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 48. 鬣狗

    天幕被夜色涂抹上一层厚重深色，空气因为细润雨水的不断浇筑而变得朦朦胧胧。

    黯淡月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水帘为青年的身体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那头显眼的银色短发却在亮度萎靡的光线中闪烁着嚣张的光泽。

    “你对我有兴趣？”

    他微垂下首，与王卿卿不经意抬起的脑袋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

    原本差距明显的身高差瞬时缩短，只有鼓动的心跳声在二人之间肆意跳跃。

    这么狭窄的亲密距离，王卿卿甚至可以看清那双蓝色眼瞳蒙在表面的一层透明质层，呼吸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一收一放的温热频率。

    在她愈来愈怔忡的注视中，青年薄削的唇在逐渐炽热的气息中缓慢拉扯，从口腔中吐纳出的每一个字音都裹上深长意味。

    “想要深入了解我吗？”

    泛滥着痞气的声音里仿佛含着某种勾引的隐喻，而充沛着潮湿雨水的缥缈月光则是放大暧昧氛围的绝佳利器，任何事物都被薄透的光芒渲染得昏昏沉沉。

    王卿卿彷徨的心因此变得更加躁动不安，细小的爆炸声在心间剧烈沸腾，进而分解为蒸腾的红云一点点地散在她的脸颊。

    在感受到从耳根不由自主泛起的一股痒意时，她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往外退开了两步，狼狈地逃离对方的掌控区域。

    吸取过一次经验教训的王卿卿已经知晓自己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直到手指触摸到触感寒凉的门把手时，她心间久违的安全感才缓缓回归。

    她忽视了银发青年略带暧昧性质的挑逗行径，只是略显僵硬地为他适才的拯救行为表达着感激。

    “……谢谢你替我解围。”

    也许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闹剧，王卿卿已经不敢轻易相信出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

    与陌生男子在封闭空间独处的做法极度容易让自己陷入险境，此时此刻，人多眼杂的宴会厅反倒成为绝佳的安全空间。

    而且，王卿卿始终顾忌着cao控者早就下达的命令。

    不可违抗的指令如同一座沉重山峦般死死地横亘在心间，几乎令她透不过气。

    如今，时间仍在一分一秒过去，指针的齿轮不停地在脑间轰隆隆转动鸣响。

    她必须赶在cao控者规定的时间点之前回到傅医生的身边，并与他……

    在想到自己必须完成的荒谬任务时，王卿卿脑内所有聒噪的乱糟糟思绪都在同一时间聚集。

    片刻瞬息之后，嘈杂思绪背后所强烈暗示的癫狂情事就猛烈地在脑海里横冲直撞，不断地提醒着她变得岌岌可危的剩余时间。

    在这般攻势猛烈的心理性攻击下，王卿卿已经没有多余心思顾及他人的反应，只能在离开之前匆匆抛下一句礼貌性告别。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王卿卿在门把上已经停滞多时的手就向下微微施力。

    雕刻着光滑花纹的金属门把随着力道的走向一点点地往下坠，门锁里紧凑的细小轴承在复杂的牵引程序之间缓慢走动。

    在玻璃窗向着两侧敞开前的一刻，王卿卿的身后却毫无预兆地传来青年不容置喙的声音。

    似乎是不太满意她的突然离开，青年适才浅显表露的轻浮嗓音已经被完全收敛。

    此时携带着压迫感的声调像是一把尖锐钩子猛地钩住了她想与傅医生重聚的心。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好好地待在这儿。”

    王卿卿莫名从这句简短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沉重的警告意味。

    她有些惊疑地回过头，视线很快就落在距离她几步远的银发青年身上。

    他完全笼罩于浓稠夜色里，只有黯淡月光为他纤长的身体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光。

    内里却被夜色衬托得愈发黑沉，连耳骨上嵌着的两圈金属耳钉都被无边黑暗吞噬了原有光泽。

    明暗交接的光影将属于人类的蓝眸渲染成天然兽瞳，瞳仁只剩下紧密的一条竖线。

    “门后的世界……”

    “说不定有危险呢？”

    话语间，银发青年的嘴角明明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玩味笑意，眼瞳却映照着厅中折射的两盏诡谲烛光。

    这般模样的他，莫名像是草原中准备进攻猎物的鬣狗一般蠢蠢欲动。

    在与他目光交汇的瞬间，王卿卿径直被一股恐惧感紧紧地攥住，密密麻麻的冷意都从视线交接的地方无声无息地蔓延。

    迸溅到窗台的豆大雨珠拼命四散，刺骨湿意径直爬上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让毫无保护的皮肤肌理被刺激起了一阵发麻的颤意。

    也许是冰冷的现实感觉坚定了心中的第六感，王卿卿默默在心中做好了打算之后，便直接无视掉青年意图明显的警告。

    她用力按压下门把手，在玻璃窗中间的笔直竖线分裂开来时，两个被隔绝的世界顿时恢复了交融状态，嘈杂的奢靡声浪立即从不可阻挡的四面八方激烈涌来。

    像是逃避着身后的潜在性危机一般，王卿卿忍不住加快速度朝着声色涌动的宴会厅走去。

    没有回头的她，不曾注意到身后青年愈发下沉的嘴角。

    蔚蓝眼眸在逐渐远离的背影中不断暗沉，翻滚着的阴沉眸光像是海面积聚而成的巨大漩涡，孕育着即将毁灭一切的危害性海啸。

    可惜没有人会去在意角落处的小小质变，所有事情都在按照原计划规律地进行中。

    宴会厅内已经换了新一轮的舞曲，优美音律在耳畔留下一个又一个轻盈颤音，糅合着迷离的灯光将每个人都被围猎在巨型的奢华牢笼中。

    毫不知情的人们仍在跳着华丽的交谊舞，重叠的脚步声在地毯上一同搅拌，各色亮丽的礼服交织成热情绽放的馥郁花蕊。

    他们的嘴角都带着固定弧度的僵滞笑容，伴随着旋律旋转的双脚永远都不会停下舞步。

    王卿卿不敢细看那些人的表情，只是一心一意地在舞场中央寻找着那道白色的挺拔身影。

    可惜她的视线在每位宾客的身上都梭巡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傅医生的下落，甚至连一直纠缠着他的女人也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