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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娘亲她左臂上有一道半月疤痕,是儿时碰碎了琉璃碗划伤的。”阮婆婆猛力把九娘搂进怀里,九娘膝盖撞在床榻上,也不觉得疼,她伸出双臂,搂紧了这个苍老的时日无多的老妪。“是阿桐!是阿桐!”阮婆婆泪中带笑道:“她一定要用那个翠绿琉璃碗装桑椹,还要自己捧着送给姑母,被门槛绊了一跤,撞在门上了,幸好小脸没事,可手臂上留了疤,她太傻,哭了好些时候心疼那摔烂的桑椹——”阮婆婆松开九娘一些,脸上泛出红光,喘着气,紧张地问:“还有什么?还有吗?你再说几件。”九娘埋在她怀中,nongnong的老人味,闻起来有岁月沉淀的沧桑,也有说不出的熟悉亲切:“我娘最会做醪糟,一定要用晋祠江米酿的才好吃,爹爹每年都让人去成都买。我最爱吃娘做的鸡蛋醪糟汤。我也会做醪糟——”抚摸着九娘微微抽动的肩头,阮婆婆微微仰着头,笑道:“可不是,鸡蛋醪糟汤是我们晋地常吃的,姑母经常给姑父做。姑父登基后,晋祠江米年年都要进上。我和你娘也最爱吃,总摸准时辰去福宁殿沾姑父的光。”她想起那孩童天真时,岁月无忧愁,神情柔和又快活:“姑父也太小气,我们才蹭吃了几回,就抱怨起来。结果姑母逼着我们学做醪糟,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说我们姐妹从小在京中长大,不可忘记自己是代北郭氏的出身,不可忘记我们是晋地人。你倒也学会了,真好。还有吗?阿玞,你多说一些。”九娘心中酸涩又欣喜:“我娘还喜欢用韭菜花、麻叶调卤汁拌她自己做的老豆腐,我家书院里就能自己磨豆腐,这个我也会做!”“姨母信了,你就是阿玞,你肯定是阿桐的女儿。”阮婆婆拍拍她:“你娘会的,你自然也都会。”“爹爹说因为外翁不肯娘嫁去青神,才没了来往。原来我还有一位姨母——”九娘喃喃道,心里有个地方似乎被温柔地抚平了:“姨母——姨母,您原来是我的姨母,原来我娘不姓童,姓郭。”阮婆婆一颤,将她搂得更紧:“都怪姨母不好,连累了你爹娘!害得你娘隐姓埋名。阿玞,你怪姨母好了。我没法子,姑母姑父待我们那么好,还有两位表哥,特别是二表哥,好吃好喝的,他总是让给我们。可是大表哥疯了,二表哥被毒死了。二表哥只有玉郎一个孩子,姨母没法子——”九娘仰起脸:“姨母,阿玞知道,阿玞不怪您。爹爹娘亲也不会怪您。”赵元永和燕素在一旁,看着这白发与红颜对泣,两人都深觉诡异和恐慌。燕素垂首退出了房,被夜风一吹,想到郎君交待要以主母之礼待九娘,禁不住四周张望了一下,夜幕低垂中,廊下的风灯昏黄暗淡,不知还有没有鬼神在侧。她忐忑不安地接过一盏灯笼,提了往赵元永房中走去,要给大郎换一件衣衫。赵元永跪到脚踏上,将阮婆婆膝盖上的药泥轻轻揭开,轻声问九娘:“你既然是王家的表姑,应该帮着爹爹和我们才是,为什么要帮六哥他们?”阮婆婆叹息道:“大郎怎么对你姑姑说话呢。”“明明是jiejie!不是姑姑——”赵元永取了温热好的湿帕子捂在阮婆婆膝盖上头,皱眉道:“你若要同我说什么善恶因果报应,我是不信的。”九娘握住阮婆婆的手,对赵元永道:“大郎,世间万物,总有因果,只是人种下因的时候,不是为了那个果。若没有因果,我又怎么能既是孟九娘又是王九娘?若没有几十年前的因,你爹爹为何会变成这样?若没有你爹爹的因,你又从何而来?为何偏偏你是赵元永?”赵元永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听着这番话觉得似是而非,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语,只垂首抿唇摇头不语。九娘叹息道:“你不愿意信善恶因果,是心里头已经有了善恶之念,你看着你爹爹所为,知道不对,却不能改变他,所以才不愿意信这些。”赵元永手中一停,将帕子揭开来,取过干帕子擦拭了,将阮婆婆的裤管放了下来,盖上薄毯。“其实元禧太子的仇早已经报了,仇人也都死了。他再胡作非为下去,陷害陈青、陈元初,要置六郎于死地,这些恶,又会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还有西夏屠杀了秦州的大赵军民逾三万人,三万人!谁没有父母兄弟儿女?那痛不欲生者,多达十万有余。”九娘声音低沉下去:“姨母,如今西夏在攻凤翔,难道要看着大赵被西夏铁蹄践踏,民众被西夏人奴役,才算报了元禧太子的仇,报了阮家的仇,报了郭家的仇吗?若是元禧太子还在,可会觉得高兴?届时巩义的陵墓能不能安存,还是未知之数。”赵元永倏地站起身,小脸通红:“你烦死了,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婆婆也不想听,管你以前是谁,你现在就是要和爹爹作对,燕素——燕素——”“大郎!”阮婆婆厉声喝道。“婆婆?我——”赵元永从未被她凶过,一怔之下眼圈就红了。阮婆婆吸了口气,叹道:“好了,大郎你还小,你先出去,用些夜宵,早点睡。我和你姑姑有话要说。让她们也都别进来。”“婆婆!”赵元永小胸脯起伏不定,狠狠瞪了九娘一眼,就算她说得都对,就算她说的有道理,他也不想听不能听!房门轻轻关上,阮婆婆侧耳倾听了片刻,叹息道:“我早就劝过玉郎了,可他不肯罢休,非要这天下不可。阿玞,你是不是想我帮你离开此地?”九娘一震,她以情打动阮婆婆,自然是这个目的,但对这个前世唯一的亲人,她是发自肺腑地孺慕着,被她一语道破,惭愧内疚立刻湧上心头。“姨母,阿玞对不住您。”九娘轻轻搂住她的胳膊:“我不只是阿玞,我还是孟妧。从小到大,六郎不知道救了我多少回,他待我极好,比元禧太子待您和娘亲还好。我被人推下金明池,他那时才十岁,只当我是个胖表妹,就跟着跳下来救我,差点自己也丢了性命。我被西夏刺客追杀,他单枪匹马来救我,受了许多伤。我被阮玉郎掳了,他跟到这里,宁可入宫送死,也要保我明日能回家。我帮不上他什么,可也不能连累他送了性命。姨母,你怪我吗?”阮婆婆怔了怔:“阿玞,你心悦燕王?”九娘面上浮起笑容,轻声道:“阿玞已逝,前尘已成旧事。阿妧心悦他,再无二意,不能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