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爱河
四十九:爱河
--- title: 四十九:爱河 --- 沈蓓:“当时她都走了,我在我桌上看到的,一想这不是路柔的吗?然后这两年我就一直替她管着,我那口子说要来城头,我想万一能遇到你们,就随身带在身上...” 江漫顿了稍久才道了谢。 因要工作,沈蓓说有空来家里做客先走了。 楼道间灌风,江漫阖紧眼,整个身体轻微发抖。好歹忍住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冷刺着他。江漫感到这块镜子在一点点往更碎了碎,怎么都圆不上。 山甘大吵后不该真由她坐上大巴离开,他不信她舍得真走。 她的心怎么凉的,江漫想不明白。 . 下午江漫饭也没吃,走也没说,就从声路公司匆匆出来。夕阳刚好洒满街道。 穿过街,他踉踉跄跄走上向南的大道,无头无绪,闹市在他耳里过分的静。一直走,周围松松垮垮的树林,也不知是哪了,衰阳烧着,他停在一处陌生的车站,不知不觉乘上去。 江漫不知道为什么要上车,连车开向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公车走了,又停。人蜂拥着上,人蜂拥着下,他们急速运动到一片模糊。 月光流在哪里,车就哪。 人一个个走光,他听见终点了,走下来。面前是一片河。 低潮时,人可以去到河边。江漫从零售店买回六瓶酒,坐于鹅卵石,面前是片黑压压的河。手电筒放一旁,细细灰尘在光筒里滚动。 点烟,火苗阴冷。 一口一口的灌酒,下心事入胃。他发现越喝越静不下去,弹簧般反而起得越高。 就发脾气,猛地一下,手链弧线型痛快地扔出去——你不要?好。不要算了。 黑暗中闷闷的一声钝响,他的投掷姿态定格了一下,才慢慢回位。 江漫长久地看着,几分钟后跑过去,打着光捡回。 酒瓶喝得全空了,酒量还是差,他的上颚骨和下颚骨发颤,喝得上身歪歪倒倒。不知在找什么,就长时间在原地打转。后来河风越冷,江漫心头越燥,越难受,拨电话给林凉,低声说把她还我。 林凉识出了男人的状态。“江总,喝醉了?” “你认识她有多久?” 林凉缄默。 江漫:"一个月?一年?"他点了支烟,望着远方长长的黑色天空,一些灯光闪得像得了口吃。 "林凉,我跟她好多少年你知道吗?“ 自问自答是醉鬼的通病吗?林凉要说些什么,便被江漫截断了。 他说:“是她先追的我,她骗我初吻,她抄我课表假装偶遇,她写关于我的黄色小说,还以为我不知道...”他语气平静,但内心深处越来越咬牙切齿。 她招惹了他为什么就不能惹到底?现又是冷漠,又是跟别人结婚,连手链都不要了——大学那会儿两人就算分了一年她都还戴着。怎么?这次真的要跟他断得一干二净了? 江漫哪哪都痛,但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刀口。以后真成了陌生人,光是想,这滋味就像一大桶硫酸泼在他心上。 只有路柔见过他真实又丑陋的一面——孩子气、霸道、骄矜。江漫在外面高尚光鲜,对别人克己守礼,却对她像没穿衣服一样,缺点也不再遮着掩着。 人有时对越亲近的人越撒野。以为再怎么吵架,对方永远不会真的生气。 扔下手机,江漫垂了眼,说:“我以后再也不…” 声音消失,肢体不觉间挥摆起来。 怎么坠入水中的,他不清楚。 一寸寸浸入,被腥冷的水撕咬啃啮,四周完全静寂了。他睁开眼,看到晃荡的月光,急逃的水蜘蛛和蠕动的怪草。 身体继续坠下去了。面孔被扭曲,冷水仿佛卡在了喉部掐住呼吸,然后一次咳嗽接无尽的咳嗽。 . 江漫脑中有一片片泛旧的画面闪现过去。 那是山甘。冬天,她捂热了手才会碰他,睡前煮一碗热乎乎的酒糟煮蛋,只给他一人喝。春天,清早会跑进山里摘野花,每天他桌上都有新鲜花香。夏热,镇里物资有限,冰垫是她求别人转让的,有个风扇,大部分时间都对着他吹。 他要是半夜练筝,她会炖红枣山药鸡汤,若睡着了,她就哄他到被窝,给他打热水,擦手擦脚。她很会狮子顺毛,他若回来不舒服,就躺她腿上,慢慢地,成为他一种习惯。 若他是刀,只有她才是那柄鞘,理解、包容他所有的乖张和不解人情。 关于爱情,江漫仍没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只知道他尝试过永久失去的感受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活的死的他都要。都说坠入爱河,坠入爱河,不就是死拽下别人不放。 要么一起共渡,要么一起窒死。 . 程英接到他家江总电话时,刚准备入睡。 江漫让他在网上订酒店和送身干净衣服,程英不满,直到江漫说两千感谢费。 这还是他头次见江总喝成这样,整个人像散了架。 江漫平时在公司穿西装,打领带,还有点过去音乐家身上的文雅气。怎看都不像是今晚不时打着酒嗝,和胡言乱语说要强抢人妻的男人。 看江漫醉成这样也要洗澡,叹口气,程英只好等领导收整。 一个半小时后,江漫终于躺进床。 . 晚十一点,路柔被门外醉汉敲烦了。 去找物业,物业说报警。警察又把他送回——不管家事。江家有权势,估计又是他哪个亲戚暗地打招呼。法治社会,兼顾人情世故,怎能不懂? 敲得吵了,邻居也敲门,骂着说小两口去家里吵。 路柔晚上应酬也喝了酒,只想早点睡。理他简直浪费时间,便丢他在玄关,走了,准备去卧室。 江漫拉过她,抵她在墙不让走。 男性鼻息在她脖侧,很轻柔:“别走。” 江漫很少喝这么多,几乎到顶了。醉酒的人亦邪亦正,偶尔凶横得像个恶霸。 偶尔,像一只软绵绵的羊羔。 “路柔,肚子疼。”他的口吻似在委屈。 他的左耳被灯光映的发亮,几条蓝青色的毛细血管在几乎透明的粉红的rou里。 唇微妙地擦过她耳侧,清冷地求她。 “你摸。” 莫名的,江漫迫切地想跟她搞色情。他喉结游动,目光热切,手指放在腰部的衬衣边上,做着撩起的动作。白白的腰rou细腻。 路柔举起目光,淡淡看他的脸。 江漫从未想过真有这么一天——江漫在用rou体和眼神故意引诱一个女人来蹂躏他。清高的他不是最不屑去拿外貌讨人欢心吗? 就露出脖子最嫩最弱那片,他睫毛抖着,嘴唇微微翘起。 低声问:“要不要咬这?” 他说上面还有你的唇印。 . 路柔从上至下打量他——眼睛,下颌,以及领口。 缓缓地,她的手伸出,脸倾近他。 然后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扯到洗手台,拿过花洒,打开冷水后直冲他的头。 一下子,江漫湿透了。 他来得急,只穿了米色衬衣,白皙的身体在透明衣服里清晰。他呆呆的。大冬天,被冷水冲得牙齿发抖。 关水,她问:“酒醒了吗?” 江漫垂了好久的头,才缓缓去看她,心有点痛。对视后,他撩了撩湿发,什么话也没说。 房间里出现短暂的寂静,水流进排水口。 他突然问:这几天感觉怎么样了? "你怎么在声路?" 他又连续说了好几件事。哪家公司值得投资、那些行业可以试水。嘴上谈的和他心里毫不相干。路柔回了一两个字,不耐烦加剧,索性出去了。 背后,江漫突然叫住她。他的声音弱到小心翼翼,像对待初生的幼崽,生怕惊到她。 “我想和好…” 路柔转身,看他清瘦的影子,和被酒水浸入的眼睛。 她倚着墙:“当初你让我走的。” “…我乱说的,我没让你真走。” “但我听进去了。” 路柔一步步走向江漫,将他逼到墙上。 她说其实你让不让,我都要走的。 她静静地盯着他的双眸。想过去你要,我就给。你拿,我就放。我对你百分百,你却总是差一点。我还要一直为你的粗心哄自己。两年,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你弄累,我看着你是怎么被我宠得自以为是。 后悔了?后悔就意味着失去过了呀。 江漫说她想怎么对他都行。 他弯下腰,双手一点点捧起她的脸。 看着被他影子覆盖的她,有种朦胧的情调,小脸润润的,他觉得怎么爱都爱不够,怎么捧都怕化了。 声音欲气得微哑:"我给你玩。" 矜持?含蓄?不需要了。他就想要她继续着迷他。 · 路柔面无表情:"你想当鸭?" 在性/事上,江漫从不主动提,是真的清心寡欲。偶尔被她勾得起了兴趣,面上也是半不情愿,仿佛是种施舍。 她想到此,更觉得过去的自己蠢。 江漫不知怎么回,他不懂这种生物背后的暗喻。只是突然瞟到他手腕上的手链。 他表情柔和,把手链取下后晃在她眼前。 “怎么把手链扔了?” “想扔。” “就这样扔了?”他高了一个声调。 江漫轻轻掐着她下颌,音调淡淡。 "你不知道是我大四特意找人订的,还刻了你的名字?" 江漫看着这副被随意扔弃的手链,看着她平静的眉眼,仿佛被扔的是他,血液就滋滋作响,眼神瞬间沉下来。 路柔觉察到他的侵略气息,有点慌,怕醉酒的人发酒疯。随即又平静下来。 她下颌一转,撇开他的手:"我要睡了。" 他打量了下她全身:"跟他多久了?" "两年。" "两年?"他几乎凶狠地紧着腮帮。"跟他做了吗?" "跟你有关系?"她冷冷地回。 他猛地按住她双手压在墙上,一根根手指插入指缝,手劲很大。她躲,他就更用力,双手牢牢地钉她在墙上。意思在说:这他妈敢跟我没关系?! 被他温柔又阴狠的一双眼刺到,她一瞬间心跳起来,不敢再激他。 路柔闭了闭眼,对视着他:“江漫,我现在还能放你进来,是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如果你想闹,行,你闹吧。” 慢慢地,江漫收掉了锋芒。他放开她退了一步。 他害怕她眼神中的安静极了的疲惫。 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路柔,我喝了酒,刚才情绪没控制住。没有真想干什么,别生气…” 江漫对她那种眼神无力招架,为刚刚感到无比后悔。 那一刻,竟然真的想不计后果了。 . "取消婚礼…" 路柔刚迈进卧室门,她听他声音从背后而来。 江漫:"你刚来不知道,你朋友在多个银行开户,却向税务局瞒着只提供一个。偷税金额较大占纳税额百分之十以上的,好像要坐三年牢,苏一声真的胆大..." 她转身:"你威胁我?" 他面上自然又无辜:"我没这个意思。" 缓缓地,路柔转了一下双目:“取消,行啊。我也有条件。” “嗯?” "16号陪我吃个饭。" "吃饭?" "你答不答应?"她只是这样问。 没有理由拒绝,什么都不需要深思,他立马答应:"好。" . 江漫被凉水一冲,清醒许多,不想再发酒疯。他见她锁了卧室,无声说着抱歉便离开她家,准备回酒店。 电梯越来越下。他越觉得心头空空的,什么都填不满。 出了电梯,江漫打去电话,说你是我的。这句话他说得很无力,几乎没发出声。 . “苏总,十六号我请您吃个饭。” 发完这句,路柔清理了手机后台。顺其自然,指腹游了一圈手腕上的疤,这是一条锐利的转折。 她将刚通话结束的陌生号码加进黑名单,安静一会儿,又拉出来。备注:江漫。 给苏一声发信息:别乱给我的号码。 别重蹈覆辙。盖上被,路柔默了三遍。 以前,她的爱情是半跪的,情太深,怎么被他放弃都不嫌虐。这个人说不出哪里好,他从不费劲讨好她,也从不轻易卸下他的清高,看感情时大多淡淡的、可有可无。莫名其妙,但他来了,注定要让她割了胆子赌一下。 多些年过去,她想江漫只适合被欣赏,还以为像宠剧一样,勾勾手这种男人就跌下来了,发痴呢,要他爱你,你得先活受罪。 那件事,她没忘,那是最后一根稻草。 脑子似乎又要回到山甘往事,路柔忙分走心,想事业、想规划,想明天,想几只山羊在跨栏。 现今,她没胆了。受够了。 . 江漫坐在出租后座,回酒店。 这路上,他想了许多。叔父在税务局位高权重,那边说一声就能立即擒审。苏一声涉案金额大没有主动报告少缴,这时下令,他刚新投了项目,周转困难,要么公司资金链断裂运作面临崩盘,要么补缴不上构成逃税罪。 一前一后,都是麻烦。 对于她同意取消婚礼,半信半疑。当时不愿闹太僵,就没多说。 司机突然扭脖子:前面车祸堵了。 四周树上的红灯笼跟着风走,司机又说:"快过年了,终于能休息一下。" 江漫静静坐着,思绪像飞动的流萤一样漫无目的。 车刚好停在一架天桥下方不远,实际是条铁轨。江漫开窗迎风时,火车一瞬间呼啸,抬头,目光便送过去了。 暗色的苍穹下,火车灯眼瞪着前方走远,一个个车轮碾过,铁轨上的月光嘎吱作响。 有些声音徐徐地叠合—— 别闹。 乖乖,别闹。 这些声音挺有年头了。他蓦然想起两人去山甘前的一段事,尽管不是冬天。 三三:追妻三大步:力争,巧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