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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四遭各色的眼光,拓跋冶淡定回席。落座不过片刻,又以内解为由离去。众人讪讪收回视线,重新投至这靡丽的晚宴。无意中的向上轻瞥,帝王的身侧竟已然空了,那个容颜秀美的公主,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席。·摆脱了宴场的欢歌笑语,独自一人行至空无一人的花苑坐下,默默望着微雪夜境。空气清新,闻之如霜雪般鲜爽,异常清美鲜逸。“有宴不至,夜来赏花?”身侧的方向不久就传来了一个散漫的轻响,谈笑风生,跟着脚步娓娓而来,“可惜季冬群芳凋零,负了公主的美意。”那声音的主人总是这般半分微谑,半分调侃。慕容素回眸扫了他一眼,吐息间有隐隐的雾气,“你来干什么?”“来看看你。”李复瑾淡然轻哂,脱手送去一个小小的手炉,“怎么样?”“累死了。”香炉传出徐徐暖热的温度,她动了动坐得发酸的背脊,随手扯开繁复的宫纱披帛。“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他并不意外,含笑看着她。“我喜欢的是不必拘谨的热闹。”慕容素叹息,眉目十分宛然,“哪像这些……”宫苑无灯,仅有夜空轻悬的一轮皓月。皎辉淡洒,映出她皓齿如玉,轻脂淡染,身影如烟缈淡。完全不似平日的素容,美得不似真切。李复瑾淡淡地望,良久微笑,“你可真不像个公主。”更迥异于普通的女子。行事大胆跳脱,性子颇利,偏偏还习得一身绝佳的舞技……真像一道谜题,初始乍望简单无比,却藏匿如深,完全触不到底处。“公主应该什么样?”她扬了扬眉,颇有兴致的问。“处事谦和,端庄敛礼,淑贵自持。”毫不犹豫地吐出几行标准,果然听得她蹙了眉,“公主就得做木头人?”“也不是。”他笑得更深了,语间轻谑,“还有一点。”“什么?”“倾国倾城。”慕容素脸色一寒。如此言来,无疑是在变相说她样貌丑陋,扬起一脚便飞过去。李复瑾顷身一闪,轻松地躲过了她的空袭,旋即纵声大笑。“我不知公主究竟该如何。”她抑捺着脸色的难看,话中略携轻讽,“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公主只会这般,委屈你这个侍卫将就一下了。”“‘半路出家’?”他眉宇微挑,语意含了窥探的意味,“也对,当年前燕战事连绵,腹背受敌。陛下身为二皇子,想来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这天下的君王,也便不曾以公主之仪教习你。”慕容素眉梢微动了动,没有说话。尽数将她的神□□态收入眼底,李复瑾微哂,适时换了话题,“宴已过半,公主不是还有轻舞进现?不必去换舞衣吗?”“不急。”她舒了口气,万般不喜那些往来酬酢,还不如一人在此来得舒坦。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突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玉笛。青白的玉笛暗暗流光。须臾,有清雅的笛声响起。“你竟还会吹笛?”猝然响起的笛音让慕容素怔了一下,她错愕地望着他。笛声漫漫,洗尽尘俗,曲调由如松涛阵阵,烟波缭绕,万壑风生。音韵悠游柔转,缓缓消弭。舒缓的曲声渐渐嬗变,愈加舒缓优美,幽隐飘飞,宛如溪水玎玲,绮叠萦散。无形的乐曲令人放松,如云开雾散,雨过天晴,藤曼蜿延,暮春嫩芽抽新……忽地——一抹绮丽的流光映进双眸。巨大的烟火直冲云霄,骤然绽开一朵绚烂瑰丽的花,映得星月都失了颜色。烟火漫天华彩,斓光熠熠,照亮了浓黑的夜镜。“哇……”慕容素惊叹。笛音和着烟火颓坠的零星而落,碎雪飘飘,淡化了硝火带来的烟气。幽光,轻笛,似轻絮绵绵,萦绕人心。仿佛可散的开一切的悲伤与哀燥,飘然悠远。·莫钰此刻站在宫城最高的殿宇俯视周下,这座宏伟巍峨的皇城灯火通明,宫灯绵延,烟火如花盛绽。唯有他自己寂然漠漠,如这稠墨般的浓夜。帝王大寿,举国同乐,他甚至能听得到远方盛宴之上的笑语欢歌。那样的热络却是他所望尘莫及。他似乎天生就应站在这样的阴影之中,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就是一个隐在暗处的虚影。记忆里,自己也曾有过家人的。只是太漫长的光景烧灼了浅淡的薄影,唯一仅存的场景,似乎只剩那日黄昏中父亲的背影,断然决绝——从此握住刀,对童年的印象就只余黑暗中的寒锋血刃,活着成了唯一的目标。为了活,几乎激透了骨子里所有的血性,强迫自己忘却疼痛,泯灭良性。强迫自己冷硬麻木。刀尖上的舔血的日子,彻底消磨掉了亲人在脑海里最有一点印象,再没有一丝轮廓。夫人的出现无疑是他的救赎。记忆里那个仪态万端的女子,从苍茫寒冷的大雪里救下那个遍体鳞伤的小丐,从此他有了新的名字,也有了新的身份。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于他的意义,却永远能记得那一日递给他淬锋时所说的话语,“你要将自己成为最锋利的武器,去保护你要保护的人和自己。”他做到了。他学着割裂所有过往,学着重新信纳他人。日复一日,他将自己淬炼成了锐利的锋刀,无异于把新发于硎的寒刃,这世上,再没什么人能轻易伤到他。可他却忘了,他是一把刀,也只该是把刀。是他的错,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些年来的生活与前相较,无异于地狱与云端般的宵壤。可她和他不一样,他是泥潭里颠沛求生的野草,而她是云空的星。他们本就不属一个世界,偶然邂遇,也终有一天必会离去,他本不该眷恋。可是他却无法自控,明知这样是错,却还是甘之如饴——哪怕是最后一刻,哪怕就这么远远的……那个温雅似玉的男子,身份成谜,如潭难测,每每探涉,总能感到他隐在表面背后的秘不可测。他万分不喜,可无奈,她却对他深信不疑,他只能迁就。可若是他图谋叵测——他力量微薄,但总还有一刀相持。如若至此,粉身碎骨,也总够同他两相俱焚,菹醢此生。他发誓。这也是他,唯一可为她做的。·慕容素在灯火通明的华殿内除去一身华丽厚重的宫衫,轻动了动颈脊,舒缓了些许疲倦。许久又取下了木桁上雪白的锦衫,重新层层套叠着身。裙摆很长,团集堆叠在地上,仿佛铺落的一层厚雪。将一层层的轻纱缎衽整理完好,她反身去扣腰封的封带,可过长的袖摆成了最大的阻碍,封带越绕越乱,最终干脆拗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