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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依然抱着她的大腿哭道,“我招了,我全都招了还不行吗。”事情的起源,要从五年前说起。五年前,她初到豫章,机缘巧合结识了杜月,便在眠月楼常来常往了。也是那么一个晚上,杜月受江湖朋友的邀请出去赴会,留她自己在房中。同样的情景,老鸨前来邀约。她觉得好玩,便换上杜月的衣服,去见了客人。客人没有让她进屋,只在珠帘外唱一曲。当时她唱的就是这曲。一曲唱完,那客人竟同她隔着珠帘聊起天来。她左右无事,便随性应和着,没想到这一领南海北纵横古今,一直聊到了次日天明。那日晨光中他起身离开,晨光下的琉璃珠子散发着七彩的光泽。隔着珠帘,他对她说道:“姑娘,当是我的知己了。”这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夜夜来此,从不间断。她也每日等他,像是等一场约会。可是忽然有一天,他竟有整整十日不曾来过。那十天她是数着日子过来的,生命似乎从没有那么灰暗过。第十一日他终于又来了,仍旧是点了杜月的牌子。她又去见了他,什么也没有问,他也什么都没有说。临行时,他突然告诉她,他要成婚了。他说,人生在世,总有这么多的无奈。她无法描述当时的复杂心境。回到房间,她对镜自视,忽然觉得厌弃,厌弃那个傻傻等候的自己。想想还真是可笑,隔着珠帘,爱上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莫依然,你的真心,也付得太轻易了吧?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离开了眠月楼,踏上游历天下的路。她想在路上找到一个全新的自己,然后再找到一个地方,把曾经的那个莫依然,亲手埋葬。这一走,就是五年。“那你为何又回来了?”木西子问。“因为放下了,”莫依然说,“时间的考验和长久的游历让我变得豁达了很多。我遇到了很多人,有了很多新朋友,也经历了很多事。他们让我越来越喜欢我自己。我觉得,再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那不过就是一段经历而已,就像是在酒馆偶然遇到一个朋友,两下相谈甚欢,别去再不相逢。他还在我的记忆里,却不会印在心上。”她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么,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她是我见过的活得最潇洒的女子。她跟我说,女人之所以会受伤,就是因为经历得太少。她们未曾体会到天地的美好,所以只能把全部心思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你看这山川景色,四季晨光,还有诗文曲赋,甚至江湖侠义,哪一个不能让人富足饱满?又何苦要把自己困死。”“所以,你并不是为了任何人回来。”木西子说。“我是为了我自己,”莫依然说,“如果真要说,那也许是为了杜月吧。毕竟当年的不告而别,我欠她一个解释。”木西子叹了口气,说:“或许,是你太决绝了。”“怎么说?”莫依然说。“我听说过一件事,以前一直不敢相信,但是今日想来,或许是真的,”木西子说道,“五年前,淮安王大婚,新王妃沈氏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书香门第。每个皇室婚姻都有它的目的,这一次是为了中和朝内士族和庶族的争斗。淮安王做事一向稳妥,却在婚礼当天出了场大乱子。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在新婚之夜丢下王妃,彻夜不归。当时我哥哥还是九门提督,巡城时亲眼看见他在花街。还好王妃贤良,并未声张,这事也就少有人知道了。”木西子说完,静静看着她。“是么。”莫依然心口发苦,却只是笑。“豫章的花街柳巷你比我清楚,他能去哪儿,你心里也应该有数,”木西子说道,“依然,他在大婚之夜抛下新婚妻子去找你。他对你并非无情,你又何必苦了自己?”莫依然淡淡说道:“单凭他在新婚之夜去了眠月楼,就认定他是去找我,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更何况,他并非对我无情,我就一定要对他有意么?”木西子叹了口气,说:“这便是你的决绝,从不留退路。不管是对别人,还是自己。”莫依然一笑,道:“人生处处有进境,何苦要退。”“既然如此,你还是小心些吧。大哥那个人的性子谁都摸不透。更何况本朝律法在前,女子乱政者斩。后妃尚且如此,又何况你这个女扮男装的大夫呢。”木西子道。莫依然叹口气,说,“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第二十章次日,圣上并百官回朝。木老将军身体欠佳,仍留在章华园疗养。莫依然还没准备好面对淮安王,有心称病不朝,理智上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一步都退不得,否则就是真的自认心虚了。因此她特意换上了新做的朝服,乌纱端正,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将面子工程做到了极致,却没想到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险些全盘溃败下来。早上她一进议政堂就遭到了百官的围堵,不是夸她的唱腔,就是夸她的扮相,甚至刑部的侍郎还问她婚配了没有。她一路虚应着过来,就见他正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她。她照例上前行礼,他也依旧点点头。他是什么都没说,她也是一脸清和淡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担心。大风大浪她不害怕,怕的就是暗流汹涌。可是,接下来的事也容不得她多想了。皇上大婚,按例要开恩科取士。科举之事一向由李丞相和文渊阁两位学士代管,可是去年年末主管拟题的赵学士告老还乡去了,只能由下面的孙长史替补。如此一来主管卷册的长史之位又有空缺,文渊阁内部一商量,奏请圣上选拔上届科举士子入文渊阁掌事,头一位点的就是状元莫依然。恩科是喜事,皇上当天就颁下圣旨,加封莫依然为文渊阁正四品长史,参议恩科事。文渊阁,又是一个独立在三省实权之外的文部。低头谢恩的时候她想,自己似乎真的被排挤在朝堂之外了。转念一想,也不尽然。此次恩科由李丞相主事。恩科期间,文渊阁可以说是最接近相党的地方。暗紫色正四品官服穿在身上,她走进文渊阁黑漆大门,众文士拱手见礼。她是长史,在这个十三人组成的恩科会内地位仅次于丞相和两位学士。她的座位被安排在沈学士旁边,两个人一边喝茶领一边等着丞相到来。不一会儿门外走进一人,一身正红色一品大员服饰,端着缠金朝带,乌沙颤颤,鹤发童颜。所有人起身见礼,口称“相爷”。这位就是当朝一手遮天的李丞相了。丞相对众人点头,目光掠过莫依然,竟是单独向着她点了点头