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我所欲也1
死,我所欲也1
祈枝欲求死。 她做了一个梦,从窗口一跃而下,在半空中后悔、恐惧,尖叫着向上扑腾。 然后摔在地上,五脏六腑破碎的剧痛撕裂她的神智,头颅、四肢都传来碎裂的声音,猩红的血模糊了她的视线,鼻腔里也全是这种模糊的味道。 她挣脱rou体,缓慢地飘到上空,欣赏自己的躯体盛开出来的血色花朵。 马上就有人吓得半死,口齿不清地报警、叫救护车—— 噢,会有吗? 不会的,她的尸体会逐渐腐烂,血渗进地里,rou的腥臭引来苍蝇,它们会饱食一顿,再物尽其用地将她的身体当作温暖的产房。 祈枝看见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全身都裹在袍子里,没露出手脚来之前完全像是一把挺拔的竹子裹着衣物在行走。 这人从袍子里伸出一双完美的手,十指修长,指尖微粉,莹白如玉的手背上恰到好处地突显着几条青色的经脉。 这双手又从衣袍之中摸出一把银色小刀,切下腐rou,划开祈枝的小臂,剥出其中的骨头,再仔细剃去关节处的残rou,珍之爱之地将这节漂亮的尺骨收入怀中。 祈枝的魂魄附着在这节尺骨上,跟随袍中人去往他乡。 没想到这袍子看着单薄无比,内里却十分温暖舒适。 祈枝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心的觉了,袍中人行进的速度很慢,脚步健稳,她便伏在自己的骨头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竟比rou体死亡、魂魄脱离桎梏时还要畅快! 祈枝兴奋地钻出黑袍,漫天璀璨的星光尽数揽入眼中。 此夜无月,暗沉的天幕上繁星闪烁,天地辽阔,祈枝孤身一魂魄飘立其间,竟也生出些许壮阔之志来。 这里应是某处人迹罕至的山谷。 袍中人从密林采来枝叶,手指翻转间变化出一簇橘黄的火苗引燃枯枝败叶。 灼热的火光升起,祈枝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慢慢在这火焰的映射下有了影子。 “你把我复活了吗?”她问道。 袍子里的人声音实在难听,像被锋利的刀刺穿了喉咙,风声和血流从喉管中一进一出,所以他说话也是言简意赅。 “没有。” 祈枝好奇地踩一踩脚下的土地,咦,还是穿过去了,没有碰到。 但是影子沉默地跟着她,就像活着时那样。 她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轻快地飘到火堆旁的那人脚边,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往他的袍子里看。 唔,除了他主动露出来的一双手,什么也看不见啊…… 祈枝有一点失落,她试探性地去碰这人的衣袖——哎呀!竟然碰了个实打实! 她十分开心地抓着这一片薄薄的衣袖,向黑袍人展示:“我可以碰到你诶!” 那颗严严实实地藏在衣袍里的头微微侧向祈枝,应该是在看她,黑袍人抬起手,拽住那截衣袖。 祈枝不许,攥得紧紧的,但是无奈这布料太光滑,明明他也没有很用力,只是轻得不能再轻得一扯,那一小片衣角就溜走了。 祈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有点怔忪。 “大黑。” 破洞一样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袍中人抬手指了指自己,如是说道。 祈枝又打起精神,“你让我喊你‘大黑’?!”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眉眼弯弯,倒填补了今夜月亮的缺失。 大黑拾起一根枯枝,把树叶往火焰的中心拨去;祈枝蹲在他的手边,安静地看跳跃的火星。 星空下偶有虫鸣兽语,这深山野林之中,向来怕黑又怕鬼的祈枝竟然也觉得安心。 她把下巴搭在手背,歪着头打量认真拨弄树枝的大黑:他肩膀好宽啊,宽得让她联想到儿时吃饭的八仙桌……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盯得受不了,大黑又侧过身来,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抵住她的眉心。 祈枝觉得他应该是在制止她的胡思乱想。 “咕噜噜~” 肚子适时地唱起空城计,祈枝愣愣地摸摸小肚子,不解:鬼也会肚子饿吗? 大黑从他身上的袍子里掏出一只野兔,还是已经扒皮去骨的野兔,从容地穿到树枝上,放到火上烤。 兔rou滋滋地冒起油光的时候,他甚至还从衣袖里变出了各种调味料! 哇—— 这胡椒盐巴甚至葱花蒜蓉一洒,哪怕是烤树皮都好吃啊!! 祈枝馋得直咽口水,眼巴巴地看一眼外焦里酥的兔rou,再看一眼大黑,满眼都是“求求你了”“给我吃一点吧”。 大黑不为所动。 祈枝咬着唇,伤痕累累的十指再次揪住他的衣角,“想吃……” 隔着那层严密的黑袍,祈枝隐约感觉到大黑的视线缠绕着她。 她好像听到了他在叹息,又轻又快,如一阵微风,过境无痕。 他把兔rou举到祈枝的鼻子下,在祈枝快要咬上去的时候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挡住她的肩膀。 “不可。” 祈枝的眼里闪着疑惑的光芒。 他又很轻地推了推祈枝的肩膀,兔rou也拿远了一点,“闻,可以。” 祈枝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现在是魂魄,虽然会饿,但是也吃不到真正的食物,只能闻以解馋。 这也太折磨鬼了! 祈枝欲哭无泪,唉,没想到死亡的第一天,就被迫发现了当鬼的第一个不好之处。 尽管如此,她还是抱着大黑的小臂,把那烤兔rou的香气闻了个过瘾。 待她勉强放开大黑的手,唉,原本新鲜出炉洒好葱花调料的色香味俱全烤兔rou已经冷掉了,看上去再也没有一开始那种引人口水直流的食欲,这时大黑又不知往上面洒了什么,反正亮闪闪的,然后迅速将它放进了衣袍里。 祈枝睁大眼睛看他,大黑指了指袍子,说:“下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