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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喝多了,车子胡乱丢在朋友家里。朋友派人送他,问他去哪儿?他想了半天,说了老房子的地址。他在老房子一睡睡到第二天中午,手机把他吵醒,他睁开眼睛一看是陌生号码,没搭理直接关了,起身去浴室洗澡。这房子里到处都是灰,没人住,他也没舍得让清洁工进来,所以几乎所有没有防尘布遮盖的部位,都灰突突的。洗着澡,外面的手机又在响,他不理睬。擦干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他的卧室还是老样子,跟当年他读高中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床单是他奶奶给选的大红格子的,他奶没什么文化,最艰难的时候还在城里捡过破烂卖过废品,所以老人家的品味也十分接地气,选的东西一律以耐用耐脏为第一原则,这间卧室里全都是这样的东西。但是只有一样东西特别,跟别的大红大绿褐色赭色完全不同,就是他床头放的一个大黄蜂等身玩偶。这个玩偶罩在一层玻璃纸里,布偶身上的黄色经过这么多年,依然光鲜亮丽,时髦时尚的造型与颜色,和这个屋子的土气格格不入。这个玩偶是他mama谢华送给他的。那是谢华出差新加坡,在国外的玩偶店看见了这个大黄蜂,就让秘书买了带回来,作为礼物送给儿子。这大黄蜂也是这么多年来,谢华唯一送给儿子的礼物。而她似乎并不知道,邵龙根本不喜欢变形金刚。他之所以会进入电影院看这个电影,之所以会摆弄变形金刚的玩具,不过是因为那时候他的朋友们都喜好这个罢了。所以他在离家外出念大学的时候,带走了他爷他奶送给他的镶金边儿的碗和银勺子,而将这个玩偶留在了这个老房子里。他没有多看一眼那个玩偶,直接走到壁橱前面,拉开柜门,他青少年时代穿过的那些衣服,跟自己在这个房子度过的那些往日时光,一起浮现在他眼前。他伸出手来,摸着自己高中时代的校服,腈纶的质地,宽松的款式,带着重点高中标志性的难看,让他有一瞬间回到了那段只知道读书考学的日子。跟很多富家公子不一样的是,他遗传了父亲的读书天分,从小就是个非常好的学生,如果以成绩论,他青春岁月倒是真的没有浪费,所有属于学生的成功他都拿到了。然而——然而时至今日,他母亲脸上的泪水突然让他意识到,或许他年少的努力终究是浪费了。邵龙将手在校服上轻轻拍了一下,衣服上多年的尘土轻轻地荡在空气中,他伸手拉上柜门,走到床边,想让人给他送一套衣服过来。就在这时,他的房门响了,敲门的人十分愤怒,一边敲一边大声吵嚷。邵龙听了一会儿,听明白是被自己砸车那个傻逼过来找茬了。他懒得理他,打电话给赵闯,让他带衣服的时候顺便带几个人过来。然后他看着手机联系人上的“mama”两个字,发了一会儿呆,他直觉自己应该给mama打一个电话过去,可是习惯又让他裹足不前。成长的过程中建立亲密关系的关键期,他跟母亲的距离太过遥远了,以至于多年来他想要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贴心的孩子,但是始终入不了关窍。他最终还是放下电话,没有给谢华打电话。赵闯过来的时候,门口砸门的人自然跟他冲突起来。邵龙连门都没开,听着外面的闹腾,等到闹腾声儿没了,他才走过去缓缓打开房门,看着跟赵闯一起来的四个小兄弟,对他们点了点头,闪身让赵闯走了进来。赵闯把手里的衣服递给邵龙,看他当着自己的面就脱了浴衣,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赵闯看了一眼老大的果体,立即闪开眼神儿,即使大家都是男的,赵闯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老大的果体实在太几把美了,他要是女的八成也得主动往上扑。“等会儿去物业那里把他们留存的监控拷一份,把那傻逼到底侵占了我多长时间的车位算出来,按照一个月五百块的租金,跟那个傻逼算清楚了。然后你再去做个牌子,竖在我的车位上——”赵闯一边听一边点头,到这句他忍不住问了一声:“人家物业能让竖牌子吗?”“不让竖就跟物业说,下次我看见有人占我车位,被砸的就不是车,是他们物业的窗子。”赵闯想象了一下,暗道你别说,这事儿这个混世魔王还真干得出来,“那牌子写啥啊?”“占位死全家!”赵闯听了,心想这几个字也太没文化了,就不能有点儿新意?满大街都这么骂人的,街骂不叫骂。“不对,你改一下。”邵龙穿上衬衫,想了想,“这句太俗了,满大街都是,你改一下,具有警惕效果的……”“那——占位砸窗?”赵闯试探着问。邵龙想了想,点头:“你就写‘不想要车窗你就占’!”字数有点儿多呢,赵闯心想,不过既然这么吩咐了,他实在太了解邵龙了,就只能照办。他是从古拉屯出来的,从小跟邵龙就认识,中专毕业之后没找到工作,到处打工没赚到钱还差点儿被骗到传销那边儿吃亏,后来还是他老实巴交的农民父母求到邵龙姑姑那边儿,他才从广州灰溜溜地跑回来,到邵龙公司当了个干事。干事干事,他就是给邵龙干事儿的,他和外面站着的几个古拉屯小兄弟都一样,他们这些人在邵龙公司还有一个外号,叫“古拉屯男孩”。他们古拉屯男孩都算是邵龙发小,这些发小都知道,邵龙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反驳,照做就对了。“我今天就要回古拉屯去,你们哥儿几个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回去。”邵龙说道,披上外衣,拿着手机向外走。一边走他一边想起来,手机好像忘记充电了,他伸手找赵闯,“充电宝给我一个。”赵闯听了,滴了一滴冷汗,“没带充电宝。”谁想到你能大早上的要充电宝啊?我能记起来给你拿衣服都不错了。邵龙倒是没说什么,就是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下次记着点儿。”赵闯赶紧答应了。他跟着邵龙这么久,知道邵龙这个口气就是他没生气,他想着邵龙生气的样儿,忍不住有点儿哆嗦,都有些怜爱自己了,心想我吃的这碗饭容易吗?简直跟封建社会伺候皇帝老儿的大内总管也没什么区别了。邵龙向外走。他接了他爸的委托,今天就得去古拉屯,以邵程宫做事的脾气,他一天都不能拖。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昨天逗猫失败,就这么去了古拉屯,心里有些不甘。我再去逗逗她,他在心里想。他脑海里浮现章玉叶的脸,越想她那张脸越是痒痒,昨天因为他爸的情妇和他妈的眼泪搞坏了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一点儿。他一刻都按捺不住,也不想等待,让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