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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意。他小声地说,“我做了一个梦。”他在黑暗中摸索,抚摸上她的脸颊。能看清她的眼睛,永远如此湛亮,如同一盏温暖的灯火,在那明晰清澈的眼波之中,却照见自己形容憔悴、枯槁一般。缓缓地诉说,低哑却好听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室内,一字一句潜藏隐痛。…我梦见啊,我们离开了这里,到山上隐居了去。是一间别致的木屋。山下有人迹稀少的小镇。我们清晨爬到山巅看日出。下山去集市买蔬果。然后回到简陋的小室之中,烹煮打扫,半天就这样过去了。他回忆着梦境中的场景,在昏暗的光线下,露出近乎温馨的笑容。富有感染的笑靥,让她也不自觉弯了唇角。“我们午后在杏花树下喝酒,直到入夜。”月上柳梢,露水清凉。在梦中,行至青苔密布,岩蕨茂盛的空空山谷,听着鸟声清脆,一同在树下疲累而憩。白妗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不由莞尔,脱口便道,“只要是同殿下在一起,怎样的日子,都好。”声音不过片刻便消散,唯有药香氤氲。“是真话么?”沉默了很久之后,青年才轻声发问。他不敢再信她。白妗鼻子一酸,重重地点头,不住地点头。姜与倦闭上眼睛,任由什么在眼角隐去,没入鬓角。那里生出了一线白发。他不敢将最后一句付诸于口。醒来时,她尚青春年少,他却病体沉沉,重疾在身。*“玉空见!”白妗提着一把剑,闯入了龚简,不,玉空见的院子。没曾想此人并未作易容,正立在庭前摆弄着颜色鲜艳的花草。美人花卉交相辉映,本是一幅美好的画卷,她却无心欣赏,反而是玉空见先看见她,与她手里的剑:“你是来杀我的?”白妗手腕翻转,将剑收入鞘中,从袖中掏出什么远远地掷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迦蓝山的地舆图。玉空见并未细看,随意地把那用丝绦绑住的的纸卷放在了一边,扬手赶人道,“你可以走了。”白妗上前一步,“解药。”“解药?”玉空见挑眉,不明所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呵”了一声,打量着她道:“你当真要留在东宫?”玉空见随手抛给她一个药瓶,忽然勾着唇笑,“假如像四年前一般,通明殿又起一场大火,”“你这样自私的人,还会选择留下去么。”“大火?”又是大火!他们到底都知道些什么?白妗咬牙,定定地看着他。玉空见按了按眉心,有一些话在心口压久了,实在是不吐不快:“冰雪可以覆盖罪恶,而火焰,同样是为了焚毁痕迹。有些人做下了亏心事,总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不然对那些死去的人,实在太不公平,对不对?”艳丽的面孔上,不合时宜的笑意便显得诡谲,捻了捻手指道:“就算是化成灰烬,我也有办法叫它死灰复燃。”“谁做了亏心事?皇后的人么?”白妗感到不可理喻,冷笑几声,“旁人造的孽,非要报复在不相干的人的身上么?”“报复?”玉空见哈哈一笑,“如果这就叫报复,那么未免也太轻松了!”白妗道:“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是不是该停手了。”他看她一眼,忽然一脚将重木的凳子踢翻,发出吓人的巨响。玉空见脸色阴沉,直直地逼到白妗的面前,眼眸中一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好似能吞噬掉人的魂灵:“区区一纸丹书玉令,我们之间的事就能两清?”声音压抑着近乎嘶吼的力道,“那些人的命用什么还?”他的亲人、他的族人!“在你看来,我只是贪图他们的仰慕,呵。没有谁不喜欢被捧着被仰望,我也只是一介俗人…而已。”玉空见的声音低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了桌沿,“可…也是他们救了我的命。供养我读书习字,带我拜师。才能有今日这一身医术。所以为他们试药制药,我心甘情愿。”白妗漠然地看着他。“与他们一样,我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玉空见呵笑,“我知道,我是孽种,是不该来到这世上的。”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可是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们有何错?他们究竟有何错啊,竟要草草了结这一生?”即便是小人物,也有活着的权利。白妗始终冰冷的神色之中,也出现了一丝裂缝。她微微合上眼帘。玉空见的眼里,有泪落了下来,他喃喃道,“那四个婢女,与我一同长大。十岁那年我上山采药,遇上雪崩,是她们徒手将我从冻雪中刨出,沃以热汤,救活了我…双手却落下病根,每逢天气生变,都会发痒溃烂…她们却告诉我说…从未后悔…可是因为你!因为大昭那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她们死了,她们全都死了!”恨意纤毫毕现,在脸上一寸寸碾过,美丽的面容扭曲着:“他不是高高在上么?他不是所求必有所得么?”“那我就要他失去一切,从最高处跌落,受世人鄙夷被至亲背弃!”“我要亲眼看着,没有了那层身世与太子光环的姜与倦,还配不配做那大昭皇帝的一条走狗?!”他畅快地笑着,仿佛多年来的积怨一扫而空。白妗嘴角紧绷,看着他近乎癫狂的模样,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笑声戛然而止的刹那,玉空见将食指抵上唇角,神秘地说:“这场好戏,还没结束…太子妃娘娘…你且看着。”白妗的指尖抚过腰间长剑,起了杀心。玉空见却摇摇头,面色不改:“你的本意,不是杀我,否则早就动手了不是么?”他微笑,“之所以佩戴刀兵前来,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威胁于我。”“可是我孑然一身,又何须受你威胁呢?”白妗抿唇,眼中有被看穿的不悦。玉空见忽然,有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想法。他说,“我随你入宫。”白妗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玉空见面无表情道,“御医也束手无策…我却能够救他。”千年前,巫族便以巫医闻名世间。玉空见则是身为巫族后裔的巫医教精心培养二十年、于医道上无出其右的天才。“其实,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不是么。”白妗扯起嘴角,眼底划过冷芒:“活着,至少还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