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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其身侧的男人自然就是她口中的荆轲了。距离那天夜里秘密出宫已过了七八日,按照此前的规划安排,这个时候他们二人早已出了咸阳。荆轲自是明白他们俩一直在城门附近盘桓不去的缘由,然而纵使心有隐忧,也不便明言。“两日……再留两日……只要确定孩子一切安好,我就离开。”姬丹几乎是央求的语气,因生病未愈而更显凹陷的眼窝里透出微微的水光。荆轲最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只好叹息着应下。过了一会儿,饭菜终于摆上桌。城郊附近的客舍酒肆条件大多简陋,所谓好一点的吃食也无非热乎一些,多两样荤罢了。小伙计炖了一大锅鱼汤,鱼是他爹昨儿个去渭水捕的,在木桶里养了一晚上,捞出时还活蹦乱跳的,用文火炖煮了一上午。荆轲看那汤色纯白浓郁,鱼rou酥烂却不脱骨,火候恰到好处,便动手先给姬丹盛了一碗:“身体要紧,多少喝一点。”姬丹勉强用了些热汤和鱼rou,她着实没什么胃口,离开秦宫的那夜淋了雨,紧接着就得了风寒,然后拖拖沓沓直到现在也没痊愈。荆轲又为其夹了几样素日里爱吃的菜,然后才为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黄米饭,就着汤安静地用餐。暗卫的工作昼夜不分、艰险莫测,甚少有机会像这般坐在案边正经吃一顿饭。荆轲嘴里嚼着饭粒,余光时而掠过身旁之人的侧颜,普通的粟米尝起来亦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清甜……蓦地,靠近大门的那桌客人发生了争执,争执的内容似是关于秦宫,姬丹不禁抬头。“假的,肯定是假的!王上后宫佳丽众多,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怎会看上区区一个宫女?”“嗨,这还用问?能被王上看中,想必是色艺双绝了……”“非也非也,此言差矣!”一布衣青衫,像是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装模作样道,“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在下听闻这宫女不仅身份低微,而且是个胡人。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姿国色也不过一副皮囊,未必入得了王上的眼,否则为何这胡女侍奉了这么久都迟迟未获个位分?”其余人等似乎并不喜他那副文绉绉又爱显摆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念过几年书便高人一等似的,纷纷嗤道:“别一口一个‘胡女’的,甭管以前如何,人家现在也行了册封礼、成了胡少使。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往后的情形谁又晓得呢!”姬丹薄唇微抿,指尖慢慢扣紧碗沿。胡人……少使……难道他们说的是阿胡?那青衫书生不屑地一笑:“你们可知,那胡少使的孩子,也就是宫里新添的这位十八公子叫什么名字?”“什么名儿,快说快说!”“胡亥。”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姬丹的手一抖,汤匙掉入碗里,几滴汤汁溅到手背上。荆轲急忙握住她的手查看,好在汤没有刚出锅时那么guntang,手背处只是有些泛红。“你没事吧……”他轻轻按住姬丹的肩膀,然而对方依旧充耳不闻。这时,有人不耐烦地拍着桌子催促:“这名字咋了?你别老卖关子啊……”书生故作姿态地环顾了一下周围,清了清嗓子,故意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听听这名字……‘胡’,毋庸置疑,是指十八公子的母亲是个胡女;‘亥’指出生时辰,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亥时出生的,故得此名。”姬丹脸色惨白……对方所言分毫不差,孩子的确在深夜亥时呱呱坠地的。而通过这些人的只言片语,她也差不多了解了大概。书生话音刚落,又有一人打断道:“王嗣取名可是大事,听说当年长公子定名时,光是宫里的祭祀和祝祷就三天三夜,可这位公子的名儿怎么看都取得太随意了吧?”“嗨,你没听李兄说这十八公子的母亲是个胡人吗!外族终究是外族,母亲不受待见,孩子自然也得不到重视,依我看,封了个少使已经算不错的啦。”“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这十八公子的母亲另有其人,根本不是什么胡女!”一个年纪稍大、蓄着络腮胡的大汉忽然开口。他这话令刚才几个高谈阔论的不大高兴了:“哦?你又是哪里打听到的内情?既然十八公子的母亲不是胡少使,为何又对外宣称是她?”其余人等亦将信将疑。“我娘舅就在宫里当差,还用得着打听?!”那络腮胡端起盛满酒的大碗,脸上颇为得意,“他告诉我说是十八公子的亲生母亲身份也很低,生下孩子后不久便不知去向,后妃们又没有一个愿意出手抚养,王上不得已才册封了原先阿房宫里的宫女,为的不过是替自己儿子寻一个养母罢了。”“照你这么说,公子的生母呢?”“这谁晓得!”络腮胡汉子喝了一大口酒,袖子一抹嘴,“许是死了吧。”接着又是一阵七嘴八舌,荆轲看着姬丹失神的样子,恨不得将剑架在那些嚼舌根之人的脖子上,让他们立刻闭嘴。“道听途说而已,真实情况不一定如此。”荆轲开口劝道。他不善言辞,平常又寡言少语,安慰的话更是不会。姬丹咬了咬下唇,微微摇了摇头:“我终究还是连累了孩子……也辜负了他……”说完拿起一张面饼大口大口啃了起来,艰难地吞咽着。干硬的饼屑刺得咽喉疼痛不已,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溢出,顺着面颊流下,滴落在领口,晕染开一小片心痛的印迹。荆轲动了动唇欲说什么,然而就在此时,姬丹蓦然起身离桌,踉跄着跑出了门外。荆轲慌了,碗筷一搁便只身去追,留下小伙计以及一屋子稀稀落落的客人面面相觑。连日阴雨,道路本就湿滑不堪,姬丹脚步虚浮地出了客舍,两眼一阵阵发乌,没走几步便脚下打滑身子向前一栽,幸好及时用手撑住地面。荆轲追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自己的心上人、自己心心念念却只敢远望之人此刻单膝跪倒在地,手上衣摆上皆是泥土尘灰。“可有哪里不适?”他搀住她,让对方倚靠着自己的身体。“我要回去……荆轲,我们一起把孩子带出来好不好?我们两个联手一定可以的!你再帮我一次,就一次……”面对姬丹哀求的目光,荆轲不由得有些气恼,气的恼的却是自己。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来这里吃饭歇脚,更不该听她的长时间逗留在咸阳,纵她任性又何尝不是在害她?!“你冷静点,先听我说。我们现在是在逃命,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黄金台和秦国的双重追捕中带着你安然逃离,更何况加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你再想想,万一我们落入了主上之手,死也就罢了,若是他用孩子的性命要挟你,逼你杀嬴政,你该怎么办?”姬丹噙着泪:“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在宫里任人欺凌。刚刚你也听到了,阿政对孩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