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法利赛之蛇(二十)
仿佛在沙漠中苦行已久的干渴旅人,骤然望见了一潭鲜红的水面,赞西佩的神色一下变得无比复杂,有如临大赦的欢喜,有迷惘不解的惊奇,其中还夹杂着一点不可言说的警惕。 “你愿意?”她结结巴巴地问,“你真的愿意吗,你这仁慈的好人?” 谢凝笑了一下,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大脑冷静清明得可怕,就像一个灵魂出窍的局外人,观看着秘密即将揭示的结局。他说出口的通用语,因此流畅了许多。 “但在这件事之后,你不能待在这里了,”谢凝说,“不管是奥林匹斯山,还是世俗的王国,离开阿里马,去到阳光下的地方生活。神对你的要求,只会一次比一次过分。” 赞西佩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谢凝摇摇头,“对厄喀德纳说完我的秘密,你就跑吧,逃出地宫,你可以对众神说,你是从魔神的追杀下逃出去的。” 赞西佩的嘴唇微微蠕动,她还想说什么,看见了谢凝的眼神,也紧紧地闭上了嘴唇。 最后,她提着裙摆站起来,感激地说:“多洛斯哟,你真拥有圣贤的灵魂!愿至善和尊严的女神降福于你,我不会忘记你,我也不愿知道良善、公正的人得不到好报。” 说完这话,她便摘下斗篷,低头走了出去。 谢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着自己的画纸,他的白纸已经不多了,既然有光滑细密的羊皮纸用,他就把珍贵的白纸封存了起来。 想了想,他翻开空白的一页,捏着炭条,画了一道,线条却是颤抖的。 他深吸一口气,再换个地方起稿,下笔的力道既狠且快,匆匆定了个型。寂静的室内,只能听到沙沙的摩擦声,但画了半天,调子越画越糊,描绘的对象也越来越不知所谓。 谢凝停了手,他凝视纸面,如同凝视着一团乱七八糟的垃圾。 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突然伸出手,这张纸撕下来,在掌心里搓揉成了一团,丢开了。 算了,他想,不画了。 地宫里分不出白天黑夜,没有钟表计时,但谢凝盯着岩壁,脑袋自发幻想出了一枚嘀嗒作响的时钟,秒针每过一格,都敲打出小而清脆的声音。 赞西佩走了多久,谢凝问自己,十分钟,二十分钟?真可惜,我这么度日如年,分不出时间究竟有没有在往前一分一秒地流逝…… 说来惭愧,他前二十年过得贫瘠而顺遂,除了上学、集训、高考之外,竟然挑不出什么印象深刻、惊心动魄的大事,唯一与眼下场景吻合的,或许是高考出分前的那个晚上——傍晚的夏风余威犹在,闷热地吹着沥青马路,砖石亦蓄满了白日的火力,左脚刚踩下去,右脚就迫不及待地抬上来,准大学生们三两成群,赶到学校去对高考卷的答案。 但即便在等待高考成绩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忐忑害怕。 谢凝没有笑,他的脸孔像一张凝固的苍白面具,从侧面看,有种出乎意料的严肃。 心中的时钟再转过一圈,他坐得太久,手脚都浸了一层冷冰冰的汗。四周安静得要命,几乎可以叫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听到血液在静脉中汩汩地流淌。 在静止的时空里,谢凝仿佛停留了一百年,除了呼吸和心跳,他终于听到了另一种动静,绵长粗砺的摩擦声,来自蛇尾与青铜地板交错时产生的碎响。 厄喀德纳来了。 蛇魔来得又急又猛,他暴跳如雷地冲过来,眨眼就到了静室外,一把抓开房门。这间内室是专门为了谢凝挖出来的,以魔神的体型,一时半会还进不来,得在外面盘桓一阵子。 “多洛斯!”厄喀德纳嘶嘶地叫嚷,因为太过紧迫,他说不出什么有内容的句子,只能一再重复谢凝的名字,“多洛斯!” 谢凝站起来,坐姿压得血液流通不畅,导致他走起来一瘸一拐。 他扶着门框,抬头望着暴躁的厄喀德纳:“……是,我在这。” “多洛斯呀,你有没有听见那个卑劣的造物在说什么?”魔神大声控诉,气急败坏地拧着尾巴,“她居然造谣你的来历,说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并且你早晚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天底下能有这样的事吗?我怎么能不重重地杀伤她,让她知道使我心急如焚的教训呢!” 谢凝盯着他,人类的面容全无血色,嘴唇亦不由得打抖,但厄喀德纳沉浸在惊惶的怒气里,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魔神继续火冒三丈地道:“她用性命担保,请求我来向你求证,她所说的句句属实。你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处置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骗子?” 谢凝看着厄喀德纳的眼睛,他的耳朵边忽然好安静,先前嘈乱的杂音全不见了,心跳、血流、呼吸……谢凝专心致志地开口,仅能听到自己的说话声。 “她没错,”他深思熟虑地望着厄喀德纳,大脑全然放空,“她说得……没错。” 厄喀德纳愣住了。 蛇魔迟疑地探出蛇信,想在空气中嗅探出谎言、玩笑或是不实的影子,但他只嗅到了苦涩的盐味,那是心碎的味道。 “……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是一所艺术院校的在读学生,我有父母,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些朋友,我今年二十一岁。”谢凝低下头,他全盘托出,纵然字与字之间连着颤成一片,但仍然尽可能地口齿清晰,把每一个字都念得明明白白,他不愿再将这些剖析的真相复述一遍。 “我的时代没有神明,没有妖魔,奥林匹斯神和你一样,都是神话传说中的角色。我不知道这里距离我的时代隔了多少年,或许几千年,可能几万年……至于为什么来这里,我现在仍然搞不懂原因,我只记得我那天正在看古希腊文化展,去卫生间一关门,再一开门,我就来到了这里的森林。” 谢凝没有看厄喀德纳的表情,他不敢看。 “到这个世界之后,艾琉西斯的国王先发现了我,他以为我是潘神的使者……或者神子什么的,所以把我带回他的国家,还允许我住在神庙里。不过,三个月后,我的身份被那里的公主揭穿了,奇里乞亚又要求人祭,公主就连夜把我押上船,一路送来了这里。” 一口气说到这里,谢凝的嗓子沙疼,接着道:“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厄喀德纳没有说话,他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这种沉默就像剜骨的钢刀,刮得谢凝难以安生,他喘了口气,嘶哑地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的家人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只是活在另一个时空……我没办法接触到的时空。”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谢凝低着头,环抱双臂,垂下脑袋。即使这时候有把断头的铡刀从上方掉落下来,他也依旧无怨无悔地坚持这个姿势。空气死寂如不化的寒冰,同时又在酷烈地燃烧。 “多洛斯。”不知过去多久,厄喀德纳开口。 “多洛斯,抬头看着我。” 魔神的声音多么残酷!这是他从来没对谢凝使用过的语气,好像正对一个死去的物体下令似的。 谢凝一阵一阵地哆嗦,他将手臂抱得更紧,魔神口吻中的压迫感,仿佛在他的颈子上拽了一根锁链,逼得他不得不慢慢抬起头,与厄喀德纳对视。 ……真奇怪,谢凝恍惚地想,他脸上也是没什么表情的,就跟画纸一样空白。 “现在告诉我,”厄喀德纳说,嘴唇上的刺目金痕,便如多生出的一根锋利獠牙,于空气中煌煌闪烁,“你在开玩笑。” 谢凝抖得更厉害了。 “看着我,然后对我说——”魔神的声音非常轻,同时又是一字一句地咀嚼着他的话,“——‘我在开玩笑,这全不是真实的’。” “我……”谢凝竭力睁大眼睛,他咽了咽喉咙,几乎窒息得说不出话,“你、你要打我吗?” “不,多洛斯,”厄喀德纳说,“你知晓我的心意,即便我要撕开自己的胸膛,完整地挖出一颗尚在跳动的心,我也不会动手打你的。我只要你告诉我一句话,一句话就够了。” 顶着他期盼的、森然的目光,谢凝颤声道:“我在开、开……” 魔神的瞳孔情不自禁地缓缓缩紧,无论如何,谢凝不能复述出后面的话。 “……这不是玩笑。”他泄气了,喑哑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 那一刻,谢凝真的以为厄喀德纳会杀了他,会狂怒地撕裂他的身体,把他像虫子一样碾死。然而,厄喀德纳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无限疲惫地说:“多洛斯呀……” 这一声使谢凝抬起了头,看到guntang的泪水,正从魔神的面颊上流淌滴落。厄喀德纳活像是被一下子打垮了,他的眼前发黑,强健的骨骼再也撑不起钢筋铁骨的躯壳,只能深深地伏下身体,颤抖着喘息。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了?”厄喀德纳用不稳的手掌,发抖地按住人类的胸膛,他尽可能地挨着多洛斯的心跳,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在自己面前,“你是早晚有一天要回家,回到你父母身边的?” 谢凝的眼泪也出来了,他继续狠心地回答:“是,这是真的。” “多洛斯、多洛斯!”魔神呜咽着,连连地呼唤这个名字,把他揉在自己的怀抱里,试图让人类回心转意,“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我求求你啊!你真忍心离开我,把我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吗?” “倘若没有你的手,没有你的声音,你的笑容和灵魂,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你可以带着我的命一块走!”他一面说,一面狂乱地亲吻着人类的手指、嘴唇、头发以及心口。蛇魔绝望地哭嚎着,他真想将多洛斯吞吃进自己的肚腹,哪怕他不能再欢笑、不能再说话,总好过离开自己的万万年时光! 谢凝哭着说:“我之前不对你说自己的心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定得回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得回到我的时代去,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不能丢下他们,我真的不能……” “我比爱自己的眼珠子还爱你,我比爱自己的心还爱你,多洛斯!”厄喀德纳痛苦地哀哭,“我怎么能放你离开,我怎么能让自己的眼珠子,自己的心离开?我可以不要尊严,不要名誉,什么都不要,我不能像人一样跪在地上,但我可以低到尘土里,并且抱着你的膝盖恳求你!不要走呀,难道你不爱我吗,我求求你,不要走呀!” 听了他悲伤欲绝的话,谢凝的心口,甚至生出了近乎于碎裂的震痛。 他抱着厄喀德纳的脖子,将满脸的泪水贴在他冰冷的乱发上,吸着鼻子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们本来就不太可能有结果。不管我从哪儿来,我只是个人,我顶多只能活一百年,可你呢,你是神,你的寿命比我长那么多、那么多……我的家人也是凡人,我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没了我,他们的心也是会疼死的,我不能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那你就不该来到这里,不该让我看见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厄喀德纳死死地抱紧了他,眼中闪动着状若疯狂的神光,“但一切已经太迟了,多洛斯!你夸耀我的美丽,你描摹我的面庞和身体,你叫我生出了怎样的贪欲和渴望,难道这些是可以一笔勾销的吗?现在你却对我说,这种幸福和快乐原是有时限的,时间到了,你就要把它们残忍地收走!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啊,你看看它,它会流血,会疼痛,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欢欣地跳动,你要看我的心吗?我可以把它挖出来给你看啊!” 谢凝浑身发抖,他捂住眼睛,声音哑得不成语句:“你听我说!我的家人……我不能放下他们,他们无缘无故地丢了孩子、丢了孙子,有时候,我一想到他们是怎么在那边找我,没有指望地找我,为我哭干了眼泪,熬白了头发,我的心口就得疼得睡不着觉……我不能,我总要找到办法回去。” 蛇魔的哭泣和哀嚎,令整个地下世界,皆在找不到缘由的惊惧中动荡。厄喀德纳暴跳着质问:“那你为什么现在想到要告诉我了?为什么不继续瞒着我,我宁愿你欺骗我,多洛斯,我宁愿你骗我!” 一想到以前,自己是如何笃定地筹划,假使多洛斯发愿要回到自己的家乡,那他就去艾琉西斯建设自己的巢xue——此刻再看,这个念头也天真得惹人发笑了,多洛斯的家乡根本就不在这个时空,而是在数不尽年岁的未来。 “我不能永远瞒着你,”谢凝含着泪水说,“我总要对你挑明……” 厄喀德纳止住了哭,他的面容已经逐渐冷得像钢铁一样,魔神恨恨地说:“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多洛斯,你想从我这里逃走,无异于不可能实现的天方夜谭。百眼巨人是如何看守变成母牛的伊俄,我将比他的冷酷看守更严苛一百倍、一千倍,这次将不会有赫耳墨斯来带你出去,我要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过去的日子里,谢凝已然在脑海中千百次地模拟过他坦白后的局面。厄喀德纳的反应,虽然早在自己的预料之内,他还是忍不住地感到一阵觳觫的寒意。 “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他吸了吸鼻子,慢慢松开环抱的双手,试图寻找厄喀德纳的眼睛,“现在我们都很激动,说出来的话,没有什么理智……” “别急切地反对我,多洛斯!”厄喀德纳嘶嘶地说,“理智是懦夫的退路,我从来不曾需要它!我这么说了,就一定要这么做,如果你觉得我会放你走,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谢凝心里不好受,但他仍旧试图叫厄喀德纳冷静下来。他说:“你要真的爱我,请替我考虑一下,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也不想丢下你,何况穿越时空这种事,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方法。冷静冷静,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好?” 厄喀德纳又怕又恨。 他怕人类真的离开他,去了一个自己找不回来的世界,又恨反复无常的命运女神,要如此苛刻地折磨他——尽管他们之间乃是平辈的亲属关系,可他心里知晓,命运不曾怜悯任何神或人。 “我不会听你的话!”他呲牙咧嘴、色厉内荏地叫嚣,“多洛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乐于实现你的愿望,只有这件事,以及和它沾边的,我完全不可能认同!” “然后呢?”谢凝反问,“你准备把我关起来,直到我在地宫里老死,都看不见阳光,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吗?假如你真这么做,我们之间的爱早晚要消磨得干干净净,甚至会开始憎恨彼此,这是你想要的吗?” 蛇魔狠毒地喊道:“我想,而且我可以!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手段,能将你留在这里,并且不容你抗拒,多洛斯!我要为你系上蛇蜕的锁链,再注入毒液,蒙蔽你的心智,你马上就要忘记一切过往,只记得我是你有且仅有的唯一,这又有什么困难呢?我是原始的魔神,我的强力岂是人类能够想象的!我非要把你留住,即使去求助我深恶痛绝的奥林匹斯众神,向祂们低头,我也要这样做!” “少在这儿恐吓我!”谢凝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我爱你,我从来没怕过你!” 满室寂静,仅余两道粗重的呼吸,一前一后地交织响起。 谢凝气得发抖,他一言不发,用力在厄喀德纳怀中推搡起来,要从蛇魔的双臂间挣脱出去。他的态度强硬决绝,怒火烧心之下,竟悍然掰着厄喀德纳的手爪,让魔神劈金断玉的尖甲,在掌心铰出三道深深的血痕。 厄喀德纳骇地大叫一声,急忙松了手。幸好,他平时与人类相处,全是尽力收着自己一身的流毒,要不然,谢凝马上就得被蛇毒腐蚀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鲜血滴滴嗒嗒地往下流淌,伤口亦迅速地发青发黑。魔神吓得肝胆俱裂,急忙捏着受伤的手,凑近了吮吸带毒的血,将毒素往自己这边控过去,直到伤口变白,血亦止住,他才敢稍稍地松一口气。 “你真这么恨我吗,多洛斯?”厄喀德纳哑声说,他仍为方才的惊吓感到头晕目眩,“死神离你多么近,我尽可以看到祂的袍角,在你的衣襟边上若隐若现了!你真这么恨我,不惜拥抱死亡,也要离开我吗?” 说到这里,厄喀德纳满心的凄苦,心头就像有一千一万把钢刀剜割,他呆呆地立着,想着方才多洛斯的眼神——那么无情,那么愤恨,真像看仇人似的看他! 厄喀德纳浑身战栗,他无措地垂着手,像个小孩子一样,再也抑制不住过度的悲哀,痛苦地大哭起来。 看见他这个样子,谢凝的怒气不由全部转化成了酸楚。 他又懂什么呢?这么傻乎乎的,心爱的玩具不见了,只能哭泣,心爱的人要走了,还是只能哭泣,从一开始,他就没拥有过那些称得上宝贵的东西啊。 谢凝折了回去,他轻轻拉住厄喀德纳的手,抱着蛇魔的脖颈,两个搂在一起,彼此流着心酸的眼泪,伤心地拥抱着,哭了好一阵。 “其实,我之所以让赞西佩去告诉你这件事,”谢凝哭着说,“是因为我嫉妒她,我看到你拿了她的雕像,又请她来我们的餐桌上吃饭,别人都说她比我好,我怕你最后也会这么觉得,她的天份本来就比我强……” 厄喀德纳哽咽地吐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拿她的雕像,因为我想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奥秘,会叫你失落,可我却完全看不出来,并不好意思告诉你;至于我请她来,亦是为了你的缘故,我怕你嫌我不曾招待你所友善的人呀!我真爱你,多洛斯,除了你之外,我不觉得任何人的艺术才能比你好,我看不懂他们的,却可以在你的创作上体会到幸福和爱,你怎么可以嫉妒她?” 短暂且激烈的争执过后,他们再次重归于好。谢凝哭得快要断气,要他舍下厄喀德纳,和拿刀割他的rou一样疼痛不堪,但他又必须得去这么做。 他们在一起抱了很久很久,心情才稍微平复一点。厄喀德纳沉默地亲吻着他肿胀的眼皮,终于打破了漫长的寂静。 他艰难地低声说:“多洛斯,为了你,我愿意去请求盖亚,求地母去寻找祂的兄长。你知道,古往今来的全部神祇,所能掌控时间与空间的,唯有原初的宇宙大神,混沌卡俄斯,说不定祂可以为你想到办法。但作为交换,我要求你,倘若卡俄斯都不能为你解决这个问题,或者我们不能实现祂开出的条件,你就必须得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顿了顿,他问:“好吗?” 谢凝毫不犹豫,他郑重地点头,哑声说:“好,我答应你,就这样办。”莲鹤夫人的他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