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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听到自己出来,并未抬头,修长的食指,还是飞快地翻阅着一张又一张书页。她也就并未叫人,而是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开了这个瓶子,又去启那个盒子,纵使她手脚轻盈,也免不得这儿碰碰,那儿撞撞,等涂完脸颊,卷起袖子来抹手时,偶然一抬头,便在镜子里撞见了权仲白的眼。两个人成亲一个多月,该做的事没有少做,可头一晚大家都着急,蕙娘且还饿得头晕眼花,看世界都是模糊的,哪里还会记得羞赧。嗣后敦伦,那都是规规矩矩,连床门都关起来,有时候她连权仲白的脸都看不清楚,黑天黑地的,胆子自然也大了。可不知怎么,在这雪亮的灯下,也才止露出一条臂膀而已,从镜子里瞧见权仲白的眉眼,他尚且还没有什么表情,就只是盯着她看呢,她……她居然有点脸红了……“看什么看!”蕙娘哪里会含羞带怯,她一把扯住衣襟,回头凶了权仲白一眼,“不许看!”色厉内荏,却是谁都看得出来,权仲白笑起来,“我不看,我不看,是没什么好看的。”他又低下头去翻病案,一腿屈起来,一腿放在地下,半趿着蕙娘给他亲手做的逍遥鞋……那上头绣的青竹叶,费了她几天的待嫁辰光呢。这不成体统的动作,带开了睡衫,淡青罗衣露出一线沟壑,权仲白是先洗过澡的,他没有束发,半长的发散下肩头,落在衣襟上,发的黑、衣的青、肤的白……蕙娘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出来。“也不许不看!”又不许看,又不许不看……这话说出口,就是蕙娘自己,也都觉得有点强词夺理了。就是在床笫之间,她也都没被权仲白逼得这么狼狈过……权仲白哪会放过她,他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得这么体贴、这么宽容,这么不以为意,笑得蕙娘心火更旺,才要开口,他说了,“我知道,我知道,不许笑——也不许不笑!”“你——”蕙娘恨得拿起螺黛掷他,深青色的香料好没准头,没丢到二公子,倒是击在宫灯上,把玻璃灯笼给带得好一阵晃,黄蜡没顶住,烛芯一触玻璃壁,嗤的一声便灭了。权仲白只好合上医案,站起身要就着桌上那一点点如豆的油灯,给宫灯换蜡。可才站起身,蕙娘又拈起一小块粉冲他丢来,粉块落入灯盘,这宽敞而清凉的屋子,也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得窗外一点月色铺在竹床上,可很快,这月色也不知被谁一拉帘子,给遮了去了。悉悉索索一阵闷响,谁也没有说话,即使有些忍不住的声音,那也是咬着唇堵不住,从鼻子里逃出来的,蕙娘这会话倒是反常的少,还没有竹床响:这东西就是做得再牢固,也终究还是竹子,为重量一压,吱呀之声,自然是在所难免。先还只是偶然一响,到后来,竟是摇曳之声,响做一片,好似能给晃得散架了似的。有人的声音都像是在哭,“哎呀,怎么这么吵……你、你……你……窗子还没关全呢!”这院子里东西厢房都住了人的……别人不说,就是孔雀,恐怕还在东厢房里盘点首饰呢。“去……去……嗯……去,”那娇媚的声音便咬着唇喘着气,勉勉强强地说,“去床上……”年轻夫妻,脸皮是薄的,二公子也没有异议,竹床不响了,可蕙娘的声音竟又一下抽高了,“唉,你、你干嘛……出……拔出去——呀!”“不必出去,也能行的。”二公子今晚很有夫主的风范,虽说也有些气促,可实在是风度从容、体贴大方,“环住我的脖子。”“怎、怎么弄的!你——哎!你——”这声音到了后来,气促而紧,竟是语不成声,带出了哭调。二公子偷偷地笑,“真没想到,原来我们少奶奶也有不懂的事。”说也奇怪,两人行动,可屋内却只有一人的脚步声,蕙娘连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点点嘤嘤的、颤动的鼻音,待到许久以后,床上重又起了动静,她才喘着气,恶狠狠地咒,“死郎中,倷么良心!”原以为自己遮掩得好,没想到居然还是早被看破,权神医阵脚大乱,动作更快更猛,“哎——你!”不知哪里伸出的手,一把扯动了金钩,帘子坠下来,遮去了得意的笑声,室内的声响一下就模糊了起来。惊呼声、喘息声、水声人声,混着夜风被送出来,再传进东西厢房的时候,就变作了一曲模糊的江南小调。要听,听不分明的,可不要听时,它却一直响在耳边,响得人心头好痒。第二天一大早,几个大丫环眼圈都是黑的,都不敢看权仲白,小夫妻两个也都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蕙娘掌得住,权仲白掌不住,他匆匆吃完早饭——倒是比在府里要多吃了好些,便站起来,“我去扶脉厅那里。”蕙娘忙叫住他,“今日还让个管事过来,带我看看园子。”她说起来,自己都忍不住笑,“你就是再不喜欢诗词歌赋,好歹也给那些亭台楼阁起些药名,什么甲一号、甲二号的,能像话吗?”“诗词格律,我是一点都不懂,”权仲白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看起来似乎也一点都不引以为遗憾。“你要是看不惯,那就只管改了吧,我让奶公陪你,什么事,你和他商量着办就行了。”才说完,因石英正好进来——才看到姑爷,她就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二公子再呆不住了,拔起脚就走,蕙娘是喊都喊不回来了。“这个人!”她啼笑皆非,才吃了一口早饭,见一屋子丫头都看着自己,也有点赧然,“都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些做事去?”人群顿时就散开了,石英小心翼翼地,上来和蕙娘商量,“以后,还是别留人在院子里上夜了……”蕙娘终究是脸红了——这个石英,就是进谏,都进谏得这么委婉,要是绿松在,肯定不会这么说话。“你就放心吧,”她咬牙切齿,“以后会把窗子关好的!”石英面红耳赤,“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得出来,一屋子的大丫头,都因为蕙娘的这句话松了一口气。被这么接二连三地打了岔,蕙娘的早饭吃得也是没滋没味的,她又咬了一口小银丝卷,便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巡梭着一屋子花红柳绿的大丫头们。这批丫头,是当年精选出来,预备着日后和她一道接管家务的,没有哪个人没一手绝活,也没有哪个人是真正的实心眼。现在,她们也都先先后后,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