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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混沌的眼神又变得清明。“滕当渊,你要好好活下去,我还想让你——”戛然而止。盛鸣瑶甚至没有力气说完最后的言语,被他握紧的手不在颤抖,就像是终于感受不到疼痛。她甚至临死前,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怕。“为什么……”滕当渊喃喃自语,他机械地抬起头,房间里所有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面色惊惧。此刻的滕当渊比起人类,更像是一头失去了挚爱的孤狼。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他会扑上来,狠狠撕咬每一个曾逼他杀死那个少女的人。其中两位壮汉互相使了个眼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他神志不清……“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杀了我。”滕当渊低低一笑,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摸不透他如今的神色。“我的亲舅舅也想杀了我。”“你们都没成功,却害死了最想让我活着的人。”一直没出声的朝婉清终于开口:“滕哥哥,我们不是——”滕当渊终于抬起头,与众人所想的癫狂暴虐不同,他眼神十分平静:“我不会杀了你们。”“你们愚蠢至极,也可怜至极……我本就不应该……不该将你们全都放在心上。”话出口后,山川变色,天地崩塌。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扭曲,隐约还可听见女声凄厉可怖的尖叫。滕当渊忽然全部想起来了。*原来他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白胡子老头田先生。原来他的世界里也没有从小相识、感情甚笃的朝小姐。原来他的世界里,他的童年只剩下无尽的血色与黑暗。若是可以,滕当渊也希望盛鸣瑶从未出现。因为滕当渊的世界,理应是昏暗又荒芜的。这样,他毕生所求,不过为剑而已。然而盛鸣瑶出现了,如火树银花般绚烂,也如流星飞逝般短暂。于是滕当渊的世界,在经历短暂的嬉笑喧闹后,又变成了黑暗无边的寂静荒野。他不该遇见盛鸣瑶,可若真要让滕当渊亲口将这话说出,他……舍不得。舍不得啊。滕当渊独自站在混沌破碎的梦境中,忽而大笑,笑意凉薄又讽刺。如果这世界从未饶恕他,为什么会出现盛鸣瑶?如果这世界终于决定宽恕他,又为什么偏偏要让盛鸣瑶死于自己的剑下?!…………滕当渊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就是一脸正气的掌门,和慈眉善目的师父冲和子。他下意识往对面看去,只看到了一团光晕四散,滕当渊对掌门和师父的呼喊充耳不闻,踉踉跄跄地下床,伸出手冲那团光晕抓取——什么也没有。正如盛鸣瑶一样,消散得了无痕迹,什么都不曾给他留下。“渊儿?”冲和子试探地说道,“你身体如何?”“师侄刚醒。”横眉冷目的掌门缓和了脸色,“身体可有什么不适?”滕当渊强行稳住心神,嗓音干涩:“不曾。”不等旁人说话,滕当渊慢慢地坐回了自己的石床之上,低头掩去了眼中情绪翻涌:“盛……师妹,如何了?”“师妹”二字,说得格外艰难。掌门与冲和子对视一眼,二人眼中俱是惊骇。按理来说,幻梦如大梦一场,滕当渊理应不记得才对!“盛师侄出了些差错。”冲和子放缓了语调,唯恐刺激到这个刚出幻梦的天之骄子,小心翼翼道,“徒儿是想起了什么吗?”滕当渊喉结滚动,吐出了一句:“并未。”“不过是,模糊着有些印象罢了。”***“你见到滕师兄了?滕师兄又在练剑?用的是孤雪剑吗?”“当然不是!孤雪剑只有对上魔域之主那档次的强大外敌时才会出现,哪里有这么容易看见呢!”新弟子好奇追问:“那滕师兄在干什么?”进去送信的弟子神秘一笑:“师兄在练字。”“练字?”“那可不是!滕师兄常对我们说‘字如剑’。说起来我曾见过滕师兄的字,非常厉害!”“快快快,告诉我,腾师兄写的是什么?剑法?宗规?”另外一个脸上有点麻子的弟子凑了过来,摇了摇头,颇为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滕师兄只写名字。”“名字?”新入门的弟子十分诧异,“为什么会是名字?”麻子弟子得意道:“姓名玄妙,也是人立身之本,有的修仙者还认为人的名字可与天地沟通,自有念力,所以轻易都不愿意告诉别人真名呢!”“滕师兄笔走游龙之间,也有一股磅礴剑意,我第一次看到时,差点没吓得膝盖一软……”三人逐渐走远,话音渐渐微弱。他们根本不知,就凭他们这点本事,里头的滕当渊早就将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一袭白衣的剑修早已不复幻梦中的落魄,如墨长发已被上品白云玄岩制成的头冠束起,雪白入月光的衣裳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青色的光,上面密布着层层叠叠的防御守备。这样一个冷若孤雪的剑修,却在听见弟子的谈话时,蓦地顿住了手中的笔。污墨没能成功沾染上宣纸,因为在那儿之前,他的主人早已将它移开。以白鹤之骨制成的毛笔通体呈冷白色,更兼有一番枯梅瘦骨的病态美,可这些都不及此时滕当渊面上冷冽难辨的神色。他应该茫然,此刻却也了然。那本用来练字的纸上应该是公正而整齐的罗列着“滕当渊”这三个字,然而现在——全是盛鸣瑶。盛鸣瑶、盛鸣瑶、盛鸣瑶……字有的大,有的小,但每个“瑶”字的最后一笔,都往里倾斜得厉害。恰似幻梦中,小小的盛鸣瑶叼着稻草,漫不经心地在宣纸上留下的狂放笔调。滕当渊凝视良久,转身抽出了孤雪剑,想将这纸张碎成粉末,却在剑尖触碰到白纸时,陡然停下动作!被誉为“剑道第一人”的滕当渊,想粉碎一张普通白纸,不过弹指一挥间。又何至于要动用孤雪剑?又何至于如此如临大敌?又何至于……不顾剑气反噬,突然停手?左不过,是滕当渊自己终不愿看见“盛鸣瑶”消失罢了。即使仅仅是名字,也不可以。滕当渊发丝凌乱,狼狈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剑,忽然轻轻开口,像是对剑自语,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阿鸣。”这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唤谁。世间劫数,不过是月光皎洁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