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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何曾见过他这副样子?这三天来机长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如果没有他,她一定撑不下去。陈年的内心对程遇风充满了愧疚和感激。“机长……”陈年张口说了两个字,发现没有声音,喉咙又涩又疼,还痒痒的,她咳了两声才压下痒意,“谢谢你。”“说什么傻话?”程遇风探了探她额头,已经是正常的体温,他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我去叫医生过来。”医生正好带着三个实习生来巡房,检查过后,确认是退烧了,还夸了陈年几句才离开。程遇风打电话让酒店送来两份清淡的粥,陈年真的饿坏了,吃得干干净净,程遇风倒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在陈年的监督下还是吃完了。程遇风收拾好餐盒拿出去扔掉。陈年也进洗手间用热水洗了把脸,被汗润湿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她往上拨了拨,抬头时,看到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她愣了很久很久。程遇风回来没看到她人影,听到洗手间的动静,也没去打扰,他拿出手机,把这边的情况告诉程立学和叶明远,让他们不用担心。通话刚结束,陈年出来了,小脸上还挂着不明液体,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水珠,程遇风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机长,你别担心,”陈年轻轻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程遇风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在宽慰他?十八岁的小姑娘,懂事得令人心疼。程遇风不禁想起二十岁时的自己,知道父母双双遇难的消息后,不知消沉了多少个日夜,才勉强走出那段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光。后来的几年里,他从飞行学院毕业后,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直到那沉甸甸的四道杠肩章压上肩膀,他真正懂得了生命的意义,也能在和爷爷聊起爸爸mama时,就像提起两个远行在外还未归家的人。二十岁的他,远远比不上十八岁的陈年。程遇风拿纸巾去擦她眼角,“以后想哭就哭出来,我的肩膀借给你靠。”“那我再哭多一次。”一次就好。以后都不会哭了,她要一直开开心心地笑,mama在天上看着她呢。中午时,路吉祥提着一袋水果过来看陈年。说来也巧,昨晚那个送来急诊科的车祸病人闹了不小的动静,他在对面楼妇产科某个病房窗口看了一会儿,刚好看到程遇风抱着陈年进来,要在平时他肯定认不出来这个外甥女,可这段时间,他每晚都会做噩梦,不是梦到去世的meimei路如意,就是梦到陈年,有时两个一起梦到,母女俩举着菜刀要找他算账……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又夜夜被噩梦缠身,他就想着多少弥补一下,也好为还未出世的儿子积积德。苗凤花已经确定怀孕,但因为是做的试管婴儿,又是大龄产妇,医生建议她最好住院保胎,为了保住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命`根·子,她再不情愿也还是住了下来。眼下,得知陈年已经知道她mama去世的消息,路吉祥更是坐不住了,而且,陪在陈年旁边的那个男人,虽然不怎么拿正眼看他,神色也清清淡淡的,可在那波澜不惊的目光注视下,路吉祥忽然产生了一种被洞悉所有真相的恐惧不安感,后背阵阵发凉,他没坐几分钟就找借口走了。那矮胖的背影,像是逃命似的夺门而出。“我舅舅也是很早就知道了,对吗?”陈年收回视线,她想起路招弟和自己提过,舅舅曾喝得酩酊大醉躲在后院哭,算算日子,应该八`九不离十了。程遇风“嗯”了一声,“当时,他和我爷爷一起上山的。”陈年没再说话了。下午,她提出想回家,程遇风问过医生,得到允许后,办了出院手续,日暮西斜时分,两人一起回到了桃源镇。火红的夕阳藏在云层后,周围霞光万丈。陈年家的木门前,伫立着一道苍老的身影,正是从A市远道而来的程立学,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桃源镇,可四周的一切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从前,路如意绘声绘色地跟他描述过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连哪块青石板下隐居着蚂蚁他都一清二楚,旧地重游,心境却大不相同了。程遇风看到只有爷爷一个人过来,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就大概猜到容昭那边应该是又出什么事了。“程爷爷。”陈年对程立学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程立学慈祥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最后只是说了句,“好孩子。”他给陈年带来了路如意的遗物。一部碎了半个屏幕的旧红米手机、一个穿着发白红绳的玉坠,一支看起来很新的黑色录音笔,还有一张银`行`卡。这就是路如意留给陈年的全部东西。陈年伸出双手,纤细的十根手指都在抖着,缓慢地穿过稀薄染着金光的黄昏空气,她终于还是稳稳地接住了,用力按在自己心口。就像抱住了mama,给了她最后一个离别的拥抱。“我mama……走的时候……还……”陈年摇摇头,不再问下去了。一定是不安心的吧?路如意走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合眼。明明知道不可能,可她的余光还是看着门口的方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等自己在这个世间最牵挂的那个人。她知道自己等不到的,但她依然要等。年年,对不起啊,mama不是故意丢下你一个人的,不要怪mama。如果可以,mama多么希望能看到你长大成人结婚生子那一天,可mama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我mama是什么时候走的?”程立学说:“6月16日晚上九点零七分。”那晚,陈年就在A市的某个宾馆,她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而她mama就在相隔不远的中心医院,走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没有告别。当晚,陈年把自己关进房间,手里握着笔,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写着,脚边层层叠叠堆了一堆废纸。窗外天色蒙蒙亮了,她这才走出来。程立学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住,昨晚就先去镇上宾馆休息了,只有程遇风留在陈年家,他守着陈年房间的灯直到夜深,不知不觉也在椅子上睡了过去,不过睡得不深,听到一点动静就醒来了。“机长,早。”陈年站在水井边刷牙,初冬清晨微弱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肃穆的一身黑衣无形中被柔化几分,她吐出混着白泡沫的水,跟程遇风说,“我待会要上山一趟。”程遇风发现她有什么不一样了,盯着她发间别着的一朵小白花,半晌才点点头,“好。”没有吃早餐,两人一路迎着朝阳来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