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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成型,没有喊卡的机会,学生作品,预算有限,没有华丽的舞美道具,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人会看在情面上给掌声。演员和观众的交流是最直接最赤裸的,会来看学生作品的也都是老戏迷,对外表免疫,征服不了他们,他们就只会给出礼貌性的掌声。秦巍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这种纯粹的感觉,没有宣发、新闻、炒作,没有特效修饰,这作品也没有商业目的,唯一的目的只是用故事来唤起观众的共情,分享对人生的感悟。这里唯一重要的就只有表演,而他终于发现自己确实是喜欢表演的,没收入,没社会影响力,没人知道他是谁,除了身家还算丰厚以外,他和那些端盘子打工贴补生计,随时准备投入到试镜中的临时演员没任何区别——而驱动他们的并不是对名利的渴望,而是表演本身所带来的快乐反馈。他演了这几年的戏,反而是在现在事业停摆,未来晦暗不明的时刻确认,自己确实是很喜欢表演,而且也确实有表演的天赋。这简直是小小的奇迹,换了个角度,忽然间一切都像是热刀滑进黄油里那么顺,演艺世界折射出完全不同的风景,导演、编剧、合作演员甚至是表演老师都在夸奖,‘你的表演和有灵气’,‘我能感觉到你的天赋,那种魔力’,甚至有人要给他介绍工作,‘你的嗓子很好,去学声乐机会会更多,不会也没关系,我们的戏剧界比以前更开放,没人说路易十四一定要白人演,下周有个面试,你有兴趣可以去参加,会有更多的演出机会来磨练你的技艺’。——但秦巍也并不一定是需要这些赞美来肯定自己,他终于知道自己以前的疑惑有多蒙昧:如果你真的喜欢一行,真的擅长一行,你不会感觉不到,你自己本身就会有明确的自信,你很擅长,你做这些很快乐,你应该继续往哪个方向发展。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邀请,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下周招新的剧团他没听说过(当然),但同学都说这是在法国极有名誉的剧院,‘这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而秦巍也看到这个机会里的未来——他可以去争取一个职位,从龙套开始,小角色、替补演员、Swing、主角,这期间总会得到机会,他也许会去西区,去百老汇,这前景能收获多少经济回报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可以一直在表演,和这一行的顶尖接触,从中学到更多,这对真正热爱的人来说,已经是足够的报酬。但他也不无犹豫,他的犹豫是电话那头的退却:撩了以后又不敢面对现实,她又想他回来,又怕他就这样放弃掉表演跑回来,只能这样哀怨地宣泄着情绪,表达着自己的委屈。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思念和热爱?乔韵的表现是很作,但她的爱却不像是以前那么隐秘,那么坦诚,赤裸裸地放在那里,从来没有吝于表达。他们都变了,但应该是好的变化,虽然相隔小半个地球,但却都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秦巍大部分时间都感到幸福,但依然有小部分,有那么很短暂的几个小时,他是痛苦而饥渴的,接到乔韵的电话之后,黄昏时分步履匆匆地经过协和广场,走向自己的公寓,在夕阳下忽然无端端地想起,‘不知乔韵现在在做什么’时,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需求,他想念乔韵,表演并不是他的全部,它取代不了对乔韵的需求。“我可以来看你。”撩了一次被一巴掌打灭,她不敢再戏弄他了,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计划着行程,“上完节目就来,我可以在这里做设计啊,你去排练的时候我就在公寓里待着,等开秀的时候再回去。”这是永不可能实现的相聚美梦,她总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时差会让很多事都不方便,她毕竟不只是个单纯的设计师。这一件、那一件,会有不断的突发情况牵绊她的脚步,而她对此也心知肚明,他们依然忍不住遐想着相会时的甜蜜,但心底却都清楚:那分歧从来存在着,没有丝毫消解,虽然他们对此的态度一直在戏剧性的摇摆转变——他们的事业运行在不同的轨道上,走的路不一样,会把他们越带越远。一开始她在强调这一点,他要强求,后来他想放弃,她不放手。不论是谁,想放弃时总是不够绝情,强求时又过分积极,现在也都没了再说分手的力气,像是处在一种无可奈何的消极里——只能任由这分离去消磨彼此的感情,活在思念的煎熬里,这样静静地等待某个契机来临,也许某一天醒来了,感情就不在了,磨完了,这条细细的坚韧的线,也就这么断了。但甚至连这分离也像是最后的挣扎,她去了纽约,回来了,像是投降了不再挣扎了,他呢?他会就在巴黎安下家,西区、百老汇,完全投入新天地,再也不回去了吗?是不太想回去,就像是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他还没玩够,不想忽然间回到现实里。华威的大电影,李竺声泪俱下的来信——这些人情有牵绊,但他确实已经不太感兴趣,主要是家庭条件太好,自己之前又赚了不少,没什么经济压力,就算一辈子演话剧又如何?怎么也不可能真被老婆养。但……老婆是谁呢?如果他在巴黎真不回去了,他身边会站着谁?如果不是乔韵的话,未来某一天,会是谁呢?“不用找零了,谢谢。”从地铁边面包店里出来,他掰下一块法棍边嚼边走:一个人在国外就是这点不好,吃饭没保证,不可能天天去吃米其林,一般便餐小馆,吃几顿还好,吃多了真是无以名状。找保姆过分铺张,做饭又太麻烦,人在异国他乡,受不了的可能是这种一个人去买菜的凄凉。“你还不睡?”“你要吃饭了?我陪你吃完。”乔韵在电话那头已经有点睡意了,听筒里传来轻微异响,可能是她在揉眼睛。“今天吃什么,又是法棍三明治?香不香?”甜甜软软的声音,还是在吊他胃口,就是不提到底打算在节目上说什么,可能明知不应该,还想他回来吧。秦巍一边嚼一边笑,笑着笑着忽然涌起强烈的思念,忽然间,他也很想看到乔韵的脸,这冲动强过了一切,让他开始质疑自己之前的犹疑。“吃法棍,没三明治。”“居然连馅都没,越来越堕落了。”“那你来给我做饭?——你会做饭吗?”“小看我啊?我告诉你我——我还真不怎么会做饭……”在轻微的笑声里,他们交换着只言片语,很奇怪,现在可能联系得少,但对彼此生活的了解却比以前多。只言片语的感悟都发过去,根本不怕对方看不懂,之后偶尔也能在对话中明白,是看懂了,而且还记在心上,从来都没忘记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