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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前,她不太确定地问:“给我的?”“啊。”东流很肯定地道,“主子不用扇子,嫌这玩意儿麻烦,也嫌旁人在身侧扇风不自在。”他之前也以为是孟璟怕热要用冰,可孟璟说拿扇子的时候,他便明白过来,还是怕这位少夫人陪在这儿热着了。楚怀婵顺从地接过来,东流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日光被遮住,室内瞬间阴凉不少,楚怀婵拿着那柄扇子仔细端详了会儿,扇面上浮雕了只画眉,鸟羽分明,鸟儿的眼睛更是透着股子灵性。她默默扇了会儿风,额上的汗缓缓消了下去。她默默收回了方才对他的怀疑,这眼光,其实好像也算不上多差。她往他那边看去,他仍保持着她方才进门时的那个姿势,脊背笔挺,左手肘撑在案上托着下巴,右手将书卷成册,认真看着,许久才翻上一页。这速度让她回想起昨日孟珣同她讲过的趣事,说是在学堂里规矩多,先生要求早起看书,但正在长身子的年纪,他时常睡不够,便惯常趴在书后补觉,等猛然惊醒,发现先生已在身后盯了不知多久,这才惊觉露馅儿,尴尬地翻上一页书。这联想惹得她几乎要以为孟璟这会儿其实也正躲在书后头打盹儿,有些想笑,但怕扰到他,又赶紧憋住了这点小情绪。她目光缓缓下移到他身前这张紫檀木书案上。方才未及细看,此番仔细打量了一眼,才发觉东流的话确实不假,桌脚上确实到处都是猫爪印迹。她忽然有些乐不可支,这一对父子,其实还蛮出乎她意料的。一位镇守边关拱卫京师的名将兼震慑朝纲的后军左都督,竟然会半路捡回来一只脑子不大好使的猫儿,更会因为这个被宗室出身谨守礼法的妻子赶出房门,在院中站上一夜,最后却还是不舍得扔,反而强行送给了自己儿子。而这位脾气不算太好、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儿子,竟然肯因为父亲一句话而按捺下心底的暴躁,任由一只傻猫骑在自个儿头上作威作福,甚至还能干出叫人逮住猫爷自个儿骂了它半个时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她这般想着,再去看了一眼此刻在她跟前正襟危坐的孟璟,这般反差令她终于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孟璟被她扰到,目光从书上移开,向她这边扫过来,她赶紧将玳瑁扇往上移了点,遮住了自己此刻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很讨打的笑容。孟璟看了她好一会儿,虽然这丫头拿扇子将整张脸都遮得差不多了,但微微抖动的双肩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好心情。他仔细回想了下,觉得自个儿方才好像没做什么动作能惹得她这般反应,腹诽了句莫名其妙,一天到晚神神叨叨,难怪连他那个素来端庄稳重的亲娘都被她带偏了。他默默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书页之上,楚怀婵这才将扇面拿下,又悄悄看了会儿他。乌玉玦墨散着淡淡的松烟味,室内熏香则似乎是……甘松。她愣了会儿,起身走近那座铜制宝鸭香薰炉,鸭嘴处正散着袅袅白烟与绵绵香味。她凑上去嗅了嗅,真的是甘松。孟璟无意识地跟着看过来,见她这动作,忽然怀疑她是狗所托生的,见着什么都要凑上去闻闻。当日翠微观初见,她也是凭着那股被暴雨冲刷得几乎淡到无痕连陈景元都没能辨出来的血腥味,第一句就断定他受了伤,那日在画舫上,她不过是点个茶,也得凑上去闻上半天。她身子前屈,微微闭着双目,唇几乎要和鸭嘴碰上,嘴角挂着丝怡然的笑。孟璟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他改用这香的缘由,好像确实是当日在云台闻到过她身上的这股味儿,竟然莫名的舒服。他有些不自在地出声唤她:“楚怀婵。”“诶。”她大抵是这会儿心下畅快,连应和声都痛快了许多,“有事?”她一转头看他,见他阴恻恻的笑,“嘁”了声:“很好笑吗?扫兴。”孟璟:……我说什么了吗?“小侯爷有事?”她问。“没。”“……那您叫我做什么?”“闲得慌。”“哦。”楚怀婵无言,默默掀了掀眼皮,绕回椅子上坐着,又扇了会儿风。秋老虎之下,连芭蕉扇带出来的风其实也是熏风。她执着扇,一下又一下地有气无力地摇着,带出点微弱的声音来。孟璟这书房几乎就没进过生人,他忙活起事来的时候,更是连扶舟东流那俩话唠都不会让进。今日楚怀婵搁那儿一坐,哪怕没做什么,他也觉着浑身不自在。书上的字他似乎一个都不认识了,他强撑着翻了几页,越翻越无趣,将书卷往案上一扔。楚怀婵听见动静,手中的扇子停下,往他那边看去,见他不出声,迟疑了会儿,会过几分意来,轻声问:“我吵着小侯爷了?”孟璟看她一眼,没说话。她闷闷地思忖了会儿,她从前看书,最早有娘亲亲自在旁教她识字,后来有外祖敦促她读书不能只求囫囵吞枣,还为她请了教书先生指点一二。再后来么,入京之后,她也常去父亲书房看书,里里外外伺候的人也都挺多的,这些人也都不大影响得到她。但看孟璟这反应,显然不是她这类人了。她收起扇子,微微蹲了蹲个福:“那就不叨扰小侯爷了,我先回去,等用晚膳时再过来。”大门打开,西斜的日光照进来,在她身上添了一层昏黄的光晕。时辰倒也不早了,她这会儿回去,歇不过半个时辰又得过来,孟璟收回目光,缓缓道:“去明间坐会儿。”倒不是让她去客厅?楚怀婵转身去看他,他眉目隐在宝鸭嘴后的烟雾后,双眉之下,眼尾狭长上挑,开合有神。他重新执起书卷,指了指书架,漫不经心地道:“有喜欢的,自个儿挑几本出去。”“今日就不读了。”楚怀婵冲他绽开一个欠扁的笑,“反正小侯爷这儿的书,估摸着我应该也读得差不多了。”“楚怀婵你,”孟璟自讨了个没趣儿,抬头盯她一眼,又移开目光,声音也冷下来,“出去。”楚怀婵满不在意他这颐指气使的架势,得意地耸耸肩,轻轻开门出去了。孟璟没忍住轻笑了声,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点小事也值得她得瑟上一会儿。他目光无意中瞥见那香炉,没来由地又想起她方才轻轻凑上去闻味儿的动作来,那截随她动作露出来的光洁脖颈就这么在他眼前不住晃悠,令他愈发心烦意乱起来。他有些闷闷地想,若她下次再在他面前这般,他适时伸出手来,轻轻“咔擦”一下,这把弱骨头便也就齐根折断了,连一滴血都不会流,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