的额发上亲吻了一下：“而且我从小经常住在马厩里，你以为我是什么高贵的王子吗？”

    这倒是爱弥儿没有料到的，她不知该接什么话，赶紧低下头。过了半晌，又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有安慰的责任，于是弱弱地说：“对不起，听说陛下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亚特沙不易察觉地轻笑了一声。“什么苦？被亲生母亲抛弃，被当做奴隶贩卖，还是和士兵们一起接受杀人训练？”他看着爱弥儿有点惊惶失措的样子，连忙伸出大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我的人生肯定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你想知道吗？我的过去。”他幽深的浅金色眸子依然是不带感情冰冷神色，但爱弥儿却能从里面看出压抑的悲伤。天生的救赎者人格令她无法对此毫不在意。

    是啊，这是要跟自己共度一生的女人，是自己近三十年人生中发生过最好的事情，她有权利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怎样的人。亚特沙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和脸颊，想象着她身披婚服、戴上后冠的模样。

    “其实我的母亲也是巫女，”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中的少女，她此时被夕阳的光镀上一层金边，又是这神祇般的感召，令他几乎忘记了时空。“不过与你不同，她拥有毁灭的力量。拉比西三世为了控制这种力量，为莱姆利尔扩张领土，而诱惑了她。”

    他的语气很平静，目光却深不见底，爱弥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个对自己力量一无所知的卑微异族少女，得到了一国之君的青睐，自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谁知那自私而残酷的男人很快便发现，这力量过于邪恶且不可控，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声誉，于是又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巫女得到的不过是一枚刻着王家纹章的戒指，和一个她厌恶到骨子里的，负心汉的孩子。”

    亚特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他的脸上早已没有悲喜：“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眸色，和酷似父亲的长相。于是她将他用非常低的价格卖给了奴隶主，并把那枚唯一的信物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这孩子在饥饿和鞭打中挣扎了几年，直到一名路过的游方僧发现了他与众不同的眸色，将他买了下来，带到利昂。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见到亲人，其实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将脸深深埋进了爱弥儿那绵软的秀发中，轻轻磨蹭着：“在这偌大的豪华宫殿中，他依旧像奴隶一样生活，他的父亲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更不想让人发现他血族的血统。他跟宫人住在一起，干着最重的活，接受着最艰苦的训练，连最底层的仆从和士兵都可以欺负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卑贱的私生子，王上留下他，不过是想掩盖自己的丑闻而已。”

    “不要，不要这么说！”爱弥儿松开缰绳，用双手环抱住他的头，铁灰色的短发散发着凛冽的药草香，看来他来之前刚刚洗过。现在的他闻不出血腥味，温和无害，像一只巨大又驯服的野兽。“不要这么说自己，你一点都不卑贱，没有人是卑贱的！”看着她亮晶晶如蓝宝石一般的眸子，亚特沙微笑着将颤抖的嘴唇印了上去。“别担心，他早已经不难过了，”他小心地把爱弥儿从马背上抱下，紧紧搂在怀中：“他杀了那么多的人，本以为会一辈子就这样沉沦在地狱里，却不曾想也能遇到光，得到救赎。他知道自己不配，可是他再也无法放手了。”感觉到他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和庞大身躯传来的温度，不知为什么，一滴泪划过她微红的小脸，滴在了亚特沙的手上。他浑身一颤，连忙伸手想要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爱弥儿拼命摇着头，不肯让他看自己的脸，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地滑落。

    “别哭，乖，其实你每次哭，我的心都……”亚特沙手足无措地替她抹着眼泪，轻声哄着，“我现在非常幸福，你就是我的救赎。别哭好吗？只要你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将手中的少女捧高，他温柔地亲吻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别离开我好吗……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你一定会的。”看着他紧张又惶恐的样子，爱弥儿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拉断了。

    可是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开你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她用两只小手捂住脸，不敢再看他。不知为什么，有一种隐秘的罪恶感侵蚀着她的心，让她几乎不忍心再骗他。之前曾经以为他软禁和逼迫自己，只是为了赢得民心，巩固自己在莱姆利尔的地位，可这些日子以来，即便她在男女之事上再愚钝，也能看出他的心思了。虽然她不敢承认，但对于他来说，莱姆利尔的王位可能都没有那么重要，他满心想的就是永远困住自己。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可怕和失控了……虽然他为自己可谓是倾其所有，掏心掏肺，可难道自己真的要因此而跟他在一起？一辈子那么长，就一直待在这个冷冰冰空荡荡的行宫里，等着他杀完人回来，给自己带来礼物？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啊爱弥儿，你有喜欢的人，有疗愈魔法，有看世界的愿望，有救助百姓的理想，你不该被圈养在这儿，像一只笼中鸟，不是吗？

    但他的表情是那么悲伤，好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真的不能现在告诉他这残忍的事实，只能默默地依偎着他颤抖灼热的身躯，尽力安抚他小心翼翼的期待。

    这段时间来，他亲自cao持自己的吃穿用度，关心自己的一举一动，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每每看见他那充满爱意和希望的眼神，她怎么也无法说出心里的话，况且如果亚特沙知道自己对他毫无感情，一心只想着逃走，她还有机会吗？

    对不起……她无声地把脸埋进了他的臂弯中，对不起，我可能救赎不了你了，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姑娘，过上温暖的家庭生活。

    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