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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的北疆已落了雪。白茫茫的大雪落满了燕山的山头,染白了祁山的脊骨,覆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入眼皆是雪白。在这样的雪夜里,驻扎在燕州城西面的魏军营寨中,除了巡夜的守卫,其他士兵都十几人一起挤在营帐中沉眠。唯有楚玄大帐里还亮着灯。身为楚玄副将的徐浩明钻进楚玄的大帐中,就见楚玄正站在一张长案前,低头仔细看着长案上的一张地图,测算着戎狄王庭至燕州城的距离。楚玄带在身边伺候他的宦官李德安正安静立于一旁,替楚玄掌着灯,昏黄的灯光打在地图上,照亮了一片河山。楚玄凝视着那片河山,那是魏国的河山,也是他的河山。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之落于强虏之手。见徐浩明进来,李德安有几分无奈地暗示了他一眼,让他劝劝楚玄早些休息。“王爷,夜已深了,你还是——”徐浩明方开口劝了半句,楚玄就抬起左手制止他。徐浩明无奈地与李德安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里叹气。楚玄低头盯着地图,浓密的剑眉深深皱起,右手食指不停敲击着桌案似是在思忖什么。忽然,在这寂静的雪夜里,不知是谁用清冽如冷泉的缓缓在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清冽悠长的嗓音,激昂慷慨的诗句夹在这寒夜的冷风里,令听者心生出满腔豪气。楚玄一怔,眼中瞬间流露出喜色。“这么晚了,谁在唱歌?”徐浩明转头向大帐外看了一眼,纳闷道。他话音未落,楚玄已然转身冲出了大帐。“王爷!”李德安和徐浩明都吃了一惊,李德安冲着徐浩明跺跺脚道,“你还不追!”徐浩明连忙追了出了大帐,就看见楚玄一路冲向马厩,牵了自己的红棕色战马,动作流畅地翻身上马,扬鞭一挥,就策马冲出了营寨,一路往南,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徐浩明大吃一惊,生怕主帅一人出了营寨有失,连忙也牵了自己的马,御马追了出去。他怕被敌方潜伏在周围的斥候发现楚玄的身份,不敢高声喊他,只好一路追在后面。“……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那清冽的歌声在这冰天雪地间回荡,仿佛如同一种召唤,召唤着他们越来越近。突然,徐浩明看见楚玄的马速慢了下来。茫茫夜色中,前方有一人骑着一匹白马正在这被月光照成一片银白之色的冰雪地里,向着他们缓缓行来。那人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斗蓬,斗蓬的风帽遮住了他的半幅面孔,只能看见他瘦削的下颌,与那唱着这古老慷慨的军歌的双唇。楚玄停下了马,看着那人慢慢走到近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并无一丝嗔怪,反而充满着一种徐浩明从未见过的欣慰与依赖。这段时间以来,楚玄一直如一根紧绷的那根弦,可就在这个白马上的人出现的那一刻,他终于放松下来。“四个多月未唔卿面,我猜王爷一定是想我了。”那人将斗蓬的风帽一脱,露出一双含情带笑的凤眼来,冲着楚玄挑眉笑道,“未免王爷相思成疾,我便来了。”“姬,姬班主?”徐浩明半张着嘴惊讶道,又一想方才姬渊那暧昧不明的话,他的眼神顿时就忍不住在楚玄与姬渊之间看来转去。“你还是这么喜欢胡闹。”楚玄笑了一声。“王爷却似乎变了许多。”姬渊借着冰白的月光仔细打量着楚玄,他很明显地感觉到楚玄浑身的气势不再如从前的内敛藏拙,反而多了一种逼人锋锐。仿佛是一柄藏锋多年的宝剑,终于出鞘,气势全开。都说战争的洗练可以改变一个人,磨练人的rou体,打磨人的灵魂。如今的楚玄已是一柄饮过血的宝剑,是利刃,是神兵,而不再是纤尘不染的收藏品。饮过血的剑终究是不同的。“是么。”楚玄笑,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他明白这是为何。在这四个月里,他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场血战,他亲眼见过北地百姓流离失所,见过无耻官吏戕民害国,见过无数将士战死沙场,草蔓萦骨。他的剑曾饮过敌人的鲜血,敌人的大刀也曾在他皮rou上留下磨灭不去的印迹。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中似乎有什么无时无刻都在沸腾,感觉他的眼界在慢慢地开阔,他忽然就能看得更远,想的更深,但所图求的也变得更多。“徐二爷,我有些话想单独与王爷聊一聊,可否请你先回避?”姬渊极客气地冲徐浩明笑道。徐浩明看了楚玄一眼,楚玄道,“你先回营吧。”“可是王爷一个人——”徐浩明皱眉,他不放心楚玄的安全。“难道我不是人么?”姬渊笑问道。徐浩明瞟了姬渊一眼,只觉得他看上去实在柔弱,真遇上险情别说护着楚玄,别扯后腿就已属万幸。“放心吧,王爷得天庇佑,岂会有事。”姬渊又笑道。“你去吧。”楚玄再道。徐浩明无法,只好打马回头,独自往回走。走出一段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楚玄与姬渊二人,结果正对上姬渊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莫名就觉得脸皮发热,连忙给马加了一鞭,迅速离去。“你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待徐浩明走了,楚玄才问姬渊道。“我这里有一封兵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皇上的旨意,”姬渊从袖囊中拿出一个铜制的两个拇指粗的小筒,道,“皇上命你立即出兵,夺下燕州城。”“既是八百里加急,怎会在你手里?”楚玄皱起眉头。“传令的驿差刚到北地就因以昼夜不停的长途跋涉而不支晕倒,正好遇上来此游玩的我。”姬渊微微笑道,“我在金陵城里的名头还是很大的,在看过皇上钦赐我的金牌之后,他便托我将这道圣旨送到王爷军营来。”“是你搞的鬼吧?”楚玄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