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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身,他翻看了一下那条蛇的尸体。其实并没有周棠说得那般可怕,只比一般的蛇稍长稍粗一点,但确实是剧毒的,瞅见那两颗毒牙,他也觉得很后怕。接着他又四处查找一番,把散乱的箭头都捡了起来。最后取出一把小铲,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将一个包裹,还有蛇的尸体和箭头悉数埋入其中,用干土和枯叶掩盖好。洛平起身拭了拭额角的汗珠,长吁一口气。蛇的尸体、箭头、染血的衣服、鞋子……他收拾好周棠留在竹林里的痕迹,又回到浮冬殿嘱咐了芸香几句,才稍稍定心。看了看日头,已临近早朝时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换身朝服再入宫。洛平向西宫门急急忙忙地行去,料想回家是肯定来不及的,只能就近到翰林院找一套旧官服,再赶回真央殿。穿过回廊时,洛平不期然地遇上了一个人,令他脚步微顿。那人一身浅翠裙裳,手执一枝初绽的杜鹃花,美目流转,望着他讶然道:“咦?你不是那个洛、洛……洛什么来着?”“微臣洛平,见过长公主。”躬身一拜,洛平报上姓名。“啊对,你就是那个色鬼状元郎。”周嫣巧笑,“你怎么这般狼狈,瞧你袖子都扯烂了,是招惹到了哪个宫女吗?”洛平心下无奈。他不过是在赏春宴上多看了她几眼,怎么就被冠上“色鬼”的名号了,居然长公主和周棠都这么喊他。假装无措了一会儿,洛平赧然道:“那日洛平醉了,如有冒犯,还望长公主殿下赎罪。”周嫣见他垂着头红着耳尖,一副要钻地洞的模样,越发起了逗他的兴致:“洛大人觉得,嫣儿的舞跳得怎么样?”洛平支吾着回答:“长公主的舞明艳动人,原本那天微臣并未多饮,只是殿下的一曲醉千觞,实在醉人。”周嫣哈哈笑了出来:“想不到你这人看着古板,嘴巴真是甜死人了。嗯,你把本公主哄得开心,这朵花赏你了。”“多谢长公主。”洛平一揖,周嫣趁机折下一朵杜鹃插在了他的束冠上,不待他回神,便大笑着跑远了。那一袭翠色长裙曳地而过,带走了一阵清淡馨香。伸手拿下头上的杜鹃,洛平望着它,恍然中想到了些什么,轻笑起来。——这是他初恋的味道,那般天真纯粹,涂抹了他的整个年少时光。当年在赏春宴上,他真的在周嫣的霓裳羽衣中入了迷。那时他为她赋过诗词,句句相思,柔肠百转,而她总是捉弄于他,但从无恶意。她把他的寄情诗改成打油诗,把他的相思柔肠磨成了哭笑不得。她笑着跟他说:“洛平,我终究是要嫁给振远将军的。生于帝王家的人,爱不得,恨不得。我愿你能娶到一个不会负你真心的女子,一生安乐自在。只是这世间,有哪个女子配得上你的真心呢……”这是一段在青涩中夭折了的感情。但洛平记得,她的笑始终是那样晴朗。不似她的人生。被长公主这么一耽搁,洛平的时间更加紧迫了。若是往常也就罢了,他请个病假也没什么,可是今日不行,今日的早朝,他断不能错过。宣统廿一年五月六日。上一世的今天,便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西宫门出去,着急忙慌地跑到翰林院找了套褪了色的旧朝服换上,又跑回来从正门入宫,一来一去,弄得他汗湿重衣。到了真央殿,有人注意到他的邋遢模样,戏谑道:“洛大人,这身朝服是怎么回事,你一个新任官吏,怎么会把朝服穿得这么旧,这可是皇上赐的,你也太不爱惜了吧。”洛平理了理衣衫回道:“郭大人切莫说笑,洛平是太过爱惜了,每日勤洗朝服,奈何手拙,竟把颜色给洗掉了。我想皇上应该不会怪罪于我吧。”睁眼说瞎话,洛平把那人堵了回去。此时皇上驾临真央殿,众人连忙跪下叩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卿家平身。”威严赫赫地坐在大殿上,议完了黄河水患北境救灾,皇上丢下来几本奏折:“右都御使张润泽,禁卫统领程正安,你们两个同时参了对方一本,还各自拉扯了几个附议的,怎么,我这真央殿是让你们掐架的地方么。”那两人听见这话,慌忙跪下陈辞。张润泽道:“启禀皇上,程正安值勤期间擅自离岗,正是因他之故,都梁台遭贼人入侵,我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的文书被翻得乱七八糟,望皇上为我做主啊!”程正安道:“皇上,臣并未擅自离岗,此话纯属诬陷!倒是张御史,那日被我撞见他与可疑之人交易,看样子足足有千两白银,不是受贿又是什么!”……两人各执一词吵吵嚷嚷,督察院和禁卫军还都有人出来附议,皇上一烦,挥手就给两人都降了罚,一个罚俸两年,受军棍一百,一个削了品级,交与刑部惩戒。本来这场闹剧就要谢幕,洛平突然站了出来。他说:“请皇上三思。古时贤相魏徵有谏言云: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此事尚未明朗,还请皇上不要妄下定论。”大殿上的人都觉得他疯了。谁都看得出来皇上现在心情不好,偏偏洛平还要去触他的逆鳞,这不是找死是什么?皇上确实不太高兴:“洛卿此言何意?是说朕处置得不对么!”洛平道:“两位大人的情绪都比较激动,以他们对对方的说辞来做判断,容易有失公允,不如让他们自己叙述一遍自己当日的情形,皇上再做判断。”那两位大人也有点懵:咦?怎么半路杀出个毛头小子?还是个不要命的毛头小子。不过皇上没有发作,点头允了。那两人便说起了自己当时的情况。原来程将军的母亲当日病危,他出于无奈,只能找人替他的班,回去照料母亲。恰巧那夜遭贼,贼人狡诈,用迷药把一干将士放倒,然后单枪匹马地闯进了都梁台。如今禁卫军已经领了兵部的罚,好几个兄弟都还趴在床上不能动。不知怎么的罪责却全到了他的头上。而张御史也并不是受贿,虽然难以启齿,但他还是不得已交待了出来,那天他是去给不成器的儿子还赌债,那钱是他给出去的,不是他拿回来的。都是误会一场,只是两人素来有嫌隙,就借此参了对方一本。————事情是解决了,两位当事人也都没什么事,可大家都认为,洛平这个小修撰肯定要倒大霉了。为官之道在与中庸,他这样强出风头,还顶撞皇上,定然是要吃苦头的。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尽管皇上脸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