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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尾传来的零星爆竹声,淡淡的硝烟味随风扩散,细碎的红色纸壳咕噜噜翻滚,仿佛是宣告新年到来的信号。肖明成从二堂锁门出来时,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灰蒙蒙的天上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雪片。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阿武上前替他撑开伞,憨憨道:“老爷,过年好。”肖明成笑笑,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中似有无限感慨,“过年好。”这是他在地方上的第一年,也是迄今为止最忙的一年,期间经历了太多事情,也意外地收获许多……他伸手接住一片晃悠悠往下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成一滩水,心中忽然安定下来,“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更好,走吧。”阿武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纯粹高兴,“是呢。”肖明成忽然停住脚步,盯着他的脸打量起来。阿武被看得浑身发毛,缩着脖子道:“老爷?”“把嘴上的油擦干净。”肖明成丢下一句,继续往前走。阿武愣了下,脸上瞬间变得像热炭一样,忙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巴儿跟上去,带点儿讨好地说:“夫人赏的年货,才刚还叫人来传话,请您快去趁热吃。”“你没少吃吧?”肖明成脚步不停,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三步开外就闻到油烟气了。”阿武嘿嘿傻笑,挠了挠头,见他并未生气,便说些俏皮话,“夫人要做好些东西,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光是炸酥rou、炸rou丸子、蘑菇丸子、藕夹等等就用了将近一头猪,这都买第二茬了!”他眉飞色舞地说着,嘴巴里好像又泛起诱人的香气,忙用力吞了吞口水。夫人为人和气,炸出来一批就分给大家尝味儿,他也分了一小碗,娘咧,那叫一个香!肖明成摇头失笑,“听着倒是挺热闹。”他素来清贫,以往过年也不过四菜一汤,哪里有这么多花样?今年,果然与以往不同了。肖明成赶到后院时,大厨房门口满满当当挤了十多个人,擀皮的、捏饺子的、烧火的、添水的、煮饺子的,忙而不乱,热火朝天。大团大团的水蒸气急剧上升,犹如半空中绽开的白色大蘑菇,将碰触到的雪片一一融化。整个后院都被复杂的香气浸透了,廊下临时拼出来的几张大桌上摆满了各色丸子,雁白鸣正拉着肖知谨偷吃,嘴巴上油汪汪的。“父亲!”肖知谨看见他后欢快地从台阶上跳下来,“您怎么才来!”刚下了雪,地上还有些滑,小朋友高兴起来根本就不看路,落地后登时一个踉跄。肖明成看他起跳时就暗道不好,提前一步上前一捞,稳稳接在怀中,“你啊,扭着没有?”肖知谨吓得心怦怦跳,回过神来后却又觉得很刺激,只是嘿嘿笑,摇头道:“没,父亲,丸子可好吃了。”肖明成好气又好笑,掏出手巾替他擦了嘴上的油,四下看了看,“你母亲呢?”肖知谨举起手臂往厨房深处指了指,开心道:“在里面蒸年糕,说软软的甜甜的粘粘的,可好吃了!”肖明成神色复杂地看着明显圆润一圈的儿子,莫名生出担忧:这才多久啊,他稳重老成的儿子就开始三句话不离吃……“呦,忙完啦?”说曹cao曹cao到,肖明成一抬头,就见度蓝桦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举着两根黄灿灿的东西。筷子?见爷俩都往自己手上看,表情动作出奇的同步,难得眉宇间还有五六分相似,就跟游戏里大小号似的,她噗嗤一声乐了,伸手递过去,“哝,刚蒸出来的年糕,趁热吃。”见她这个举动,后头雁白鸣不乐意了,跳着脚喊道:“我的,小兰花儿,我的!你说了给我的!”“等会儿我给你弄个更大的!”度蓝桦熟练地应付道。雁白鸣立刻就高兴了,得意洋洋地冲抢了自己年糕的肖明成哼了声,又溜溜达达回去吃鸡蛋豆腐丸子了。肖知谨飞快地接过年糕,肖明成见好些人都被雁白鸣那一嗓子喊出来,神色各异的往这边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乃堂堂知县,可没抢谁的!度蓝桦啧了声,索性直接抓起他的手,把筷子硬塞进去,又叫人拿了两碗什锦丸子拼盘,单手往爷俩背上各推了一把,欣慰道:“得了,玩儿去吧。”被稀里糊涂推走的肖明成:“……”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等回过神来时,肖明成愕然发现自己正跟儿子在墙根下排排坐,左手举着一根筷子,筷子顶上一团点缀着枣子的黄色年糕正幽幽散发着甜美的香气;右手端着个碗,碗里盛了好些丸子,在冬日微薄的日光下发出淡淡的油光。天气虽冷,但大厨房已经连续开了一日一夜火,整座院子都被烘透了,坐在外面竟丝毫不觉得寒冷。肖知谨咬一口香甜软糯的年糕,再用小叉子戳一只丸子,吧唧吧唧吃得香,两条腿儿晃啊晃的,觉得过年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唔,这个是蘑菇的!父亲,快吃啊,凉了就不香了。”见肖明成迟迟未动,小朋友急道,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肖明成总觉得他不该在这儿,正别扭时,大厨房的张大娘出来洗菜,见爷俩这样,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回,倒把肖明成臊了个大红脸。这……罢了罢了,左右脸已经丢了,又何必再自欺欺人?肖大人默默叹了口气,也学着儿子的样子咬了口年糕。被他直挺挺举了这么久,年糕已经不是很烫了,入口绵软温热,既有红枣的甜,又有糕面的香,质朴又贴心。他微微挑了挑眉毛,还不错。这么想着,他的视线不自觉移到右边:嗯,炸丸子……这会儿丸子刚出锅没多久,外壳正是酥脆的时候,偏内里却很是柔嫩多汁。肖明成并非多么贪图口腹之欲的,可咔嚓一口下去两种感受,难免沉沦。洗完菜的张大娘又飞快地瞟了眼正一口一个戳丸子吃的爷俩,喜得浑身发颤,小跑着回去跟老姐妹说笑起来:“往年都觉得官老爷那般的高高在上,恨不得跟神仙似的餐风饮露,没想到咱们这位县太爷倒是个实在人,难怪能亲自下地哩!”老姐妹也伸着脖子瞧了眼,笑得直拍大腿,“可不是?跟俺家那口子一模一样,男人嘛,又不会干活儿,这会儿进来不是瞎捣乱?只能给点东西打发到一边去……”说着,几人对视一眼,又偷偷笑了一回。原来做官的也未必都不近人情。度蓝桦指挥着众人分割年糕、分装丸子、分盛饺子,简直就跟挥斥方遒的大将军似的。她第一次如此纯粹地期盼除夕的到来。她的生母和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