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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久,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只粗粝的手摸上了他的胳膊。他立刻爬了起来,瞪起眼睛。一个白胡子老头笑眯眯的摸着胡子,坐在床边,一只手搭着脉,一只手摸了他脑袋:“莫慌,莫慌。”阿兰在旁边拿着他搭在椅子上的外衫抖钱。昨天放进去的铜板,现在叮叮咣咣都掉了出来,阿兰弯着腰把它们找出来,有一枚滚到桌子底下,阿兰像只灵巧的猫,嗖的一下缩进去,嗖的一下捏住铜板又钻出来,站在旁边问老头:“不要紧吧。”老头很和蔼,连连点头:“没大碍,没大碍。”苏北湘头重脚轻,懵了好久,说道:“天亮了?”“没错,没错,亮了,亮了。”老头笑眯眯的。苏北湘烧糊涂了,还没反应过来,要把手收回来:“你谁?”“郎中,郎中。”老头说话好像总会重复一遍,他紧紧抓住他的手,“公子莫怕,莫怕。我探探脉,探探脉。”过了一会儿,老头慢慢收回手,又凑近仔细看了苏北湘身上的伤,对阿兰说道:“休息休息,养养身子,养养身子,这伤哪来的?”苏北湘瞪大了眼盯着老头,似乎要分辨他是好是坏。他发了烧,显得眼尤其的大,双眼皮都烧出了三层,此刻张着眼睛,更圆。“我们刚从彭城来,彭城正在打仗呢,好惨,他偏要路见不平但身手不够,就挂了彩,唉。”阿兰神情自然,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回答的滴水不漏。苏北湘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她。哼!“到处都在打仗,百姓期盼的安稳日子,不知何时能来。”那郎中摇头,写了个方子给阿兰,阿兰看了半天,没看懂几个字,郎中见了说道,“莫急,莫急,药房的伙计懂,他懂。”阿兰看了眼又瘫了回去的苏北湘,问:“他没事吗?”“没有,没有。”郎中说,“退了烧,吃点好的补补,补补。”郎中收拾东西要走,阿兰拦住他,又道:“还有一个,你……也给看看?”她白生生的手抬起,指着床里边的那团被子。“还有?”那郎中眼神不好使,阿兰指了,他才见这边床上还躺着一个,“好的,好的。这位哪里不舒服?”“不知道,你给看看。”阿兰说完,从被子里捞出步莲华的手,交给郎中,自己在旁边紧张兮兮的盯着,忐忑不安。老郎中摸着胡子,这脉探的时间久,可就是不说话。“怎么样,怎么样?”阿兰也被那老郎中带的,一句话要问上两遍,老郎中摇头又点头,却还是不说话,那边,苏北湘忽然嘻嘻嘶嘶笑了出来,阿兰瞪他,“嘘——安静点,笑什么!”苏北湘估计真的是烧糊涂了,裹着被子,只露出两只三层眼皮的顶大眼睛,闷闷笑着,瓮声瓮气地说:“你看他,你看他像不像有喜脉了。”他指的是步莲华。阿兰好想踢他的屁股,苦于郎中在,不敢如此动作,只得轻声呵斥他让他闭嘴。苏北湘玩了起来:“先生,我夫人怎么样了?”他学的惟妙惟肖,又自己变了嗓音回答道:“无碍,无碍,这是喜脉,喜脉,恭喜了,恭喜。”阿兰把被子扯下来,盖住了他的脸,苏北湘这才安静。阿兰低声问老郎中:“先生……”我夫人怎么样了?啊呸。阿兰摇了摇脑袋,说:“有没有什么药,养神用的,一碗喝下去就睡,或者哑药也行。”她要灌给苏北湘!老郎中乐呵呵摇头,终于收回了手,慢慢歪过头,仔细看了步莲华。阿兰连忙问道:“怎么样?”她过去,把被角也往上拉了一截,像要盖住脸。老郎中终于收回目光:“像是久病之人,不过……脉象奇怪,我才疏学浅,瞧不出端倪。”“算了。”阿兰说道,“瞧不出来也罢,反正看样子,他们都瞧不出来怎么医治。”“恕我多言。”老郎中问,“你们是要去稷山求医贺族首巫吗?”阿兰眉头微动,笑着点头:“对。”“听你的口音,应该是打南边来的。”老郎中说,“不过这位公子的口音,倒像是朔州人。”苏北湘掀起被角,露出一只眼睛,幽幽说道:“我就是朔州人,她就是南都人,不行吗?”阿兰连忙把这个病起来撒欢的人再次塞进被子里,说道:“没错,我带家人到稷山求医,跟这位……在洪州遇上的。”老郎中笑呵呵道:“莫慌,莫慌,我也就是问问。如今这世道,我不该多这句嘴……只是好奇,好奇。”他终是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夫人……”阿兰默认了。苏北湘在被子里幽幽发出一声:嘁。老郎中接道:“我还略懂相面。”“……失敬失敬。”阿兰只能这般回应。“夫人眉相骨相都颇佳,天庭略逊一些,此乃少时孤苦,至亲别离之相,然成年后,冲天之势不可阻挡。我看夫人现在器宇轩昂,姿容光艳,隐隐有抬头之势,想来苦日子已经到头了,还是先恭喜夫人啊!”老郎中又指着苏北湘那团被子,说道:“那位公子长得富贵,一生平顺,倒是眉眼太厉,煞姻缘,难有姻亲。不过,倒是长寿安康……儿孙满堂。”这就有些奇怪了。苏北湘闷声道:“不准……不准……”阿兰见郎中手指的方向移到步莲华那里,立刻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郎中看,好像只要郎中敢说出短命两个字,她就要嘶吼着咬断他的脖子。“这位。”郎中笑眯眯道,“看不到眼睛,我也就不乱言了。不过,都是富贵之人,今我一进屋,便觉贵气满堂。想想我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今日有幸给你们相个面,也不虚此行了。”阿兰松了口气。她感激这位老郎中,没摇头叹息说步莲华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