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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无害,完全不像是刚才那个在乌云阴翳之下无情践踏尸首的魔头所说之话。听见身后那声挽留,闻琦年眼中盈满泪水,讥诮一笑,也不知是在讽刺谁,立时,决不犹豫地继续向前走,越走越快,像是要逃离这场噩梦般的月色之遇。奚咏定了定神,刚向前疾步走了两步,却忽地停了下来,愣怔不已,留在了树林间。历昔到底是他最亲近的属下,见状,想起教主这些日子里为了闻姑娘,煞费苦心,不禁立刻明白了当下之危,连忙劝道:“教主,不去追一追闻姑娘吗?”“追?”奚咏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轻声说道:“我本就无颜再见她……”他像是被抽去了一魄,整个人都垮了下去,以手中的长剑勉力支撑着自己,紧皱眉头,六神无主。这些日子来的愉悦时光是他处心积虑地偷来的。他没有告诉式玉任何实情,只想着如何回归从前的相处。他内心也隐隐排斥着自己这副残酷无情的模样,既想掌握权势和力量,又想与式玉继续年少恣意下去。世间安得两全法?千防万防,到最后还是让式玉给撞破了真相。他望着那抹远去的丽影,像是一个失去自己最宝贵之物的小男孩,茫然地立在林间,墨眸中第一次透出了脆弱无助之意,看得历昔心中一惊。闻姑娘在教主心中竟有如此重的分量,不愧是与之相伴了十数年的青梅。然而如今成了这个局面,他的教主可要如何是好?魔教的教徒皆是沉醉于无德无束的妄为之中,在追求姑娘这等风花雪月之事上,还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教中那些个娇媚歹毒的美娘子们更是不能来为教主出谋划策,她们那些手段,全是下三滥的魅惑方法。历昔看了看天上成团堆聚的乌云,犹豫地说道:“教主,夜雨将至,不若先回去再想对策。”奚咏总算回了些神,瞟了一眼天色,自顾自地喃喃道:“对,她身体还弱,不能淋雨。”说罢,他飞也似的快步上山,生怕闻琦年还没有回歇云院。哪知,到了歇云院,奚咏却发现屋门已经直接关上了。他愣愣地看着屋檐下垂手而立的侍女,一派着急之色。其中领头的侍女嗫嚅再三,片刻后,索性直挺挺地跪下,一闭眼,脆声说道:“教主,闻姑娘说已经明白了你的身份,还请你回去,莫要进屋!”其他侍女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家教主。夹在两人之间,她们实在是难做人。不过,教主十分宝贵闻姑娘。作为拨给了她的专属侍女,她们终究还是选择了服从主子命令,哆哆嗦嗦地冒着风险去拒绝教主。毕竟,当时训练她们时,教主亲口说:“凡事都要以闻姑娘为先,不许阴奉阳违,除了给我定时禀报她的动向之外,别的一概惟她马首是瞻。”她们可是魔教中最为训练有素的一批女子。奚咏沉沉地看了屋门一眼,太阳xue突突直跳,眸光黯淡,脸色苍白。瞧瞧这群侍女忠心耿耿的模样,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下,歇云院中就只差没有立个“教主与狗不许入内”的木牌示人了。造势许久的乌云终于有了动静。春雨开始绵绵下起,细软无声,柔柔抚在奚咏俊秀的脸庞上,为他洗净了血腥之气。他缓缓抬脚离开。他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和式玉解释。至此,她会不会就不要自己了?她欣赏的竹马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玉面公子,言行谦逊有礼,处事从容不迫,进退得体。而不是这个伪君子。眼下的他满嘴谎话,杀生无数,修炼邪典,是天下人都又惧又憎的魔教教主。奚咏知道,他在乎的那座小小琼城里,上至高官,下至奴仆,都对奚家二公子的矜贵君子风度赞不绝口。是了,这世间,所有人都会欣赏那样的他,也只会欣赏那样的君子。奚咏在细雨中沉默而行,夜色之下,雨幕中恍若只有他一人孤独伶仃的背影。次日雨停,天地之间一派云朗气清,风和日丽。但后山的两位都破天荒地没有出门,不约而同,将自己关在了屋内。听见窗外的雀儿啾鸣声,闻琦年一把扯下软被,直直地望着床顶的绣花轻纱出神。她一双潋滟的凤眸失了些灵气,有些红肿,眼下两团青黑,精神萎靡不振,像是失眠了彻夜。“姑娘,”侍女在门外轻声唤着:“右护法来访。”闻琦年撇开了眸子,转身面对墙壁继续睡着,冷声说道:“什么左右护法,与我何干?不见。”“小丫头,你当真不见?”门外传来了释名朗朗含笑的询问。怎么会是他?闻琦年拧眉一想,还是坐起了身来:“进来罢,我稍后就出来。”她随意地收拾了一番自己,打帘而出,看见三年未见的释名正躺在厅边小榻上饮酒,好不自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依旧明亮犹如朗星,神情狂放不羁,是熟悉的模样。闻琦年停下脚步,犹疑不定地问道:“你竟是右护法?”释名侧过头,见她穿着一袭铅白绣丝云锦裙,眸光黯淡,微有倦态,不禁了然,啧啧叹道:“昨日难不成伤心了整整一夜?”美人并未理会他的调笑,默默沿着案桌坐下,冷淡的目光简直要冻住周遭空气,犹如寒风袭来:“既然你来了,可否为我解惑?”“有什么疑惑可解?正如你所见。”“所以他是为何……”闻琦年攥紧了自己的裙裾,涩然问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释名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他带来的佳酿,拍开封泥,为闻琦年斟了满满一杯芬芳四溢的美酒。闻琦年端起酒杯,凝视片刻,一饮而尽。“不错,”释名坐下,满意笑道,自己也抬手喝下一杯,这才徐徐讲来:“你可知三年前,江湖上的人都在寻你?”“知道,他告诉过我。那些人都以为我身上藏有青华禁轴,实则不然,在从默身上。”“从默,对,也就是闻珀,你的表哥。当年,郁琮得知了此事,便请求吾前去琼城一趟,暗中保护你宅中的那位夫人。”“素姨!”闻琦年一听,立即反应过来,急急问道:“我怎么没有想到他们会去打素姨的主意!她可有危险?”“以吾之力,怎会遇险?”释名得意一笑,自斟自饮,轻描淡写地说:“不过,郁琮为了此事,答应与吾一同杀遍江湖中的那些迂腐狗贼。”“就是这个原因?”闻琦年心中弥漫起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滋味,低声问道。“自然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