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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和达先生过的日子都是活在梦里?”任小姐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有点怀念,“是啊,那时候,达令真的对我很好,可以后……”“可以后你们是不可能继续那样生活下去的啊,你的计划,实在是太幼稚了,充满了破绽——你看看,连伪装都能这样轻易的露馅,你怎么相信做了截肢手术,他能把你照顾得好好的,说穿了,你们还不都是靠家里?现在他在哪里?出了事情,你还不是要来找我?”这话,句句穿心,任小姐没有一个字可以反驳,虽然说得难听,但她也只能受着——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惹火胡悦,她站起来走了,任小姐连厕所都上不了,胡悦说什么,她不也只能听着?当时的想法过于幼稚,这一点,她应当也有感觉,人在屋檐下,低着头的同时也就更容易听进去,再加上胡悦已经见过最狼狈的她,任小姐也没什么面子要顾,欲言又止,想怼又怂,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嗯,“是……想得太简单了。”其实,说到这里,她截肢的念头应当已经打消,胡悦也很怀疑达先生能不能再把她的脑洗回来,毕竟任小姐也不是白痴,她总会长大,总会有自己的主见。不过她并不打算到此为止,今晚这碗泡面,这番谈话,戏rou就在她要问的下一个问题里。“我就很好奇了。”她若无其事地说,“你想得这么简单,倒也情有可原——你脑子笨嘛,一向被你的达令惯坏了。”说到达令,出于惯性,任小姐脸上不禁绽放出甜甜的笑,可还没笑开,胡悦就继续问,“但……达先生这么能干,这么通晓人情世故的人,因为太宠你,阻止不了你一意孤行,这也就算了——可在劝阻你的过程中,难道,就没给你分析过这些可能吗?”分析过了,任小姐依然决定要这么做,这是一回事,可,如果连分析都没有分析,那这个劝阻,还算诚心吗?“当时你和家里说自己已经截肢,达先生过来的时候说是木已成舟,没法圆回去了,可真的要收拾残局的话,他难道劝不动你和家里人说一声‘只是开玩笑’吗?”“一辈子假装截肢,一旦露馅就绝对是现在的局势,这一点,他没想过吗?”“如果想过的话,他打算怎么应对?你不真的截肢的话,这个局该怎么收场,你没想过,他,想过没有呢?”“任小姐,你现在还觉得,达先生是反对你截肢的吗?”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任小姐手里的叉子停在半空,足足一分钟都没有动,胡悦取走叉子,放进汤碗里,柔声说,“任小姐,不是每个对你好的人,都是真正的关心你。你的父母当然并不完美,可能,他们对你的爱也不够多,不是你理想中的样子。但是,任家、达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按我想来,联姻对彼此怎么都是两利,你父母如果真的对你毫无感情,又怎么会一起打上达家,只为了闹个说法呢?他们宁可打死你也不愿让你出去丢脸——那你觉得,为了你的事情去达家闹,他们就真的占理了吗?以他们的认知来说,有这么一个无法理解的女儿,真的就不丢脸了吗?”“不是每一个对你好的人,都是真正的关心你——也不是每一个关心你的人,都是真正的对你好。”在任小姐开口以前,胡悦又抢先说,“我知道,达先生对你百依百顺——好得不像是真的,可我也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任小姐,好得不像是真的的东西,它往往就不是真的,我知道,有时候,家会伤人——”“但,对你不够好的人,往往也还是为你好,伤人的家,虽然伤人,但也一直都是真的。”该说的话,全被说完了,任小姐一把把泡面推开,似乎是要表达自己的态度。胡悦不再说了,可她也没有开口,只是木然坐在那里,眼睛里渐渐有水珠冒出来。“我不信。”过了一会,她说,鼻音浓重,泪盈于睫,带了一点最后的倔强。“我知道你不信。”胡悦说,“我也不要你信——我希望你自己去想。”她站起来收拾碗筷,“其实你很聪明,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现在开始成熟也不晚,一个人想要做一件事,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我没有要你离开达先生的意思,我只是建议,如果之后你们还能继续在一起生活,有些时候,不要让别人帮你,你可以睁开眼睛自己去看,自己去想。”她和任小姐不过萍水相逢,给出的也只能是建议而已,正是因为不着急,这态度才更有说服力,也因为这若无其事、司空见惯的态度,让她更能接受这样的观点: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失败,如果任小姐接受了她的暗示,那过去的十年感情,会让她显得像个千古难逢的大傻瓜。很多时候,正是这种高昂的沉没成本,让人不断地沉溺在自己的失败里不可自拔、自我催眠。胡悦并不想功亏一篑,所以她绝不催促,而是转移话题,安排她今晚的住宿,“今天你就在值班室睡吧,我可以架一个行军床,明天我下班以后,陪你去换个药,如果达先生没联系你的话,那就帮你找个酒店住好了。”“来,去洗漱一下吧。”任小姐腿脚不便,手也打了夹板,现在做任何事都需要帮忙,在胡悦有限度的帮忙下,随便擦了擦身体,两个人回值班室收拾收拾也就躺下了,十一二点的功夫,谁也没有睡着,都在各自点着手机。任小姐先是打了一长串字,手指敲屏幕的声音很有节奏,胡悦也不去看,过了一会,她不用手机了——看来达先生还没脱困——而是在床上调整睡姿。又过了一会,胡悦起身关了台灯,暗示着两人正式进入睡眠时间,至少,是已经进入一个玩手机应该心存愧疚的时间段。“你说……”任小姐却是终于在黑暗中开了口。“什么?”胡悦放下手机。“你说对你好的人,也许并不是真正的为你好。”在黑暗里,任小姐的声音多了一丝飘渺,她像是自言自语,“对你不好的人,不理想的人……伤人的人,可能是真的为你好。”“——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她幽幽地问,这话,就像是从心底最深的洞里传出来的。“你……遇到过这样的人吗?”这样的问话,不再能以敷衍回应,胡悦闭了闭眼。她也沉默了很久,才极小声、极简洁地回答。“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