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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蓁蓁,亲切得很是别扭:“喝茶。”她对他罕见的亲切一无所觉,接过喝了半盏,就在叶小宛以为她会问这是哪儿、谁替她更衣之类的问题时,她极慎重地开口了,语气得有千斤重:“是谁替我疗伤?”“我。”秦晞犹带睡意的声音传过来,他放下挡住阳光的胳膊,眯眼看她,“怎么,又要说没钱?”令狐蓁蓁沉重地合上眼皮,他治个手指上的窟窿都要五百零一两,鬼知道这次收什么天价。时间要是倒流就好了,她绝不进臷民庄。“我……我说过,我提醒过。”她觉着自己不能沉默下去,“要是出了事,我不给钱。”“钱什么钱!”周璟一听他们算那些鸡零狗碎的烂账就来火,再也撑不住亲切假象,毫不客气将她一把从床上拽起,莫名摆出个近乎威胁的姿态,脑袋上漆黑的狐狸耳朵竖得笔直,杀气腾腾,眼神也恶狠狠地。“你听好,你被万鼠妖君掳走是我的错,既然醒了,就赶紧揍我一顿,快点!”他就等着她醒,这几天他老被自己的良心折磨,寝食不安,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快!要不我给你刀,捅我一下?”他掌心金光凝聚,化作长刀丢到她手边。令狐蓁蓁低头看了看金光璀璨的长刀,再抬头看看他:“我被抓是因为我打不过他,跟你没有关系。”大伯说过,人只有自己对自己负责的道理。是她不够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才不得不与太上面同行。说是给带路,他们负责打架,可其实她晓得,姓秦的那句话说得再正确不过:他们不一定要她带路,她却必须要他们救命。把性命拴在别人手里是这样,多亏他们救了她,才保住这条小命。周璟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不由怒道:“你一个普通人你打得过个屁!都说了叫你捅我一刀!不!捅三刀!快点!老子还等着吃饭呢!”她这边欠着天价疗伤费,还得捅他,真是烦得脑壳都要炸。“你自己捅。”令狐蓁蓁翻身下床,“我不捅。”不去管周璟暴躁的脏话,她弯腰穿鞋,忽觉衣服变了,红衣变成了黑衣,丝缎般光滑薄软,式样异常风尘气,襟口也莫名的低,露出一小片锁骨与一线艳红胸衣,她不由愣住。叶小宛干笑道:“你那件红衣已经破损,不能穿了,这件衣裳是我在万鼠妖君地宫里翻出来的,就是有点儿……可这件是唯一能穿出来的……而且上面也有绣避字诀真言。”万鼠妖君的品味简直俗不可耐,她在地宫里足翻了半个多时辰,全是些大紫大绿,动不动就是一层薄纱,什么都遮不住,好容易翻到这套黑的,除了襟口低些,已是没的挑了。“对了令狐姑娘。”她悄咪咪凑去令狐蓁蓁耳畔,“你放心,疗伤的时候,衣服是我帮你脱的,伤处也是我指的,秦师弟什么都没看见。”她就晓得,还是碗可靠,若当初是她俩逃出来,碗肯定听她的,不会进臷民庄。令狐蓁蓁穿好鞋,忽然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叶小宛被问懵了,橙黄的狐狸耳朵疑惑地晃了晃:“想、想要的?我、我想……吃荷叶莲子羹……”去哪儿给她弄来这反时令的荷叶莲子羹?令狐蓁蓁一时头大,下意识往窗边走去,探头一看,熟悉的彩瓦屋顶与道旁整齐的常青树,这里竟是水清镇。绕了快半个月,又绕回这地方。“老鼠妖君呢?”她问。秦晞淡道:“被我打伤,逃了。”他一说话,令狐蓁蓁就烦恼,仿佛有千万斤沉重的银钱压在肩头,简直窒息。她重重吸着气转身,却见秦晞递过来一只不大不小的布包:“急着给你疗伤,没仔细搜刮地宫,只取了些银钱和树皮纸,算是赔礼。”赔礼?她如坠梦境:“你、你再说一遍?”秦晞只把布包放在她手上:“臷民庄的事是我们有错在先,救命疗伤理所应当,这个拿好。”令狐蓁蓁慢吞吞翻开布包,厚厚的银票与厚厚一沓若木树皮纸放在一起,好看到不行。太上面居然没有狮子大开口,而且倒过来给她赔礼又是怎么个意思?她好像想不明白。以前在深山的时候,大伯时常与她说,日后出门在外必须结清所有因缘关系,以免被牵绊住,不得已欠下人情也好,被人欠了人情也好,都会叫人不利索。她觉着用钱结清最快了,干净利落,清晰明了。可是跟这姓秦的总也算不清账,她觉得清楚的账,被他算成无底洞;她以为真是无底洞的,他又不要了,还给赔礼。她抬眼去看他,他也在看着她,头顶一双毛茸茸硕大的雪白狐狸耳正晃来晃去,看着手感特别好的样子。客房门突然被敲响,却是伙计来送时鲜野果并几碟精细糕点,因见令狐蓁蓁容姿秾艳,那伙计悄悄又多塞给她一篮果子。秦晞见她要给钱,索性一把拽住,低声道:“不是人家给你什么,你就一定得还钱的。”他算琢磨透了,这大荒人见识不多,规矩却不少,有所得必须有所予,还懒到只用钱结算人情。她那个大伯不晓得怎么教的她,万事结清为上,开口闭口都是钱,受了那么重的伤,第一句还是钱。说什么结清因缘两不相欠,人和人的往来哪有这么简单粗暴,世间事若都能轻松结清,又何来许多纷争。令狐蓁蓁像遇到解不开的难题似的,眼神迷惘地看着他。她自己慢慢纠结去吧。秦晞随手挑了颗果子,入口却又酸又涩,一点没有那天在臷民庄她递过来的爽口。想起刚在地宫找着她的情形,他眉头皱得更紧。她伤得非常重,左边身子的骨头多半碎了,脊椎也有裂痕,更不用说擦伤刮伤。他抱她出地宫时,衣服上染满了血。修士避什么都避不了血,他头一次发觉人的血那么烫,明明guntang,却让他想到“死”这个冰冷的字眼。周璟把责任全部揽在身上,自己也并不无辜,之前分明有许多空隙可以把她拉到身边,可他大抵怀着一种轻率的“看她能如何”的心态,并未施加援手。为着非同寻常的缘故,他不得不来大荒,对这里实实充满了警惕与厌恶。偏生第一个遇见的又是从头到脚都古怪的令狐,他始终对她暗藏疑心,揣测她或许有什么深藏不露的东西,暗暗琢磨她看似无邪的可疑举动。然而他只是把对大荒的反感映射在她身上而已,堂堂太上一脉修士,心性未能磨炼到家,迁怒实在不应该。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大荒人”,她实实在在只是个普通人,他错了。一只纤细手掌伸到面前,掌心托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