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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见过他们大哥这样毫无顾忌的大发雷霆。迟秉文向来是个谦谦君子,轻易不同人动怒的。周瘦鹃定了定神,向迟秉文很快地睃了一眼,旋过头去。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嘲讽道:“迟先生,我倒不明白你到底在气些什么?离婚也是你提的,怎么现在却闹得像是我负了你?”说着,她便趁他不注意时,从他手里把戒指夺了回来,换了一种舒徐清澈的语气同掌柜的道:“老板,我还是用这戒指作抵。”“我不同意。”迟秉文抱臂冷笑道。掌柜的瞧见方才那一幕,从那二人的话里也听出了个大概,想必是两夫妻闹别扭,便也不敢再收这戒指,生怕惹出什么事来,毁人姻缘可是伤阴骘的。迟秉文取了现银给老板,又因他作为一个男人,力气大些,毫不费力的便从她手里夺了戒指,得逞似的一笑,转身便走出了胭脂铺子。瘦鹃愣起了一双眼睛,几乎是翻着白眼瞧着他大步离开,然而她还是微笑着的。“砰”的一声,车门打开了,周瘦鹃毫不客气的坐进了车里,膝上摞着几只打包好的精致盒子,里头装满了胭脂香粉,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膝上。“你替我付的那些钱,先算我欠你的,我早晚会还给你,放心。”她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说道。迟秉文听了,气极反笑,只是觉得无话可说。他发泄似的一踩油门,车子便开出去老远,只剩下迟秉英同迟宝络两个,立在胭脂铺的门口面面相觑。第14章清蒸桂花鱼一路上无话。迟秉文绷紧了唇开他的车,周瘦鹃便自顾自的看她的风景。她爱不释手的把盒子拆了个遍,又把里头的每样瓶瓶罐罐都看过去一眼,才终于心满意足的含笑重新装好了包装。霞光路上的新津饭店前放起了炮仗,点炮仗的伙计小跑着躲开了,男傧相女傧相,围在新郎新娘身边叽叽喳喳的起哄着,还有凑热闹的,人人脸上都是喜气,贺一对新人的喜结连理,炮仗声中,是兴兴轰轰满世界的乱红。瘦鹃坐着迟秉文的车便回了迟公馆。迟太太听见说大少爷开车送了大少奶奶回来,高兴地合不拢嘴。她赶忙领着金凤到客室里候着他们。周瘦鹃两手分别提溜着一摞盒子,微笑着走了进来。才过一重门,便遇着出来迎她的阿小。她把盒子递给迎上来的阿小,含蓄的甩了甩手,叫她把东西都先归置到楼上去,阿小听话的应了声“是”,转身走了。瘦鹃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迟太太迈着小而矜贵的步子走上前来,往她身后看了两眼,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瘦鹃含着微笑道:“噢,秉英他没同我一起回来,他还在店里呢。”迟太太摆摆手:“不是秉英。我听簇簇说的,刚刚是秉文送你回来的?他人呢?”瘦鹃朝迟太太身后看了一眼,簇簇就立在门口,黄嘟嘟的小圆脸,眯细的眼睛,厚嘴唇,还有一头营养不良的黄头发。她是迟宝络房里的丫头。迟秉文同周瘦鹃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她正立在门口的弄堂里嗑瓜子儿,逗猫儿。一扭头看到他们两个,便忙把瓜子儿揣进了兜里,溜进迟公馆里向太太汇报。“噢,他呀,他学校里还有事吧,就又走了。”周瘦鹃道。迟太太却笑眯眯的,连说了几声“好好好。”她以为是秉文忙里偷闲也要亲自送瘦鹃回来,她仿佛能立刻抱到个孙子了。迟太太嘱咐瘦鹃先上去歇息歇息,又叫簇簇端碗绿豆汤送到瘦鹃房里,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床沿上,看着床头那一只枕头也异常的欢喜,不由笑呵呵的抚弄了几把。傍晚的榆园路上起了一层白雾,街道两旁成排的绿阴阴的树掩在一片雾气里,树叶也泛了灰。雾里的人力车黑沉沉地从远处来了,然而拉着人力车的车夫,却跑的特别地慢,慢慢得才过去一辆。周瘦鹃坐在外面阳台上乘凉,一只脚蹬着栏干。白嫩嫩的脚上是新涂的红蔻丹,微微有些潮意,还没干透。她把脚一下下的蹬着,藤木质的摇椅便随之向后斜,一晃一晃,而不跌倒,她手里捧着一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名字。摇椅旁边的一只小茶几上,摆着一罐方糖,还有半杯牛奶。地下是吃了一地的邵伯菱角。天黑了下来。黄黄的车灯,脚踏车的铃声,都收敛了,异常轻微,似乎生怕吵扰了将要入梦的人。她看书看的眼酸,便坐起来拿牛奶喝,因为嫌牛奶腥气,里面掺着有姜汁。两只大车灯缓缓的从公馆底下驶过,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道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尖锐的划破了即将到来的长夜。瘦鹃喝光了一杯牛奶,只剩下杯底那一层薄薄的液体,她把杯子倒悬过来,张着嘴去接,然而那几滴牛奶悬在杯沿,欲滴不滴的坠成了一个乳白的水珠。僵持了一会儿,她终于缓缓地伸出舌尖,舔舐干净了。楼下隐隐的有人声,迟太太在底下招呼着下人们安排晚饭,嚷着叫多添两副碗筷。想必是迟秉英同宝络一道回来了。她这么想着,便把杯子搁在了小茶几上。仍旧闭着眼躺回了摇椅里,脚蹬着栏杆,像在摇篮里似的一晃一晃。屋里暗沉沉的,有人走了进来,顺手把电灯捻开了。她感受到忽然强烈的如同白昼似的亮光,眼珠子不舒服的在紧闭着的眼睛里转了一转。她道:“阿小,屋里的灯开开就算了,阳台上的嘛就不要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又道:“阿小,你来把菱角扫一扫来。”步子更近了,然而没有人应声。瘦鹃觉得不太对劲,疑惑着睁开了两只眸子,正好看到背对着她立在阳台上看风景的迟秉文。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嗳?你怎么悄么声的就进来了?”迟秉文偏转过身子来,“什么叫悄么声?我又不是贼。也没故意藏着脚步,你真奇怪了。”瘦鹃撇了撇嘴,不服气的道:“你又不说话,我还以为是阿小。”迟秉文失笑道:“看来你耳朵不错,连男人和女人的脚步声都难分清了。”周瘦鹃被他这一句话噎的哑口无言。他又朝她身上看了看,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吹冷风?好受了凉骗我回来?”瘦鹃竭力忍住了要翻白眼的冲动,微微笑着道:“夕阳无限好嘛!清风相伴,落照作陪,我就坐在这儿看会儿书。”迟秉文听了,反倒笑起来,又仿佛不愿意太使她难堪似的,笑得很含蓄,他反问道:“你看书?你倒也会看书?”瘦鹃看着他那一脸笑意,却恨不得把书拍到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