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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的眼泪依旧一串串儿地直往下掉,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不知是天气太过寒冷还是情绪过于激动,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她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我的脸上没有移开,眼中有震惊亦有欣喜。我的眼泪随着万芷兰突如其来的拥抱而突然喷涌而出,她一把将我拉进怀中后把头埋在我肩上呜咽着,明明一起在这个宫里头住了十几年,明明时常相伴左右,如今却像久别重逢一般抑制不住情绪,也是了,此时此刻,和芷兰久别重逢的人,叫姚夕儿。我随芷兰一起去到了她的倚湘宫里,许是在外头冻僵了身子,原本没觉着多么寒冷的我却在进了屋子后浑身发凉颤抖不已,饶是摆上了两个炭火盆也依旧止不住我浑身上下的寒意,芷兰便将我冰凉的手握在她手心里,轻轻地呵着热气。我看着芷兰,道:“你没什么要问的吗?既然你都知道了,你问什么,我也不会再瞒了。”芷兰淡淡道:“我不问,我要你自己告诉我,从头至尾地告诉我。”我低头:“好。”于是,我将我的身世,将陈家,将霜儿,将我如何离开长安,又如何与秦寒遇见,如何入宫,将所有的一切对她全盘托出,她听完后怔了好久,末了,她问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打算?”我轻轻笑了笑,“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这样一日一日地过下去吗?总归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芷兰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她皱了眉头:“你不准备把你的身份告诉皇上吗?他……念了你这么多年……如果他知道你就是夕儿……”“如果他知道我就是夕儿,他会怎么做?”万芷兰愣住了:“什么怎么做?”我凄然一笑:“当初我姚家,就是被灭在一个“疑”上,自古帝王皆多疑,他们脑袋里的筹谋,远非寻常人可揣测。当初我姚家为什么被灭门?不就是先帝要斩草除根吗?还有后来的关家以及跟关珩有牵扯的朝臣们,皇上放过他们了吗?一个都没有,杀得干干净净。”我将手从芷兰的手中抽出,反手握在了她的手上,“皇上若知道了我是夕儿,起初他必定是欢喜的,可若再过些时日呢?我是‘叛军余孽’,是‘漏网之鱼’,是早该死的人,可我不仅没有死,我还通过秦寒的相助进了皇宫成了他的枕边人,还生了他的孩子……若我孤身一人,我便什么都不怕,但牵着进这件事的有陈家,有秦寒,还有竹桃,甚至还有已经过世的惠太妃和淑嘉公主,所以我不能告诉他这一切……”我低下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而且你瞧我如今的样子,哪里还看得出是十几年前的夕儿,早就面目全非了……我倒宁愿一直活在他心底的,是我昔年最美好的模样。”万芷兰满眼心疼地抬手抚过我的脸,却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她深知我这些年在宫里的煎熬,亦在听完我的过往后更加懂得我的苦楚,看着她愁苦的眉头,我在心底轻轻叹着,有时候,真的是死了比活着畅快。炭盆里“噼噼啪啪”地蹦着火星子,屋子里已被烤得暖烘烘的,我搓了搓了手,然后突然对她对她发问:“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我也有事想听你讲,方才早晨,你是去送秦寒吗?”万芷兰的手骤然僵硬,她与我对视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是。”芷兰告诉我,秦寒与她是年少时的玩伴,时间久了,她便对秦寒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但秦寒却只将她当meimei,可即便是两情相悦又能如何?她是万家的嫡长女,来日里,她必定是要嫁入皇家的。翊辰知道她的心思,一直都知道。但婚事是他的父皇定的,也是他和她生来就注定的,他们谁都没有资格去反抗,他唯一庆幸的,也只有好在自己并没有活生生拆散一对鸳鸯,毕竟秦寒并不爱她。她心底住着别的男人也好,她一直都不爱自己也罢,他只需要遵着规矩娶她给她一个名分便是了,他们的婚姻,从来都无关爱情。不论是如万芷兰一般守着最初的情意平平静静地过着一生,还是如我一般陷进理不清扯不明的爱恨纠葛里从未心安,宫里女人的命运,都是可悲的。这个深冬过去后,久未进来新人的后宫接到了采选的旨意,也是,这么多年过去,宫里的那些女人病的病,死的死,也没剩几个了。此番采选由我负责,芷兰因有两个才出生数月的孩子要照料,所以从旁协理的事便交给了锁玉,哪知锁玉才领到旨意没有多久,竟被诊出怀了身孕,于是协理之人又换成了另一位在宫里生活了多年的哲贵嫔。翊辰对采选一事并不上心,我也并未花什么心思在上头,只盼着早日忙完我好早日陪一陪锁玉。怀了孕的锁玉被晋为了珍嫔,她与我同在景承四年入宫,如今也有九年了,这九年里锁玉并不受宠,能与翊辰相见的次数也少之又少,但她性子纯良,从未动过争宠的念头,即便在她为闺阁少女时期便已经痴恋翊辰。锁玉有了身孕,我自然是欢喜的,这么多年的真心陪伴,我早已将她视作了亲姐妹,我知道她对翊辰爱慕的心思,也心疼她多年来独守空房的酸楚,但我无可奈何,我连自己的恩宠都保不住,又如何能替她筹谋呢。锁玉很喜欢孩子,从前闲着的日子里,她总喜欢琢磨着做各种小玩意儿和小点心给泓安,她待泓安的好已经赶上了我这个亲娘,芷兰生下孩子后,她更是日日都往倚湘宫里跑,逗一逗泓安,哄一哄小公主小皇子,一天儿便这么过去了。锁玉得知自己怀孕后又是欣喜又是不知所措,从前我和芷兰怀孕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着,如今她自己有了身孕,却突然之间变得什么也不懂了一样,我便笑她一怀孕便成了傻姑娘。这次采选宫里进来了六个新人,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花儿一样的样貌。一切安顿下来之后,宫中的日子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虽然那些个新人时常明里暗里争风吃醋,但到底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从前总是锁玉陪着我,如今便换成了我日日守着她,我盼着她安稳地生下她和翊辰的孩子,我盼着我们在宫里的生活能够就这样无风无波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上天似乎永远都在和我的想法作对,就像昔年我以为东方韵命好时,东方韵几个月后就难产丧命一样,当我陪着锁玉平静悠然地过了十个月,以为往后都能这般无忧之时,命运却又给了我当头一棒。☆、玉碎十月天气微凉,锁玉生产那日整个长安城都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锁玉的凝槐宫中如今像极了多年前东方韵生产之时的情景,从下午至晚上,凝槐宫里头凄厉的叫喊声持续不断,却迟迟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