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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了,反倒拖着那几个人往大门行来。沈谦慎看他穿着衬衣西装裤,显见是穿了几天,衬衫口折着,衣上都是褶子。一副圆框眼镜被挤挤推推快要掉下来,满脸胡茬子狼狈地很,神色急切。沈谦慎叫停了几个门房,向这男人:“你有什么事,在这里叫嚷什么。”这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费力地解释,好一会儿沈谦慎才听懂,他是个日本史学家,来中国考察,这几天他妻子高热,他妻子又怀孕了,他焦急地很,想去海市的大医院就诊。他一个机场那边的朋友说沈家今日飞机去海市,他就不管不顾求上了门。沈谦慎略一思索,自个jiejie也是大肚子,要是真碰上这般急事,自己想必也是用尽一切办法要救下jiejie的,于是道:“行,你妻子在哪里?我让车子一道接了往机场去。”其实中日邦交近来不算得好,日本最近颇有侵略的试探之举。但沈谦慎深知,好人坏人等量分布。这年头,有国人趁了乱打家劫舍,□□掳掠;也有日本人看不下那野蛮行径,在中国行医救人,最近还有报道日本关东军的辎重队员三幸助男送了中国抗日军武器弹药。这日本男人几乎热泪盈眶,连连鞠躬:“阿里嘎多,阿里嘎多,阿里嘎多。”沈谦慎摆了摆手,让人跟了那日本人去接他妻子,又让人进去告诉沈夫人她们无事,出来乘车去机场。第15章十五章岑嘉钰梳洗后,换了件半新不旧的缎子半袖旗袍,配了双平跟的皮鞋——其实皮鞋比旗袍穿的辰光还长些,奶mama每次都擦得干干净净,还上过桐油,弄的皮鞋反而像新买的。奶mama也早起了,给她热了昨儿的豆浆,又从饼干桶里拿出了几片饼干。岑嘉钰匆匆吃了,拿上件薄绒衣,想一想,又戴上了个绞丝的细金镯子,就出了门。昨儿阮云裳给岑嘉钰挂电话,说她得了消息,市郊有批呢绒布,是个商行从美国进来的,但是那个商行老板病了,儿子兴兴头要改了行做钟表生意,故此那批呢绒贱卖,她昨日付了些许定金,叫今天一并去看,好把布料买下来。阮云裳笑道:“陈季绰听到是市郊,怕路远我们受累,特特让他司机开了车带我们去呢。他本是要陪着我们同去,只是他茶叶生意忙的很,实在抽空不出;再说,他要见你,起码,要先请吃一顿大菜吧,怎么能便宜了他。”岑嘉钰知道阮云裳和那陈先生是定下关系了,不客客气气叫先生,能亲亲热热叫名字了。阮云裳最近算是事业爱情双得意,电影拍的将近尾声,再过一阵就能上映了的。陈季绰,人呢,真是极好的。他体贴,演戏多喝水,秋时要加衣,他都是一一叮嘱;他细心,听她说了一回天香楼的鸭子馄饨好吃,便连锡锅子一起打包了带来给她做晚上的宵夜;他知道自己爱照相,电影有一幕要在照相馆子里拍,他自己出面租下了一天的照相馆子,还特特和老板说了,除了场地费,他另与些钱,给她多拍几张单人相片子。阮云裳第一次见着照相馆子,是父亲还在的时候,他牵着自己的手逛南京东路,那也是第一次坐电车。父亲告诉她和哥哥,那照相机咔嚓一声,就能把人的模样留下来——“等攒了钱,带囡囡,哥哥,姆妈都来拍”——然而现在,有个男人牵着她手走进了这照相馆子,告诉她这一天都任她拍,她怎能不感动。听说了阮云裳和家里人吵嘴,陈季绰便劝道:“我新买了三层楼,不然你搬出来一道住罢。”搬出来一道住,却是要考虑考虑的问题了。阮云裳看看前座的阿佐和陈季绰的司机,这事情,还是等两人私下再论说,于是只说些布料的事。岑嘉钰道:“我奶mama说,叫我看看松江布,以前松江布是中国闻名的好,我外婆家到换新的季节都是先一船一船从松江买。还说那时松江人恨安徽人,说安徽布商jian诈。现在哪里还有得松江布卖,不只是松江,现在海市就没得中国布卖,都是舶来品。”“松江布自然是出名的”,阮云裳又凑近了和岑嘉钰耳语:“你忘啦,那时我们偷看的,就有情节是松江贩布。”岑嘉钰脸一红:“那时候偷偷看的,怕都怕死了,哪还记得这么清。”阮云裳坐正身子谈道:“以前苏州布也出名的,现在苏州哟,只有娘姨出名。再说,现在哪还叫什么中国布,都是分的‘土布’和‘洋布’。洋布里头,倒是能听店主掰扯掰扯‘日本布’‘美国布’‘英国布’。要说起来,也怪不得,洋布质量也好,价钱又便宜,谁也犯不着和自己钱包过不去。”岑嘉钰道:“这布跟吃食一样,也有时令性,要是前些日子,好进乔其纱,烂花绸;诶,要是纱绸有打折,现时也好进些,仔细收好,明年来卖,花样子选些耐看的就是。不过现在天冷了,眼下还是要进些呢绒,哔叽。你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阮云裳笑道:“那是,我昨儿个和陈季绰并些朋友吃饭,听饭桌上人说起,赶忙和他下了定金。不过,这年头,真真儿赚钱还是做西装,陈季绰在‘培罗蒙’买了套西装,好几百元呢。也难怪它贵,你看人培罗蒙开的地段,旁边都是洋行还有外国人办事地方;再看看人培罗蒙店面,中英文金字招牌,三层楼双开间店面,玻璃大橱窗的展台。”她又扑在岑嘉钰肩膀上:“这也算是陈季绰的头面衣裳啦,他可是和我讲,给他做西装的裁缝,前两天还赶去了南京给个要员量尺寸——他倒是穿在了政府要员前头。”岑嘉钰稀奇:“想来男人嘴上不说,心里头对穿衣打扮也是重视地很。”阮云裳:“那是,交际场子上,向来是先敬罗衣后敬人。阴丹士林布自然好,颜色素雅,耐脏耐洗,可是,你瞧着穿阴丹士林旗袍的人,就知道,不是女学生就是女职员,定然没有嫁进富人家;西装也是,陈季绰这般订做了西装穿的,利落衬头,那些‘西装瘪三’,西装就像个套子似地罩住,招手叫个黄包车,那袖子就从手腕塌到了肩膀——嘿,光溜溜的膀子,没买的起里面的衬衫。”这么一形容,活灵活现,岑嘉钰乐地捂住了嘴。前排阿佐拢拢身上的葛布外衣,心里头发愁地很,他那天听了一耳朵陈季绰的人讲“家里头夫人”——也不晓得是什么个境况,也不知道和阮云裳讲不讲得。有一日他窗边见陈季绰和另个女人在楼下又笑又闹,他佯装掉了阮云裳的湿帕子惹得阮云裳过来说他,结果,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