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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后,她挚爱的恋人在外面浴血拼杀,在一片黑衣蒙面的人中,唯独那一抹最亮的剑光能让她认出袁枫的身影。到此时,还能求助于谁呢?石简容在杀手到来之前堪堪离开了,如今只怕也在用尽全力调动人手。她所认识的所有人,此时都在拼尽全力,而她现在能做的无非也就是祈祷而已。一柄算不上锋利的宝剑终究是从碧荷与袁枫之间原本决不可突破的死线中冲出,直逼了过来,虞锦眉间忧愁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她诡异地想起,她六岁初进神医谷那天,师父教她的第一句话:医毒本一家,阿锦,我不限制你如何使用,然而须得对得起良心才是。紫黑色的粉末带着不祥的意味从虞锦手中飞了出去,这本是吸入便立刻致命的毒药,然而蒙面的杀手却不管不顾,舍了命地向内冲去。虞锦刹那反应过来事情不对,这杀手居然是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没有躲开毒粉,持剑冲了进去。这是死士。碧荷的暗器紧随其后接连没入rou体发出一连串的钝响,然而那刺客丝毫没有停顿,有如利箭般冲了过去。虞锦三步并作两步地去拉他,然而不曾习过武的她如何能够赶得上那样一柄连性命都丝毫不顾惜的剑?剑气刹那间便刺穿了薄薄的帐子,传到了乐至身边,乐至精致的娃娃脸因着寒凉的剑气微微动了动,状似要醒,却并不曾醒来。屋外所有人几乎都停止了动作,看着这一剑无比迅速,映在众人瞳孔里却恍若慢放一般刺了过去。发疯般冲过来的虞锦与袁枫,还保持着发出最后暗器姿势的碧荷,还有一切的中心,那稍稍动了动眉毛的乐至。剑刺入身体,发出闷响,带着鲜血的颜色,刹那间染红了幕帐与床单。没人开口,没人有动作,没人说得出话,只听见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所有人都盯着床边那个仿佛凭空多出来的人。这一剑刺来的时候,并没有人能够阻拦。颜玖回来得比袁枫还早些,在整场拼杀之中,她都一直都呆在乐至身边。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全身。若是政斗,若是心机,她尚且还能斡旋其中,赢得一席之地。然而这是拼杀,真刀实枪的拼杀,她一个没有rou体的魂魄,在这种时候究竟能做什么?!剑,是带着寒气,一往无前的剑。颜玖近乎发疯般地吼着:“乐至!你醒醒!乐至!快醒醒啊!”乐至似乎是听到了,动了动眉眼,却没能睁得开。我救不了他!这个绝望到几乎让她无所适从的念头前所未有地在颜玖心中放大,我救不了,我救不了……因为我没有身体!我救不了他!要是我有身体……要是我有身体……要是我有身体……要是我有身体,我就不必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血,止不住地喷溅开去。颜玖背对着那刺客,双手死死地握着那柄从背后刺穿了自己腹部、几乎就快要刺到乐至胸口的利剑的剑尖,硬是没让它再继续前进一寸。腹部被刺穿的疼痛,来得比预料得要迟缓很多,也比想象中要轻微得多,起码比起曾经病痛致死、杜冷丁失效的时候,要容易接受得多,颜玖这么想着,思路稍微有些飘忽而不着边际,甚至来不及感觉一下久违的实感,也没察觉到剑的另一端轻了不少。那个握着剑的杀手,先于颜玖倒了下去,也不知是死于虞锦的毒药,亦或是碧荷的暗器。颜玖缓缓地抬起头,正对上乐至刚刚睁开,尚还有些懵懂的眼神,忍不住咧嘴一笑,轻啐了一声:“该死的,我都叫了你半天了,你怎么到这会儿才醒!”在刚刚醒来的乐至面前,除了这个笑脸,赫然是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色。杀手的首领基于经验,判断了眼前这个本来绝不可能的事实。有一个看起来毫无武功的人,凭空出现了,还用身体挡住了自己豢养的死士的一剑。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有远远高于自己、却不愿意暴露身份的绝顶高手藏在暗处,看到乐至有难,便把旁边无辜的人以极快的、甚至于他们这些杀手都没能看清的速度扔了出来,挡下了这一剑。杀手的首领做出这个解释之后,立刻下了一个结论:无论如何,只要这个杀手还在暗处,今天的暗杀绝不可能成功,自己没有必要为此再折损人手了。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响起,那些尚还在搏命的杀手们潮水般退了下去,转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颜玖松开握着剑刃、已经满是鲜血的双手,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血,转头看向着虞锦,露出一个一如既往带着戏谑的笑容,就仿佛肚子上还插着柄剑的并不是自己一般:“喂喂,神医谷的大弟子,你不会是要对我这个……咳咳……重伤患见死不救吧?你看我……咳……这样子,不来扶一把真的好么……”“小……小玖……”乐至干哑的嗓子里发出一句不甚确定的声音,仿佛是随着声音总算是明白了眼前的状况,随即是一声近乎凄厉的嘶声,“小玖!”尚还在发愣的虞锦听着乐至的声音终于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扶住已经快站不稳的颜玖,飞快地帮她压住伤口止血。颜玖的瞳孔微微涣散,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有些傻地咧嘴想笑,却又并没有牵动嘴角的力气,只无意识地低声爆了一句粗口:“我靠,还挺他妈疼的……”————聂诤好不容易脱了身,来不及先回到聂氏,便匆匆暂时甩开跟踪的人,让怀袖冒充自己上了轿子,自己从小路绕了到了石府的偏门。石简容正在指挥几个心腹的家丁打扫门口的血迹,聂诤见石简容面色尚好,知道乐至无虞稍稍松了口气,停步咳嗽了两声顺过气来问道:“简容,阿乐安好么?”石简容闻声抬头,眉头紧锁地看着聂诤,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七公子,请进去自己看吧,表哥他……”聂诤没能立刻领会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愣了愣,也不犹豫立刻推门而入,坐在床边的乐至闻声抬头看向门口,正好与聂诤的眼神对上。聂诤一时之间没说话,他已经有十年的样子不曾见过乐至眼神如此清明冷淡的模样,也没见过他浑身上下居然萦绕着如此惊人的肃杀之气,只这一眼看过去,聂诤居然恍惚觉得过去近十年里他所认识的那个浑浑噩噩的乐至只是一场梦而已。他听到乐至语气冷峻而淡漠:“阿诤,我醒了。”乐至醒了。从那十余年的一场春秋大梦中醒了过来,从那场横贯了他大半人生的梦境中,被淋头的鲜血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