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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疯子一般拨开人群,冲进最里层,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若看见自己的籍贯和名字,就手舞足蹈地冲出去。若没有,有些直接当场瘫倒。陆峥扭头看着这场面,对文官的鄙夷少了些,转而换上感慨。看来做一名文官也极不容易,尤其是那些寒门子弟。他寻思着怎么出去,忽地望见一张熟悉的脸。手臂高抬,将那人一扯,袁明焕顺利来到榜状前,几乎是一眼就胶着在了榜首。“长安,万年县人氏”。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再往下看。“吴青央,状元”。不是他。虽然榜上有名,但毕竟不是心心念念的状元郎。陆峥上下打量他,没有哭没有笑的,却比那些喜悲形于色的都要令人惴惴不安。陆峥到底不是铁石心肠,仔细扫了一眼榜状上的名字,指向某处道:“你名字在这!考上就好,不一定非得当状元嘛!”回头看他,他却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渐渐走了出去。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情,真正发生到那一步时,还是会难过。寒窗苦读,连自己应有的名位都得不到,他开始怀疑经书中那些与“天道酬勤”类似的话。那些规矩正确,不容反驳,高高在上建立于实质生活外的判定性语言。不知叶栾读到这些的词句时,心里是不是也这样寒凉?耳边嘈杂无比,是举子们的父母,甚至是妻儿为他们祝贺。落榜的人,身边也有人安慰。科举万象,人性百态。他感到一阵恍惚,和没来由的寂寞。“明焕?”眼前出现了某个人的脸,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扑过去抱住她。叶栾没有推开,因为她听见了哭泣的声音。陆峥也走过来,摇了摇头,抱起双臂,遗憾地叹息。她站着没动,等哭声渐渐歇了,拿出自己的帕子敷在他眼睛上,若无其事地说:“回去罢,再在长安城中守选半年,你就会有职位了。”袁明焕用帕子捂着自己的眼,狠狠点头。她确实不放心,但也没想到袁明焕会在此处看榜。科举过去,礼部总算得了清闲,她此次出宫门,为的是看望沈阁老。“怀绪的功课差不多了,我回昭国坊去。”叶栾自己也进去把红榜看了一遍,除了袁明焕之外,并无其他岷州平楚县人氏。那次在解试中遇见的女扮男装的少女,叶栾还尚未知晓她的名字。也许她通过了解试,但因身份原因,只能止步于此,亦或她本就技不如人,名落孙山。兴许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在你终于有机会了解时,却不了了之。名落孙山,也许也是幸事。那宋筠一介女儿身,又心气过傲,在官场中难以走得长久,不如不去趟这浑水。但终究是,可惜了,叶栾抬头望了天空一眼,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至于那位方筠,榜上有名但并非前三甲。陆峥拍拍他的肩,还在一个劲地感叹,道:“我看你显然不稳,恐跳入池塘了断,不如先送你一程。”袁明焕不应,把沾湿的帕子捏在手上。再次踏入沈府大门,李管事看见是她还有些诧异,怀绪倒是欢喜地迎了上来。估计是在庭院里练拳,小脸上红扑扑一片,额角满是汗珠。“沈阁老在休息吗?”她弯下腰,手掌抵在膝盖。“应该是。”他笑得眉眼弯弯,隐约透过他,可窥其生父的模样。叶栾拉起怀绪,到樟树下的一块大石头那里坐着。她试探地问道:“你父亲什么时候来长安看望你?快一年了,你们总不能分隔太久。”“恐怕我阿耶,来长安不是为了看望我,”他的小手捏成拳,面上显出一种不符年龄的黯然,“叶阿兄,你不必瞒我。我阿耶就回长安是早晚的事,不然我也不会随沈阿兄早早地过来。”他真的很聪明。叶栾又问道:“你可知你阿耶回长安,还要做什么?”“进宫吧,”他抿了抿嘴唇,“圣人是不是要薨了?”这时突然响起来沈裕章的咳嗽声。“阁老。”她搀扶老人坐到石椅上,怀绪拿了他的拐杖在一旁安静站着。“您身体进来可好?礼部事忙,叶某没能时常看望。”“无妨,正好你今日来,我有件事要与你说。我一把年纪,早知不久于人世,儿孙的事情不想管,就想回淮南道去。”“扬州?”叶栾曾听沈绥说过,他父母年少相知相恋,这一切都发生在南方的扬州。两家族最早都在扬州定居,直到两人成亲,沈裕章考取功名升为京官,才迁至京城。“她离开后,扬州的娘家人就来长安接她的灵柩,说要带她回扬州。我本就知她不喜此处,便允了。现在,自己也对这里渐渐失去了野心,失去了欢喜。”“但您身体不便,恐难以长途跋涉。”沈裕章笑了几声,道:“心里只有思念,死都不怕了,还怕一点苦?不过我现在走不得,等这个国家,君主更替后罢。”“那时不得不劳烦您了。”沈裕章继续问了些陇右道的事,叶栾一一作答,不过她知道的也只是沈绥在信纸上告知她的。石头凉,没敢让沈裕章久坐,叶栾唤了管事过来,怀绪把沈裕章搀扶着回到房里去歇息。天色渐晚,那座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在隔壁,告别了怀绪后,她却没回到那里。恰巧路过李韫之的马车,两人一道进了宫城。“这些天好不容易闲下来,也要往那里跑?礼部终归不是你家。”他撑着下巴,撩开轿帘观望外边的景色。虽说眼睛注视别处,手里还不断摩挲那个香囊。“那么某的家在哪里?”她打量过他脸上的神情,摇晃的灯笼光下有些许落寞、纠结,不像从前总一副光鲜少年的样子。他停了正摩挲的手,把香囊握在手中,才缓缓看向她。李韫之这才发觉,对叶栾这样一个没有家的人来说,沈绥几乎就是她的全部了。李韫之无从告知她的家在何处,因他是幸运的,似乎无法与她进行同等的对话。叶栾轻吁一口气,笑了笑道:“你若真对她有情,此刻就不该臆想太多。”她撩开轿帘,外面的冷风徐徐吹来,她的声音也像那风似的变轻了:“没有哪种残忍比被时间和空间分割,来得决绝。”那日,陆有莘的情态,叶栾亦是看在了眼里。陆璇若倒台,不可能不波及到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