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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绍仪恢复了正常对着金燕西狠泼凉水:“你就是去那个学校,可别忘记了,她是要考大学的,这个时候高三的学生们都不上课了。你去了能做什么?或者她们学校没准还有低年级的别的姑娘不错,你去了也能再寻一个合心意的。”他下意识地不想看见表弟再去纠缠那个姑娘。刚才虽然没亲眼看见那个冷姑娘长什么样子,可是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听进了耳朵。

那个姑娘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可是言谈举一点没有扭捏局促。尤其是清秋说别人的尊敬全是自己争取来的,靠着衣裳首饰就高看别人这,见着穿着朴素的便瞧不起,这样的人不理会也罢了。白绍仪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能说出来这样的话,要知道这个道理也是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体会出来。他出身在一个富贵之家,从小也是仆人环绕被娇生惯养的,即便父母教育严格,可是他还是被养成了任性使气的少爷脾气,很少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为他人着想。后来跟着父母出洋,在外国学校里面,他逐渐的体会到了好些以前不明白的人情世故。

刚才隔着门上挂着的湘妃竹帘,听着冷姑娘清澈镇定的声音,白绍仪的心已经飞到了人家姑娘身上了。其实他早就想出去亲眼看看这位冷姑娘的芳容,但是白绍仪转念一想,人家是来退回礼物的,金燕西拿着珠宝唐突了佳人,那位姑娘正在气头上。自己没头没脑冒出去,没准被人家认为和表弟是一个德行浪荡公子。因此白绍仪在屋里面和没头苍蝇似乱转,一边想出去一睹芳容,有担心被人家误会了,抓心挠肝,坐立不安,幸亏当时的屋子里没人,金荣和金燕西都在外面,他才能维持住平常的形象。

看着表弟不肯放手,白绍仪有些担心按着燕西的脾气肯定会做出更激烈的行为,到时候还是这个冷姑娘吃亏。再者她是要预备考试的,三番几次的被sao扰肯定不能静心复习,若是耽误了人家的前程,太缺德了。于是白绍仪打消了金燕西要潜入她的学校,好亲近人家的念头。金燕西不知道表哥肚子里面早就转了无数的圈子,只是后悔的拍着大腿:“我早没想到。凭着我的本事虽然不敢在大学里面某职位,可是教女学生们的读书还是可以的。可惜了。”

白绍仪看着金燕西拿个和樱桃出气,把细嫩的果rou拧成了一滩烂泥,他漫不经心的说:“昨天我去看伯言,秀珠meimei说要做向导带着我游遍京城。我当时就答应下来,可是后来仔细想想,秀珠是个女孩子,她们女孩子喜欢的不过是饭店舞场,还有的便是北海天坛什么的公园。我对着前朝的故宫没兴趣,更不想跟着秀珠小丫头去逛街。也不知道能不能请表弟给我点意见。我在外面时间长了,对着京城陌生的很了。”

金燕西虽然心里念着清秋,可是他是个喜欢玩耍的,听着绍仪的意思是邀请他做向导,立刻胸有成竹的说:“我早说过了,叫我做别的可能不成,但是京城那里好玩我是很熟悉的。这个事情除了我在也没有谁更有发言权。表哥想去那里?安静的还是热闹的,还是你在家闲着没事,要去什么地方找人说话?”

“我喜欢安静的地方,京城边上不少的寺庙,我还预备着去承德一趟,我对前离宫外围的寺庙很感兴趣,你愿意跟着我去看看么?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这里。”白绍仪见见金燕西要推辞,自顾自的说下去:“你黏得越紧,没准人家姑娘就越发的厌烦。兵法上说出其不备,你整天在她眼前晃人家都审美疲劳了,西洋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你冷着她几天,没准她就能体会出来你的好处了。”

金燕西一向很看重自己的表哥,听着绍仪的话,金燕西低头想想,忽然用扇子敲着掌心笑道:“还是表哥,从小我就相信你的话。我跟你出去,不过把金荣留下来,万一冷家有什么事情,叫金荣去帮着办办。”

“很妙,表弟真是举一反三的聪明人。”白绍仪微微一笑,仿佛心里放下块大石头。当天晚上金燕西和白绍仪一起回了金家,第三天的早上白绍仪金燕西和秀珠一起坐上车子去承德游览了。

当天冷太太把项链退回去,晚上宋润卿回家看见桌子上的烟酒顿时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上前拿起来细看:“又是隔壁七爷的客气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收了人家这些好东西,受之有愧啊。他日常送的戏票什么也不少了,这样的一瓶洋酒就要十几元钱呢!”冷太太板着脸坐在灯影里:“七少爷还送来一串珍珠链子,他那里是感谢你教他作诗,根本是在秋儿的主意。以后你不要去那边了,他们家的东西也不要再接受了。”

宋润卿知道了前因后果,后悔的一个劲的跺脚:“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金七爷是总理少爷,和过去中堂家的少爷一个样!咱们这样的人家和人家比起来就和尘土一样。他能看上秋儿是她几辈子的福气。你们也太不懂事了,等着我过去和七爷道歉。”说着宋润卿要亲自过去。

清秋听着舅舅的话,再也忍不住,放下书本她从隔扇后面出来:“舅舅若是看重别人的权势只管自己去巴结,犯不着拿着我做人情。他就是总统的儿子我看也是纨绔子弟。舅舅还说他是真心实意的,放在过去按着规矩办,他们家媒人在那里?年庚不问,就私自送东西么?若是按着现在的规矩,他的行为和捧场唱戏的有什么区别。我的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是我也不能自甘下贱,好好地一个人被人当成粉头取笑!”说着清秋眼泪下来,她拿着绢子捂着脸伤心地哭起来。

冷太太埋怨的看看弟弟,搂着清秋的肩膀安慰:“你心里委屈伤心我知道,你舅舅也是为你好,他只想着金家大富大贵,就没想别的。mama知道你志向远大,不肯依附别人过日子。好了别伤心了,你把项链还回去,金七爷还不明白你的意思么?今天你也累了,这些天你读书太苦了,晚上别熬得太晚了。”说着她对着弟弟使眼色,示意宋润卿别说话了。

“你年轻,不没经历过社会的磨练。秋儿你有志气就就很高兴地,只是你一个女孩子要想靠着自己做出来一番事业太辛苦了。女孩子还要的求安稳的好,我是看着七爷对你一片心意——算了我不说了。等着以后米就明白了。”宋润卿见着清秋一脸愤怒闭上嘴拿着烟酒走了。

清秋晚上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仔细想过一遍,金燕西的心思她自然能感受到。从他特意来做他们家的邻居,经常送礼物,除了衣料和珍珠链子,其他的种种小东西,什么精致的酒席,点心,是不是送来的电影票和戏票什么的,都是金燕西揣测着的清秋的喜好送来的。抡起来殷勤小意,这个金燕西比宝玉还要周全,只是金燕子只是按着自己的意思行事,根本不顾别人的想法。他只要清秋接受他的感情,从来不会想清秋需要什么,她有什么想法。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金燕子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挑选清明节放的风筝。只要是个美人的样子便以为是好的,等着风筝和他脾胃不和就扔在一边了,这样的人别说是总理的公子便是皇帝,清秋也是不喜欢的。上一世女人除了出家再也不能逃过嫁人的命运。现在不一样了,清秋要用自己的能力闯出来一片天。

好在这些天那边静悄悄的,也不知道金燕西是碰了一鼻子灰走掉了,还是他有事走开了,反正那边的院子里面安静的很,除了金荣还在照看房子,剩下的人都不见了。韩妈神神鬼鬼的对着清秋说:“姑娘把人家得罪狠了,我听着金荣说他们家七爷出门了。临走的时候还特别把金荣留下来,看咱们家有事过来帮忙的。按着我说,姑娘是太拿乔了,他是总理公子多少人想走他的门路不得,姑娘倒是好就没对着人家有个好脸色。”韩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她有些可惜的砸吧嘴:“别的不说,那些料子我做梦都没见过呢。其实留下来一块也就罢了。还有那个珠链——”

“韩妈我要看书了!”清秋很无奈的捂着耳朵,把韩妈赶走了。

等着考试那天,清秋考完了最后一门从考场上下来,站在cao场上,她深深地叹口气,觉得身上的担子被卸下来了。北京大学招生考试就在未名园举行的,这个时候已经放暑假了整个学校空荡荡的。清秋也不急着回家,她在cao场上慢慢的走着,听说这里有个湖,清秋想过去看看景色。

清秋一边参观学校,暗想着自己若是能考上了,也能在这里好好研究学问,人家都把考大学比成是进京赶考,可是在清秋看来,考大学比考状元轻松多了,林如海曾经对女儿说过当初他考探花的经历,比起来清秋刚刚经历的入学考试可是辛苦多了。走着,走着,清秋却迷路了,她似乎忘记了来时的路径,眼前全是一个个的小院子,仿佛像是教授们的宿舍的样子。

正在她进退维谷,也找不着个问路的人,正在为难的时候,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响起来:“这位同学你要找哪一位先生?”

清秋一转身差点和白绍仪撞上,白绍仪接到学校的通知,给他安排个宿舍,白绍仪也不想一直住在亲戚家。金家虽然上下对他很客气,但是寄人篱下也不能长久。因此他接了通知忙着来看房子,谁知正巧看见个学生仿佛迷路的样子。那天在落花胡同,白绍仪只是的隐约看见清秋的背影。没想到在学校里面意外遇见了和清秋很想象的姑娘,他直觉的认为这个姑娘就是冷清秋了。清秋一转脸,白绍仪顿时呆在了原地,这个姑娘就是清秋,而且她一下子就在白绍仪的心里扎根,再也不能抹去了。

清秋吓得后退一步,她鞠个躬问道:“先生我是来参加考试的学生,迷路了。请教你出去的路。”

白绍仪定了定神,下意识的挺直身体:“你想去湖边走走是不是?这里是教授们的宿舍,等着以后你有什么要请教先生的,只管来这里找他们去。湖边从那边走,你看那座塔边上就是了。我是新来的教师,没准以后还能有师生缘分呢。同学你报考的是那个院系?”白绍仪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亲自带着清秋走出去。

清秋对着白绍仪的殷勤很有感激,她觉得叫一位先生送她太托大了,很谦虚的对着白绍仪道:“谢谢先生,我知道了。不敢劳烦先生,我先走了。”

白绍仪本想着借着和清秋同路的时机和她桃套近乎的,谁知清秋根谨守分寸不给白绍仪亲近的机会。正在他失落的找理由的,胡先生夹着一本东西从远处走进来。见着白绍仪和清秋,他脸上露出来兴奋之色:“正好,我有点事正想和冷同学商量呢。绍仪老弟你怎么也在这里了?”

大家见面寒暄之后,白绍仪说:“我分到了宿舍了,今天过来看看房子。这位同学迷路了正巧遇见。她和胡先生认识?”

“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故宫博物院里面清理东西,我找到这个。可惜我对着琴谱是门外汉,想去找傅老请教,结果他去杭州了。我正想着冷同学是在报纸上发表过一篇古琴谱的文章的。你应该能能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价值。我们去我的书斋。绍仪老弟你是学法学的,肯定是对着古代音律一窍不通。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胡先生请清秋去他的院子,看他从故宫后门扔出来的垃圾里面检出来的好东西。

“胡先生你也西洋留学的博士,现在能潜心研究中华文化,我为什么就不能兼容并受?你淘来的好东西我也要瞻仰瞻仰。如今这位博物院长是谁,连你都认为是不可多得东西,怎么就随便的扔了?”白绍仪看着*身上米黄色的长衫已经曾脏了,脸上也沾着汗水和灰尘,能叫个博士翻垃圾的东西怎么会随便的丢弃呢?

“别说了。眼前新上任的郭院长红侠,学问不错只是没脊梁骨,一贯的喜欢出风头,应和潮流,欺软怕硬,人家说推翻一切。他恨不得把故宫推平了建民主广场。这些东西又不是金银珠玉,丢掉算什么?”胡先生讽刺几声,大家到了小院子跟前。

在院子里面的葡萄架底下,大家把胡先生捡回来的琴谱展开,清秋一页一页翻看过去,最后她抬起头对上胡先生和白绍仪期待的目光:“这个东西是明朝教坊司的琴谱,都是些当时时兴的琴曲。并非是什么名家著作。可是对于研究当时宫廷音乐和明朝皇帝的喜好也是个极有力的旁证。琴谱上面的指法讲的很清楚,后面几张是明朝古琴的基本式样,若是仿造起来就可按着上面的做再也不能差一点。”

“三人行必有我师,当初决定录取你进来太正确了,对了眼前有个差事你愿意牺牲暑假的悠闲来帮忙么。你放心是有薪资的,要出版全版诗经楚辞,稿子什么几位泰斗都写出来了,只是校对上缺少个明白人。你愿意去么?”胡先生想起来一件事,认为清秋极合适这分校对的工作。

“先生们不嫌弃我学识粗陋,我愿意效力。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校对呢?”清秋巴不得出来,还躲开金燕西的纠缠。她自然是答应下来了。

“就在学校后面的印刷厂,每天六个小时上班,一个月三十元钱薪资。”胡先生立刻要给主持编印的人打电话。

白绍仪默不作声站在一边悄悄观察着清秋,她虽然只是个中学生,可是在国学造诣上强过自己不知多少倍,她才情犹如天上的皓月,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粗笨之人。也罢了,我虽然配不上她,不过能帮着她遮风挡雨也算是尽心了。

“喂,白老弟你在想什么这样入神?别是你看上了那个学生了吧,师生恋是不允许的!”*拍着绍仪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的开玩笑。“看什么,人家早就走了,痴痴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你可把人家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