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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身旁,那个曾经的解元,“你解试得第,正是锋芒时候,又为何却没有继续参加省试取得状元?”“是啊,正是锋芒时候,”她徐徐睁开眼,眼下疲惫尽显,“所以,有人将我除名了。明年春闱,我希望在长安榆柳街上见到你,我朝的新科状元郎,袁明焕。”他的鼻子一酸,突然很想掉下眼泪。他明白叶栾含蓄的话语中不仅表达了告别,更重要的一点是,显露了对自己的鼓励与期望。他视为目标的人,此时此刻有无尽的疲惫,他看见她滞留某地,上气不接下气。现在他就可以轻而易举超过她,实现自己的愿望,但她丝毫不介意,反而说出那样温和的话。袁明焕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猛揉自己的脸,道:“好。”轱辘声终于停止,刘则忍就站在门口。阳光太猛,他微嘘着眼睛倚在门框上,见叶栾下车后,状有感慨,“我说,你挺威猛啊,”叶栾走到他附近,“看来是他们打赢了,让你四天都躺在沈宅子里去了。”“身上伤痛无妨,倒是委屈刘里正屈尊于此,再当几天的里正了。”叶栾淡淡回复,同时抬步跨过门槛,对身后道,“走。”衙署里的旧书房历史最为悠久,因年久失修且长期无人涉足,一旦进入常常铺面来一股霉湿味。叶栾刚当了此地县丞后,这旧书房渐渐有了生机。时时开窗勤扫,阳光洒满。叶栾自顾自从案架上取下被整齐堆放的上面几本,而这一案架的隔离横柱上已经用笔记标明了“案狱刑件”。她挪动一步,后面案架上放置“徭役赋税”类,而她同样从里面拿出两本。她后面的袁明焕和刘则忍,见到这一幕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叶栾停在最后一架前,一下子拿下来四本,正是有关“农作收成”的。她没有转身,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书册,道:“这里的书册是大概十几年前的历届衙署官员所付出的心血,我手里的东西,便是我自己写的,”她转身,熟练地从桌案暗屉里抽出荆条,这是她习惯的方式。捆绑好,猝不及防扔进袁明焕怀中。刘则忍追上来,看见袁明焕不怎么伤心难过的表情,有些疑惑,“没看出来么她跟我一样,也是要走的。”李环咬了咬牙,对他道:“县丞和你不一样。”外边转悠着的公差听见刘则忍的话,急忙跨过门槛跑来道:“县里的旱情还没解决,您怎么就先走了。”刘则忍听了这话笑意更甚,“你把叶栾当你们县的救命稻草,要死命捏是不是最怕的就是你们这种,依赖别人又不信任别人的。等别人对你们耐心耗尽要走时,又反过来责备她为什么不尽职尽责。”“你说谁不信任”公差撸高袖子,手臂爆出青筋,对刘则忍怒目而视。火势大有燎原兆头,叶栾撑了撑自己的脑袋,皱眉道:“打住了,你先走。”公差心里不满,不满刘则忍的说辞,更不满叶栾的“半途而废”,他“哼”了一声,只得灰溜溜地离开。她觉得身上有些疼,大概是方才抱书时受力太盛撑裂伤口。叶栾握住了肩头,对袁明焕道:“宋邦会提拔你为县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再写一封引荐信,之后你就可以去他那里领告身。”“我愿意。”他抱紧了怀中的书,“我愿意”三个字像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出声来。两人都不能再说什么,袁明焕本就觉得呆在这里对叶栾来说过于委屈甚至呆没有出路,他把这些书打算放到衙署公堂里的案架上。她担任县丞的这么久,平时为琐碎事所记录写下的东西都摆在那里。他也懂叶栾的意思,放在人人都容易注意到的地方,对他们这些总遗忘被束之高阁的册籍的人可以时时察看。就着旧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叶栾很快写下一封“引荐书”。在铺开另一张纸后,却迟迟不下笔。不过几字,对着它看了一阵后便猛地撕掉,叶栾再次面对一张白纸沉默半晌,然后顷身靠住椅背,抬起头。牌匾上,用龙飞凤舞的字体连接成的“天理人情”四字再次映入眼帘。檐下绿藤被烘烤地奄奄一息,垂在窗户外,竹篾纸里有微微晃动的影子。叶栾徐徐吹干最后决定下来的一封,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甚至早就知道自己绝不会长久呆在这里,只是这时,总在斟酌是否会泄露些什么被别人发现。会泄露什么呢,她明明没有什么可藏。命运无形的手掌渐渐迫近,势必要捏碎人的喉头。无关乎他乡的贫瘠或富饶,十年之中,从未安定的流浪人始终逃避,悸动不安的心情只因当下种种迹象都开始催促,助长梦中日益不息的渴望。她想,那么,是时候了,去长安罢。敲响知县府大门后家仆还以为叶栾要找宋邦商讨救灾这些事,急着要赶她走。叶栾不多说什么,将手里东西交给家仆。一共有两封,第一封是“引荐信”,家仆看见了,面上没什么动静。再看后面那张,“休致书”。家仆迟迟疑疑地接过,又打量了她好半晌。知县府后不到一刻,天便黑了。叶栾借着街上两排的灯笼,披一身风尘寂寂然走了一阵。黑夜里看不见高出围墙的竹子,但能看见门前悬挂的灯笼,与别家不同的色彩,很膨盛的火焰在通红纸张里燃烧,对于向它渐渐走近的叶栾,竟有一种关于旺盛生命力的感召。太晚了,叶栾记得他们总是很早便歇息。她有些头晕,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坐下,微仰起脸,让风将她鬓上碎发向后刮。她忽然想起在承天官驿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坐在台阶上,之后沈绥就出现在她面前了。今晚呢,她头抵住墙壁,微勾起嘴角来,竟有些期待。片刻后,叶栾怔怔然面对眼前漆黑,一动不动,像睁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后面响起“吱呀”一声,一个人跨过门槛,慢慢走了出来。他蹲在叶栾身旁,但叶栾还是保持头抵墙的姿势,好像没有注意。沈绥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一个很小心的动作。叶栾没有回应。沈绥忽然察觉不对,伸长手臂揽住她另一边肩膀,将她带进怀里。感受到一些别人的温度和气力,叶栾如梦方醒,缓缓抬起头,望见他下颌的弧线和微垂的眼眸,是看着她的。叶栾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撑起来,与他有了一段距离后,抿了抿嘴唇道:“伤口好像裂了,又要麻烦郎君了。”他点了点头,先自己站起来,向叶栾伸出一只手。她不忘带来“多谢”二字,用自己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都渗出汗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