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孙明悟（下）

    尹素禧挥散那些将孙明悟束缚住的锁链，只留下了他脖颈还有手脚腕的锁环，她朝孙明悟抬手，手指微微弯曲，高大的男人就被无形的力量给拉到了她的面前。

    孙明悟被他看不见的神秘力量给拖拽到尹素禧面前跪着，他浑身发痛，就算那些捆绑着他的链条被撤去了，他也根本使不上多少力，只能任由尹素禧摆布。

    “够了吧……”孙明悟是真的服气了，他那只会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的嘴这次终于不再叫嚣了，他的语气降了下来，明显没有一开始的气焰了：“打也打了……你该消气了吧……”

    消气？他们毁的是她的生命、她的人生、她的一切……只是简单的“消气”而已吗？维持了十八年的恨已经支撑着让她成为了恶鬼，不把这些人也拉入地狱，她的恨意怎么会消？她要折磨他们，让他们由身到心都彻底臣服，像狗一样、毫无尊严地伏在她脚下。

    尹素禧冷冷地看着孙明悟：“我之前不是说了，你是什么身份，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吗？”

    “……你……”

    孙明悟想起尹素禧之前反复提到了“狗”这个词，虽然他以前在全在俊手底下也是当着差不多的身份，全在俊虽然不屑他，但是并没有当面用言语侮辱过他是他的狗。倒不如说，他孙明悟甚至连全在俊养的那条宠物狗路易的地位还不如。

    他连狗都不如。哈，真好笑。

    而现在，尹素禧要他做她的狗，说的如此直白又难听。

    “狗怎么能对主人用平语呢？”尹素禧倾下身，扯起孙明悟散开的头发，与他对视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

    “……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别…别这样。”孙明悟被她扯得头皮发痛，还有头上的伤口也被牵扯得剧痛无比，毕竟那是他的死因。

    他不敢再肆意叫嚣，但他不想死后还继续“做狗”，只能缓和着语气，试图让尹素禧出够了气再心软放过他。

    孙明悟隐忍的眼神让尹素禧感到很是愉悦。

    以前那些被他们欺凌的人也都会露出这样痛苦又隐忍的神情吧，那时候他们是什么样的反应来着？哦……也是像她现在这样，心情愉悦地欣赏着他人的痛苦。

    “有进步，这次没有说脏话了。”尹素禧微笑着夸奖孙明悟，那语气就如同主人夸奖宠物一样，她的话音一转：“但是呢，合格的狗，要学会回答主人的问题啊。”

    “不要答非所问。”她松开孙明悟的头发，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

    “对了，你对自己的身材好像很有自信？”尹素禧向后退开了两步，俯视着衣衫破碎的孙明悟，手指微风，冰冷的风向他席卷而去。

    寒风刺骨，仿佛带着利刃，瞬间将孙明悟身上的零碎布料都割裂，他的身上再次多出了许多新的伤口，与那些鞭痕错综交叠。

    他的身材确实不错，宽肩窄腰，腹肌人鱼线一个不差，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看来你给全在俊当狗确实过得还不错，还有时间练出这么漂亮的身体呢？”

    “那又怎么样……”孙明悟有些无力，嘴唇发颤地说。

    他的身上又冷又痛，而且这种冷和痛不仅仅只是体现在身体上，还一直在往他的体内浸透，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以他并不怎么高的文化水平，他只能认为那是浸入他的骨头、甚至是灵魂上的痛。这种痛苦让他提不起精神，浑身从里到外都难受。

    “你很冷吗？怎么说话都颤抖了。”尹素禧略带怜惜地说着，她用手指在孙明悟漂亮的肌rou线条上游走划过。

    “尹素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孙明悟已经被折磨到了天明，日光渐起，从巨大的窗户照射了进来。

    身体被尹素禧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明明是暧昧的举动，但冰冷入骨的痛苦让孙明悟无法生出别的心思，他面色疲惫，视线却一直看着尹素禧，终于问出了这个疑问。

    “因为我是恶鬼啊。”尹素禧稍微歪了下头，那样子看上去比他还困惑，“恶鬼作恶，有什么不对吗？”

    “……”她在问他对不对？作恶还有对或不对？孙明悟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哦对了，你想知道我怎么成为恶鬼的吗？”尹素禧的语气带着一些引诱，孙明悟却只能感到从背脊升起的凉意，那感觉让他感到很惊恐。

    “你……是怎么……？”但孙明悟确实又落入了她的引诱，他的确很想知道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明悟的恐惧也能给她力量，尹素禧很好心情地告诉了他答案。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尹素禧。她刚才说——

    “我杀了神婆。”

    “你、你怎么……”孙明悟颤着声音说。虽然他不信这些，但他也知道，神婆就是做这些除魔法事的工作的。尹素禧……她一个鬼，是怎么做到杀掉神婆的？

    “准确点说应该是……我杀了朴妍珍家的那个神婆。”为什么能杀了她？尹素禧也不确定神婆到底是被她扼杀，还是由遮天蔽日的冷漠神明降下了神罚。

    也或许是她身上本就有业障，只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朴妍珍家的…”孙明悟无疑被尹素禧唬住了：“你真的……”真的杀了人……？他忽然不敢问出来了。

    “哦……太阳出来了。”尹素禧没在意孙明悟的反应，她转头看向窗外，晨光逐渐从落地窗照映了进来，她走过去站在窗前的阳光下，侧头看向还跪在阴影里的孙明悟，又一次问他：“冷吗？过来晒晒太阳啊。”

    孙明悟身体颤抖，却又有些无法抗拒她的指示，他试探着向前膝行了两步，刚到光明的地方就感到了热意，暖洋洋的温度在身体上升了起来，与体内的阴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应该是很舒适的感受，但孙明悟却莫名感到了恐慌，他又忍不住退回了黑暗与光明交织的边界线。

    孙明悟这才想起来，他是鬼啊。鬼就应该是在阴暗与黑夜里存活的生物，他怎么能沐浴在光明之下？那光芒会灼伤他的。他就是莫名感受到了这一点。

    “唔……好温暖……”

    尹素禧抱着双臂，有些沉醉地沐浴在阳光下。而孙明悟却惊恐地看着她的模样发生了改变。

    她雪白光滑的皮肤逐渐被阳光灼烧，露出了内里的血rou，后脑也出现了破碎的伤痕，血痕顺着后颈一路往她的背脊流下。

    这些孙明悟仅仅只是看着就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开始发疼的死迹，尹素禧却置之不理。

    他这才亲眼见证到，十八年前的她到底是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才死去的，而不是他们听到的“坠楼自杀”这寥寥几字。

    孙明悟被震撼得忍不住又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孙明悟，你在怕我？”尹素禧转过身来看向孙明悟。

    正面看去，孙明悟更加直观地看到了她的惨状，血红满面，连皮肤都被烧光了，此刻再看她身上黑红的长裙和脚下鲜红的鞋，都更像是被她用自身血液浸染出来的一样。

    听她说她杀了神婆，又看着眼前的景象，孙明悟总算不敢再抱有任何庆幸——她是尹素禧，却是恶鬼尹素禧。

    她是来复仇的……！她要向他们复仇，她不会放过他，她去午寐找到他，她故意带他去葬礼上彻底切断他与世间的联系，她就是为了要将他带回来捆缚在这里折磨！所以他逃不了，也逃不掉……

    “我让你退回去了吗？”尹素禧一身血红地说着让孙明悟毛骨悚然的话。

    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又被拖拽了过去，此刻的孙明悟非常深刻地认知到了，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真正的恶鬼。

    “不……”在尹素禧压倒性的力量之下，孙明悟根本无法抵抗。

    阳光洒落在孙明悟身上，暖意逐渐代替了他的寒冷，然后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烫，他感受到了皮肤的升温，连灵魂都被灼烧得滋滋作响。

    身上的无数伤痕又再次开始向内侵袭着他，冰冷与灼热的磨难交织在一起，从未体会过如此苦楚的孙明悟，终于彻底无法忍受地跪伏在尹素禧脚边。

    “啊…！…唔……我、…我错了……”他再次毫无尊严地像一条狗一样，趴伏在对方脚下求着饶，“啊……求你……别再……”

    这一刻孙明悟已经无力去想到底是灵魂被灼烧的痛苦更可怕，还是就连死后的命运也要被别人掌控更可悲……他只知道，在他死后企图捡回来的尊严，又再次像他生前那般，被彻底碾碎到一滴也不剩。

    “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尹素禧的声音轻飘飘从上方传来。

    在她开口之后，孙明悟稍微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的发丝被汗水与血液黏在脸上和脖颈间，原本健康的肌肤此刻却显现着苍白与虚弱。

    孙明悟趴伏在地上喘着气，他侧头抬眼去看尹素禧，他看到她又恢复了美丽的外表，好像刚才他看到的那些死亡迹象都是他的幻觉一样。

    “我……错了……真的……”

    “嗯～善于认错的才是乖狗狗哦～”尹素禧完全不在意男人的惨状，反而心情很好地说。

    她不管他究竟是真心认错，还是迫于她的威慑，她就是要碾碎他仅剩的那么一丁点自尊和他心中那一丝想要逃离她的希望。

    “……”孙明悟又不说话了。

    打击过头了么……尹素禧默默想，这家伙还真不经玩……算了，也差不多了，总不能一次就玩死。

    “好好想一下，下次见到我该叫什么。”

    尹素禧大发善心地松了口，并好心地恢复了孙明悟的破碎衬衣，嗯……果然，他穿着破碎的衣服要比穿着完好华贵的衣着要更加顺眼呢。毕竟，阴暗的爬虫穿得那么光鲜亮丽干嘛？

    尹素禧这么想着，然后把被她折磨得丢魂失魄了似的大狗又扔回了阴暗的角落。

    ……

    那日之后，尹素禧好几天没有出现，孙明悟被她折磨怕了，一直蜷缩在房间的阴暗角落里。灵魂时不时被灼烧的痛感让他丝毫提不起趁着尹素禧不在就逃离的勇气。

    直到今天……她又来了。

    见孙明悟一直看着她没有回应，这副痴情的傻样让尹素禧有些不爽，她的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我很好奇，作为一条低贱的狗啊……是可以直视主人的吗？”

    “……”她今天换了白色的裙子。孙明悟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看上去纯净圣洁，内里的灵魂却已经变得无比黑暗邪恶的女人。

    听到她的话，孙明悟心中一紧，身体也条件反射般地颤抖起来，他慌忙回神低下头去，垂下去的视线自然落到了女人光洁的小腿和暗红如血的鞋上。

    在被如此对待之后，孙明悟终于不敢再有任何逃脱的妄想，他已经彻底醒悟了：她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善良的尹素禧了。——她早就死了。

    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化身恶魔，她要将他们都拖入这个由她造就的炼狱之中，就连死亡也无法解脱——

    “回答呢？”尹素禧睥睨着男人，冷声问。

    “不……不能。”孙明悟听到这个可怕的女人沉下声，又想到了之前的经历，他不敢再无声抵抗，只好出声回答。

    “过来点。”她又发出了命令。

    窸窣的锁链声响起，孙明悟只能用跪在地上的膝盖朝前行进了两步，堪堪停留在阴影处的边缘，再往前一些他就会与尹素禧一同沐浴在光照之下。

    “所以，你决定接受这个身份了吗？”尹素禧抬脚踩在了孙明悟肌rou结实的大腿上问他。

    孙明悟仍然低着头，他看着踩在自己腿上的红色鞋子，还有被那红色衬托得愈发雪白的脚背，心中莫名燃起了一些别样的冲动——他想吻上那脚背。

    “……是……我接受。”孙明悟听到自己哑着嗓子说。

    踩在他腿上的脚狠狠辗动了两下，然后收了回去。但这个动作却让他心中升起的那一点隐秘冲动彻底沸腾了起来，就连冰冷的身体都好像开始变得燥热。

    “背叛主人的狗，做一次就够了，懂了吗？”尹素禧意有所指地说。

    “是，主人……”孙明悟垂下眼帘恭敬又乖顺地回答。

    他垂眸看着捆缚在手腕上的锁链，尹素禧说得没错……他就是暴躁又饥饿的恶犬，闻着一点rou味就会扑上去撕咬，所以最终赔上了自己的命。

    而全在俊从未管束过他。

    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用锁链捆缚起来。这些锁链能够压制住他心中的那些渴望与冲动，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张狂妄行。

    孙明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十八年前尹素禧初次出现在他眼前时，还是十八年后化为恶鬼的她再次出现；也无论是她用危险又强大的力量来压制束缚他，还是她用绚烂夺目的外表开出极恶之花来引人痴迷……他的视线一如既往地——永远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大概在他想要主动匍匐下去亲吻她脚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被她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